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年,我十二歲。小學剛畢業,即將就讀的那所中學校,為了參加全市中學的文藝匯演,在我們班上挑選了十幾個男女同學,在暑假里開辦了文藝培訓班,排練參加文藝匯演的節目。</p><p class="ql-block"> 學校在離家五公里遠的后壩。我們十幾個男女同學被安置在原貴卅工學院鐵道系的那幢大樓里。不知那幢樓為什么是空著的。幾個女生在三樓的一間教室里用幾張桌子拼為一張床,因是夏天,就帶一床被子,連墊絮都沒有,一條床單鋪在桌子上就睡在上面。一個搪瓷盆子裝吃飯的碗筷和洗漱用具。每天唱歌跳舞,排練節目,生活緊張有趣。逢星期六下午回家,星期天晚上務必返回培訓班。</p><p class="ql-block"> 每天清晨,二十多個男女同學,迎著朝陽,跟著音樂老師和體肓老師一起跑步,做廣播體操,接著是音樂老師教我們練嗓:"1一2一3一4一5一6一7一ⅰ,ⅰ一7一6一5一4一3一2一1"。從那時起,才知唱歌還要練嗓,才知什么是簡譜。</p><p class="ql-block"> 吃完早飯,就開始排演節目。記得我只參加了一個節目的排練。那是一個表演豐收喜悅的節目:"麥浪滾滾,閃金光,到處一片好風光。豐收的喜訊到處傳,社員心里喜洋洋,喜洋洋……"就是一塊毛巾包頭上,腰里圍一塊圍裙,繞著場子樂呵呵的樣子轉悠,邊唱邊比劃。其余時間,壓壓腿練練功。大多時候是圍著培訓班的骨干,看她們跳芭蕾舞《白毛女一一北風吹》,幾個女生跳完序曲,喜兒上場跳"北風吹",那女生真的是掂著腳尖跳整支舞曲哩!我們那時也可以掂著腳尖跳一會,但一直掂著腳尖跳一支舞,除了銀幕上見過,真人跳還是頭一回見。近六十年過去了,"北風吹"從序曲到結束的整場音樂,從頭至尾的每個音符我還可以哼唱,眼前還浮現那年排演時的情景。另一個節目是京劇《沙家浜一一智斗》的排演,這是我們那個年代耳熟能祥人人會唱的劇目,胡司令和阿慶嫂都是我們小學同班的同學飾演,另一個演刁德一的是后壩同學,他又瘦又小,樣子長得又逗,演起來形神兼備,令我們捧腹。每一次排演我們都津津有味,有板有眼的跟著不出聲的哼唱,一絲不茍地觀看。之后,也是這兩個節目參加了市中學文藝匯演。</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這是我當年照片)</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第二個星期六晚上從培訓班回家,有些事情耽擱了洗衣,星期天一大早起來就趕快將脫下的衣褲洗凈涼曬在院壩里。那時只有兩身衣服換洗,一身補丁摞補丁的在家里穿,可以穿出門的就這一身,洗了就等著干了穿。</p><p class="ql-block"> 這天,沒太陽也沒有風(60年前貴陽夏天的溫度很少超過23度,貴陽的太陽確實很"貴"),直到下午四、五點了,那"沾膠布”的褲子仍是濕濕的("沾膠布"特厚實耐磨,是當時給孩子做衣服的首選布料),急得我三番五次去摸,去用手使勁煽煽風,后來干脆將褲子提著使勁的抖,巴望它快一點干,能穿上它去培訓班。 </p><p class="ql-block"> 那時沒有吹風機,沒法把褲子吹干,想要在爐子上烤干它,也不是一時半晌的事。再說,爐子上還煮著飯哩,把正煮著的飯端開烤褲子,飯就夾生煮不熟了。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院壩里圍著這條褲子轉,一會摸摸褲子,一會抖抖褲子,一會看看天色。眼看天色已晚,顧不得褲子還沒干,收下來穿在身上就急切切地趕路。</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這是我十四歲照片)</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趕往培訓班,急走最少也要四十分鐘。走小路,天要黑了不敢走。走大路,要爬一個很陡很長的坡。其實那就是一座山劈了一條很長的坡路。不是坡陡坡長不敢走,而是那個年代,這里是經常遭搶劫出事的地方,坡的兩面是峭壁,無論坡上坡下,上下有人截住你就無處可逃,一般人天黑是不敢走的。</p><p class="ql-block"> 我走到三橋,天就已經黑了下來,還要爬改茶寨那個嚇人的大坡。