小狗小弟

斗麟麟

麻承志 ——文 　　“弟弟”，你離開我們有些日子了，我無意間今天在家里的角落尋到一塊兒你曾經啃噬過的碎骨頭，上面還留著你的牙印，淺淺的，像刻在樹上的年輪。 看到這專屬于你的東西，我的思緒又拉回到以前，記得你初來那日，瑟縮在紙箱里，巴掌大的身子抖得厲害。我拿棉絮裹著你，最開始你總把頭埋在棉絮里，到后來日子久了，你卸下防備心便伸出舌頭舔我的手指，癢絲絲的，那時我正讀大一，你來到我的家，而我離開了你去外地上學。 大三那年，家里人去外地探親，你被送過來到跟我單獨相處一段時間，平常在家都是父親照顧你，你見不著他竟也每日進食很少，只把前爪搭在床沿守著，我笑話你得了抑郁癥，但我心里想你竟然也會有人的感情，不知道為什么心里暖暖的。半夜醒時，總見你支棱著耳朵，臺燈的光把你的影子拉得老長，倒像尊石獅子鎮在床前，我不允許你到我床上來，而你總要趁機爬上來，仍記得我踢你下床后你崴了腿，然后一瘸一拐嘴里哼哼地逃了出去，那眼神似乎再也不理我了，但不久我只要喊你名字，你又會踉蹌著叼來我掉在床底的拖鞋，尾巴搖得熱情又勤快，是啊，你太健忘了，從不記得我打你，從不記得我的壞脾氣。 你去后，我在你窩里找到我兒子的玩具。那小圓球早被你的舌頭舔得發亮，你也像個孩子，需要陪伴，每次我們出門沒帶你，你就會在窩里撕心裂肺的叫，你是多么想跟我們在一起，想我們帶你去爬山、去河里游泳、去樹林里曬太陽，多想依偎在我們身邊。 在你小窩里，還找到了有小凡的發圈、撿回的枯松果、我嚼過的檳榔，每件都沾著你的口水味，混著舊時光的潮氣，這些你的寶貝不知道你藏了多少年。 你老得真安靜，靜得叫人忘了歲月鋒利。直到那日見你爬上樓咳嗽不止，前爪抬起又放下，跑兩步又倒在地上打滾難以再站起來，我幫你抱起時，你喉嚨里嗚咽著，不知是羞還是惱，把臉埋在我肘彎里，還不停用舌頭舔舐我撫摸你的手。后來你常蹲在樓梯口仰頭望著，眼神澄澈如初，仿佛還是那個剛來到我家的小精靈。 現在，我時而打開相冊，看見很多我們以前的照片，照片里有我抱著你坐在操場臺上，有我母親跟你在乾州夜晚游玩的合影。有我父親給你洗澡的你抖動毛發的瞬間，有你躲在我窗簾后面害怕給我發現趕你出去的樣子，這些都留在這一張張照片里。 前夜外面下了雨，恍惚聽見你撓門的聲音，但我知道你是不可能回來了，忽然記起你幼時怕雷，總要鉆進我被窩，你總躲在床尾那側，暖烘烘的肚皮貼著我的腳踝，呼吸聲細碎。而今雨腳漸密，我的被衾卻冷得怎么也焐不熱。 有幾次見鄰家孩子追著金毛嬉鬧，那狗兒躍起接飛盤，不停繞著它的主人打轉，活脫脫是你當年的神氣。孩子笑聲銀鈴般蕩開，我站在那看了許久。回家路上拐進寵物店，玻璃窗上凝著水霧，手指無意識寫下你的名字，最后一筆未干便慌忙擦去——我到底不敢看那水痕如何消逝。 我今天路過安埋你的小山堆了，三月快到了，你小山頭的野菊開了，風過時簌簌點頭，真像你從前歪著腦袋聽我講故事的模樣，我就這樣安靜的站著，想著我們一起度過的十載春秋。 如今，每次曬衣服我會不經意見看到那個陽臺的門，那個關你的木門被你種的爪印已漸漸被風雨蝕去，可每個陰雨天，我仍會常看向家里的大門——萬一你淋濕了回家呢？ “弟弟”，我如今懂得你臨終前總瞇著眼舔我的掌紋。那些蜿蜒的溝壑里，蓄著你沒喝完的牛奶，沒追完的蝴蝶，沒曬夠的暖陽，那些是你的全世界，那些是你對這個世界的美好印象。我經常把我跟你的故事帶到我的講座上去，每次講到關于你的內容我都會禁不住眼角濕潤，臺下聽的人也跟著流淚，是啊，我們每個人都靠著這些回憶，擁抱著這些人間真情活著。如果說你真的在另一個空間能看到我在講臺上的樣子，聽著我們的故事，知道有好多好多人喜歡我和我講的課，看到以前這個青澀的小男孩已經長大，你也會為我自豪，對不對？你一定會為我高興的，對不對？小狗“弟弟”。 　　這個年又過去了，小區外的玉蘭花又開了，但現在我每次回家，你卻再也聽不到我喊你的名字了，我也再聽不到你在陽臺迎接我高興得哼叫了，我的毛孩子再也不跟我親熱再也不會回來了，我時常不經意間會看向你以前睡的角落，現在那個角落異常的安靜，那種安靜莫名給人深深的落寞，給人深深的想念。 昨日聽見小姑和母親聊染發，瞥見她們鬢角已染霜色不禁心中感慨萬千，她們說著過年吃多了雞鴨魚肉的油膩、老人的身體、孩子們的即將開學，言語里有對人生的無奈也有無限的憧憬，我無意間看向窗外那連綿的細雨，如同追趕那些散在光陰里的動容瞬間，藏在縫隙里的蟬鳴年少。 斗麟麟 2025年2月12日元宵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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