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漫記（二十八）

時過境遷

搗滂篙 上世紀(jì)六十年代后期，十三四歲的孩子參加集體生產(chǎn)勞動，被大人們叫做“搗滂篙”。什么意思呢？“滂”在方言里讀“胖”，是動詞，指浮在水面上。比如，“那個人穿了那么多衣服，掉下河能滂三里路。” “搗滂篙”，顧名思義，無論怎么搗鼓，撐船的篙子總是往上滂，始終撣不到底。大人們的意思明白著是瞧不起孩子干農(nóng)活，重的不能，輕的不會，沉不沉，滂不滂，十足的“二不跨五”。 我們生產(chǎn)隊搗滂篙的女孩子有一明、小蓮、谷英、三鸞、粉蘭、蘭英；男孩子有喬山、小龍、羊山、小根、扣林、馬扣（我）。六男六女年齡不一，“龍蛇馬羊”生肖俱全。別小看這十二個滂篙，在夏秋大忙季節(jié)確實(shí)幫了生產(chǎn)隊長的大忙。 1967年68年恰逢“抓革命促生產(chǎn)”“深挖洞廣積糧”的特殊歲月。農(nóng)業(yè)的耕作由過去的一熟麥一熟稻又增加了雙季晚稻，兩作變成三作，一作跟一作，一作套一作。作作要緊，作作要命。男女大勞力夜以繼日地干大農(nóng)活，有時候活計不就巧，集體煮飯送到田頭吃。上了年紀(jì)的老頭老太帶著我們這些滂篙做一些零散的小農(nóng)活，比如揉秧花（黃花草）種子、胡蘿卜種子、薅草、放泥渣、棉花田出水等等。特別是在收稻場，可以說隊長把整個曬稻曬草的任務(wù)交給了我們這些滂篙們。 稻和草分離之前的勞作是很繁雜的。開鐮之前男女勞力的分工很明確，配合也很默契。早稻田里有水，每個人都必須自帶長桶（澡桶）。長桶在割稻時隨人拖行。長桶的作用是將割倒的稻把子堆進(jìn)去免得稻把子浸潮，稻把子堆到一定程度，再由男勞力駁到小木船上。當(dāng)小木船裝滿了，再將小木船拖到田頂頭或河岸邊將稻把子駁到大船上運(yùn)往打谷場。大多時候是女勞力割稻，男勞力拿把。割到傍晚，婦女回到打谷場將稻把子散放攤開，由耕牛拉磙子碾場。婦女們攤放好后回家燒夜飯，等磙子碾過頭交以后，再回到場上把稻草翻過來準(zhǔn)備碾二交。頭交翻遍了，婦女們這才回家洗澡、洗衣裳，吃夜飯，休息。牛碾場一直持續(xù)到深夜。第二天天不亮婦女們起早來到場上“起場”－－將碾過的稻把子草稻分離。一部分人用叉子把稻草叉成一小堆一小堆，然后抬到專門的曬場。一部分人將稻子推成堆，天亮后由負(fù)責(zé)看場的人根據(jù)風(fēng)向揚(yáng)場。 經(jīng)過幾番作業(yè)稻草分離，稻也出來了，草也出來了。這時候的稻和草都是潮濕的。要把稻和草完全曬干，這就是我們滂篙們的事了。 當(dāng)太陽升起篙把高的時候，滂篙們已經(jīng)吃過早飯，打赤腳不慌不忙，“逸而當(dāng)事”地上場。因?yàn)樯瞎ぴ缌耍瑫駡錾系穆端锤桑チ艘彩峭妗? 玩什么？每個人手上有一把工具－－叉子。這叉子是父親們?yōu)楹⒆犹刂频模褡颖L只有1米5左右，直徑約是稍2根3（分別為2、3公分），專用于翻場。若叉柄大了長了拿不動，也不順手。 怎么玩？在場邊上偷偷地劃圓。把叉齒當(dāng)作圓規(guī)，用一根齒死死撳在土里作為圓心，另一根齒浮在地面上，以兩齒間距離為半徑畫圓。看誰畫得快，畫得多，圓的邊緣線條清晰完整，還又不能破壞場地表面平整。換句話說，場面上不能出現(xiàn)洞洞眼眼。盡管這樣的玩耍當(dāng)心又當(dāng)心，一旦被看場的人或老頭老太們看到，都會受到責(zé)備的。 說到看場人和老頭老太，他們是我們在場上勞動的直接領(lǐng)導(dǎo)人。看場人是負(fù)責(zé)打谷場的專門管理人員，是場上活計安排的總指揮，我們稱之為“場長”；兩個老頭和三個老太受隊長委托帶我們滂篙勞動，是我們的管理員。12個滂篙分成兩組，男孩由老頭們帶領(lǐng)，女孩由老太們帶領(lǐng)。我們什么時候做什么活，什么時候可以休息都得聽他們安排。 我們隊里的曬場有3片，分東西兩部分，呈“丌”字形。東邊的“一橫”長近30米，寬10多米，專門用于曬草。西邊的“兩豎”長約20米，寬近15米則用于曬稻。 先說曬稻。牛碾場打下的稻子經(jīng)過“場長”揚(yáng)過頭交以后，混雜在稻子里的茅草枯穰穩(wěn)子基本被清除，清爽的稻子在場脊上堆成堆或拉成壟。