前進?害怕!后退?不能!只有鼓起勇氣前進,心里不斷地給自已鼓氣。就在我從三橋往改茶路轉進去的路當口,突然聽見有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大聲叫我:"小妹!"心里一個激靈,下意識感到是媽媽在呼喚我?。∞D身一看,馬路對面,昏黃的路燈下,媽媽正和廠里的幾個家屬下班往回家的路走??匆妺寢屇且豢?,我驚喜得眼淚奪眶而出,大聲叫著赴向媽媽懷里。媽媽說,突然看見一女娃急匆匆趕路的樣子像我就叫了一聲,不想真的是我。媽媽讓同行的人回去給我爸報個信,就陪我去后壩了。</p><p class="ql-block"> 有媽媽陪我一同走,我就不害怕了,眉開眼笑,腳步輕盈,緊緊地牽著媽媽的手,急急地趕路。但天黑行人少,越接近那大坡,心跳就越急,口干舌噪,腦門上的頭發已被汗浸濕。沒了笑容,沒了言語,只有急急的腳步聲。</p><p class="ql-block"> 行至那望而生畏的大坡下面時,媽媽牽我的手緊了又緊,頓了一下又俯身去撿了根棍子握在另一只手中。我也撿了塊石頭握在手里,有點風吹草動,我們都膽顫心驚。上這個坡大概要二十分鐘,我卻覺得走了很久很久??匆娗懊嬗腥擞盎蝿?,不自覺就放慢了腳步,害怕是攔路搶劫的。聽見后面有腳步聲,就加快腳步小跑,生怕是壞人在追趕我們。風聲鶴唳,步步驚心!母女倆緊握的雙手都濕漉漉的。終于爬上了坡頂,遠遠地看見了那幢教學樓,我們都長長地出了口氣。一陣風吹來,我打了個冷顫,疲俻頓時襲來,精疲力盡倒地而坐。媽媽將我從地上拉起,試圖讓我自已一人去教學樓。我沒有動耽,緊緊地擁抱著媽媽。媽媽拍拍我,眼盯著那大坡,也不敢一人走下這大坡回家了。今晚,只有陪我了。</p> <p class="ql-block"> (這是媽媽當年照片)</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到了教學樓,食堂早已關門上了鎖。這里連個小賣部都沒有,無法買點東西給媽媽吃。同學給倒了半瓶開水,沒舍得洗漱,留著飲用。媽媽干了一天體力活,還沒吃一口飯,只有喝水充饑。我和媽媽和衣躺在課桌拼起的床上,好在我是靠教室黑板下拼搭的床,一人可以貼墻而臥,二人可以側臥對付。</p><p class="ql-block"> 這夜,我側身靠墻,不敢翻身動耽,媽媽側臥在外,入夜很久,我都聽到媽媽沒睡著,她輕輕地起身喝水,輾轉反側,我在床的另一頭能清清楚楚的聽到媽媽肚子咕咕叫的聲音!為此,我很難過。媽媽辛苦了一天,怕我出意外,提心吊膽送我,忍饑挨餓睡不著。</p><p class="ql-block"> 這一夜,我聽到媽媽肚子不停地咕咕叫,也久久不能入睡,天將亮時我竟昏昏沉沉睡去。同學們起床洗漱驚醒了我,慌忙爬起,媽媽已無蹤影。媽媽一大早就悄悄走去上班了,她昨晚沒吃飯,今早也沒飯吃。那年代,除了國營的飯店要糧票才能買到吃的,任何地方都沒有吃的賣。不知媽媽身上有無糧票買吃的?媽媽沒從家中帶午飯,今天還會不會挨餓?我痛斥自已為什么不頭天晚上回去就洗衣褲?!穿了條濕褲子趕路,這一路的驚嚇,一夜的無眠,媽媽一夜的肚子咕咕叫,都是我造成的。自責、內疚一整天都充斥在我心中。晚上睡在床上,媽媽肚子咕咕叫的聲音猶在我耳邊響起,也是久久不能入睡。</p><p class="ql-block"> 世間很多事,都要自已置身其中親自體會一遍,才能更深切體會到它的滋味。十多年后的一天,我獨自一人在工廠單身宿舍里,半夜突然餓得睡不著,肚子餓得咕咕叫,我也只有飲水充饑。當年和媽媽在一張床上聽媽媽饑腸轆轆咕咕叫的感受、場景突然襲來,角色的置換,情緒經過這么多年的浸潤渲染,頓時讓我情不自禁,淚流滿面,倍感媽媽當年的艱辛,再一次重溫深沉偉大的母愛。</p><p class="ql-block"> 幾十年過去了,每每懷念已故的母親,我都會想起這事。當孫兒在我耳邊聒噪肚子餓了的時候,會給他們講我媽媽肚子咕咕叫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 (這是媽媽九十三歲時照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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