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愁與村史

子川

村史就是鄉村鄉土的記憶，就是你離開了這個地方會不斷想念的這個地方，村史紀錄的其實就是鄉愁。鄉愁是一種家鄉味道、是一種故土情結、是一種精神依托。在每個人的心中都有或淡或濃的鄉愁，扎根在靈魂深處，久久揮之不去。家鄉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會勾起我們的萬般情絲，產生難以忘懷的情結。我的故鄉是理塘，那兒就留下了我無盡的鄉愁，尤其對我童年生活過的咱嘎村，更是有著濃濃的鄉愁。 理塘縣共有七個區，尤如她的七個子女，分布在她的周圍。有句順口溜形象地對這七個區作了個概括。“窮呷洼，富木拉，不窮不富君下壩，毛埡濯桑牛羊多，要吃糌粑去拉波。”呷洼區屬理塘縣北三區中的一個，她地處雅礱江流域大峽谷之中，這里山高林密，耕地少，是理塘縣最小最窮的一個區，而扎嘎村又是這最小最窮的區里最小的一個村落，總共不過十來戶人家，她就藏在川西高原的這片崇山峻嶺之中。 “扎嘎”在藏語中意為專用草場，傳說這里是神仙牧馬的地方，這里的山山水水仿佛都透著一股仙氣。不知何時，這里的藏族先民們將草場開墾成耕地，河谷地帶就成為了肥沃的莊稼地。 扎嘎村北靠嘎德拉子山，是面向太陽的陽山面，那兒生長著茂密的青杠樹林，是盛產松茸等山珍的地方，南面是覺熱冬則山，屬于陰山一面，有著郁郁蔥蔥的原始森林，多為云杉和冷杉，一陰一陽的兩座山，在河的兩岸展現出兩種絕然不同的自然景色。逶迤蜿蜒的呷柯河，在山谷中靜靜地流淌，河谷中一簇簇粉紅色的丁香花，散發著撲鼻的芳香。 太陽從東山頂上升起，河水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銀光，時而浪花飛濺，時而緩緩流淌。河水清澈見底，河床是大大小小的卵石，非常干凈。河里有很多的魚，一會一動不動，皆若空游無所依，一會飛游似箭，“咻”地一下就躲到石頭下面去了，不見蹤影。 “阿伊貢巴”(呷洼喇嘛寺)就座落在河谷中一處比較開闊的山坡上。周圍是高大而蒼老的白楊樹，傳說也是由釋加牟尼佛的手杖長成的，釋加摩尼佛在此休息時，把手杖忘在了這里，之后就長成了這些參天大樹。 寺院的房屋大致坐北朝南，都比較朝陽，家家都有曬太陽的天井。屬藏族民居碉樓式建筑。所有的墻都是石頭砌成。這些藏房連成一溜，外墻自然形成圍墻，把整個喇嘛寺圍了起來，形成了一個四方形的院落。園內十分寬敞，中間是兩座雄偉的大殿，一座黃色，一座白色。殿內塑有形態各異的神像，墻上還畫滿了色彩斑斕的壁畫。他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古老寺院，是當地藏民族朝拜的圣地。 寺院東門通往坡下的小溪，人們洗衣，擔水就從那兒走，出東門臺頭即可看到對面山溝里的“扎斗”，（因溝中巖石形狀酷似女人陰阜而得名），傳說是薩迦巴姆女鬼的陰阜。早期寺院的僧人們因敬畏大自然的神威，他們請來一根“多聶”（狀似男人陰莖的石頭）架在寺院的房頂上，對著小溪對面的“扎斗”，以化解它的煞氣，在寺院白色大殿內的西側旁，還有一尊歡喜佛征服薩迦巴姆女鬼的塑像。 “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幾百年來，“阿伊貢巴”與自然和諧相處，倒也相安無事。據老鄉們講，那個“多聶”陽石很靈，有些懷不上孩子的女人只要將自己的圍裙蓋在“多聶”陽石上面蹭幾下，其愿望就能實現。直到上世紀60年代末，該寺院在“文革”期間被毀，所有的神像都被搗毀，那一根象征男人陰莖的陽石也不知了去向。 　　呷柯河的河谷間自古散落著一串串古老的村莊，這里山青水秀，安寧祥和，春夏秋冬，四季景色各異，季節更替，記錄人間滄桑，歲月成就了一代又一代人，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故鄉的這方山水養育出了粗獷豪放的康巴漢子和柔情似水的康巴姑娘，也養育了我們這些具有康巴人氣質的藏二代。 改革開放以后，國家推行退耕還林還草政策，咱嘎村大片的土地逐漸恢復了昔日草場的原貌，古老村莊已然消失，被現代化的藏式民居村落所替代。“阿伊貢巴”（呷洼喇嘛寺）在此期間也得以恢復重建，那個酷似薩迦巴姆女鬼陰阜的巖石，一直以來都被寺院的僧侶們所忌諱，新時代的僧侶們也就不信那個邪了，干脆弄來炸藥，把那個“扎斗”巖石給徹底炸毀了，跟隨那根之前消失的“多聶”陽石而去，也永遠地消失了。 在當代中國快速城鎮化的進程中，許多散發著鄉愁氣息的古村落日漸灰飛煙滅，那些曾經的麥浪滾滾，渺渺炊煙，已悄然不在，還有許多大自然鬼斧神工的自然景觀……正在快速的消失，只留下鄉愁在記憶里流淌。 任何一個古村落記憶的消逝都會造成地方文化傳承的斷裂，導致子孫后代尋根無著。 作為中華民族村落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康巴地區古村落的生長與消停、繁華與荒蕪，自有它的發展規律，但始終與國家民族的文明進程互為一體，其間多少漂流，多少沉淀，多少相守、多少蛻變、多少希冀、多少鄉愁……有待于我們去挖掘。讀懂了理塘的村落，就能讀懂藏區的文化性格，觸摸到它的歷史根脈，從而去讀懂中華文化的共性基因和個性表達。扎嘎村這個小小的古村落，都有他豐富而深刻的的文化內涵，窺一斑而知全豹，通過一些現象去觀察它的本質，也就是村落后面文化的記憶。在這如詩如畫的河谷里，人們勞作的身影與自然的景色，勾勒出一副副唯美的生活場景，演繹著時代的傳奇故事，而那些古老的傳說，更是增添了許多神秘的色彩，成為畫龍點睛之筆。我們在編寫村史的時候，就是要在這一幀幀的歷史畫卷中，打撈起這些鄉愁的文化記憶，不至于被時代的潮流沖毀，消亡。孔子說：“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把這些打撈起來的鄉愁文化變成自己的認知，讓這些鄉村鄉土的故事得以傳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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