當(dāng)我們放場的時候，要將稻子散落到整片場。 放稻用到的農(nóng)具有三樣： 一是概子。概子用木板釘成梯形，下寬上窄。背面用兩根方形木條作支架，上口釘一木條作扶手柄。整個概子結(jié)構(gòu)就像個梯狀的“西”字。再在概板下邊左右各釘一只鐵環(huán)，用于扣繩拉概子。放稻時，一人牽住概繩拉，一人扶概扶手。大多時候是我們滂篙拉概子，盡管使勁出蠻力。老年人扶概子，他們有經(jīng)驗(yàn)，穩(wěn)得住概子，徐徐地將稻子均勻地散開來。 二是木锨，就是“老鼠拖板锨－－大頭在后”的那種锨。木锨是用來鏟（土話叫“赤”）杲昃的，最主要用途是揚(yáng)場。 三是翻耙。木板釘?shù)模埂癟”形。它的作用有三：勻稻——把厚枵不平的稻子推均勻；推稻——收場時將四周的稻子往中心推集中起來；翻稻——這是主要用場。 此外還有用竹枝扎的大掃帚，用于歸攏四處散落的稻粒和清掃場地。 再說曬草。稻把經(jīng)過碾場脫粒后，稻草用叉子叉成小堆，然后兩個人用草杠將一小堆一小堆抬到曬場上均勻地分布到每個地方。等到太陽上來露水消失，再將一個個小堆子攤放開。攤放的時候要求用叉子發(fā)勁抖，將齊稻草抖散成為亂稻草。經(jīng)過叉子一抖，稻草疏松，加大草之間的空隙，利于風(fēng)吹太陽曬，加速干燥。 曬稻曬草說起來是個輕巧活計，但從太陽升起篙把，到傍晚太陽落山，整天不得閑。遇晴天大太陽，要想把稻和草在一天時間里就能完全曬干，就要做到不停地翻曬。 就拿翻稻來說，生產(chǎn)隊里備有7、8張翻耙，一片場上配3、4張，在老年人的帶領(lǐng)下3個滂篙間隔著排成一字形，一齊向左翻，一齊向右翻。頭遍由東向西翻，二遍由西向東翻，整齊劃一退步走，左側(cè)右側(cè)各出手。要知道，翻耙著地既不能重又不能輕。重了會把地面劃出傷痕帶出泥土灰塵；輕了則稻子不能全部翻身，緊貼地面的稻子得不到輪番曝曬，直接會影響稻子的干燥度。因此，滂篙們只有聽從老年人的教導(dǎo)，將翻耙稍稍懸空，完全用手臂上的懸勁輕輕在場面上用力一推，稻子便很聽話地翻過身去，干燥的覆到底，潮濕的露上頭，再用掃帚掃底子。遠(yuǎn)遠(yuǎn)看，翻過的稻場像一面微波不興的河面，在陽光下呈現(xiàn)出一片金黃。 翻草也一樣。6個滂篙在老頭或老太的帶領(lǐng)下排成一字形，頭趟從南往北翻，二趟由北往南翻。老人家一邊翻一邊叮囑，叉齒一定要朝上著地，把草挑動身，翻過來用力抖一抖，盡量增加草把間的空隙，利于風(fēng)吹太陽曬。 大伏天的太陽極其金貴，又非常得力。為了搶時間爭速度，偌大一片場無論翻稻還是翻草，翻一遍都得花半個小時，甚至還不止。于是我們把頭遍翻過來接著翻二番，這叫做“頭接梢，梢接頭”。滂篙們連續(xù)作戰(zhàn)確實(shí)吃不消。頭上的斗篷如同石臼，臉頰上的汗水宛若下雨。有人開始懈怠，有人開始埋怨。老頭老太們開始哄寶寶了：不怕慢就怕站啦，孩子們！從現(xiàn)在起，連續(xù)翻過兩遍就休息半個小時。這一下，大家歡呼起來，不約而同抖擻起精神，來個“哨哨兒”，很快就翻完了兩遍。男孩女孩將叉子翻耙一撂，像出欄的鴨子，飛一般撲向河邊斗澡。 太陽要落山了，婦女們丟下大田里的活計趕回來幫助收稻收草，鄉(xiāng)親們叫做“搌場”“搌攤”。原本勞累了一天的滂篙們一下子來了勁，一個個“認(rèn)的不真”地干起活來。每個人都存一個心眼，不甘示弱，試圖在大人面前露一手，不讓別的母親瞧不起。于是乎，大家手不住腳不停，丟掉翻耙拿掃帚，收完稻子去收草。 別人的滿意都是假的，隊長的認(rèn)可才是真的。最后，隊長滿意地宣布：滂篙們的表現(xiàn)很好，值得獎勵2分工。今天每人拿到6分工。 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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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漫記（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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