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秋天，乃收獲的季節(jié)。對于知青而言，迎來了一個更加繁忙的時光，讓人喜不自勝。然而，快樂的背后，隱藏著難以言表的辛酸與無奈。盡管喜獲豐收，人們卻不敢肆意享受這份勞動果實。即便是面對心頭所好，也只能勉強克制。或許是受糧票所限，每餐皆需精打細(xì)算。倘若超支，不僅錢包空空如也，連為數(shù)不多的糧票亦會悉數(shù)罄盡，讓人身陷困窘之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回想那段艱苦的歲月，每月僅有的三十二斤糧食，簡直杯水車薪。捉襟見肘的生活，宛如料峭寒風(fēng)，直透心底。殘酷的現(xiàn)實，再如何精打細(xì)算，也只能是癩蛤蟆吃蒼蠅——將供嘴，勉強維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為解決吃飽肚子問題，農(nóng)場決定為每人日補四兩糧票，以滿足生活需要。然而，每當(dāng)面對食堂那些雞魚肉蛋這樣高品質(zhì)菜肴的誘惑，也不得不在有限的工資、糧票與美食佳肴間平衡考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其實，緊束知青生活的不只是糧票，還有每月微薄的十八元工資。這筆錢換算下來，每日僅有六毛錢的日常開銷，欲想享用一頓高營養(yǎng)飯菜，都成奢望。即便政策上有所傾斜，亦不過是空頭支票。捉襟見肘的生活，迫使許多人不得不自謀“出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為填飽肚子，農(nóng)場時常會發(fā)生偷雞摸狗之事，造成許多不良影響。為改變現(xiàn)況，農(nóng)場不得不加大食堂投入，以期從根本上提高職工生活質(zhì)量，力求每一頓飯菜皆能讓職工吃得滿意，吃得放心。這無疑會加大畜牧隊工作的壓力。</p> <p class="ql-block">在落實上述提議過程中，未曾料想，殺豬時因個別人擅自藏匿豬肉，讓原本喜慶之事，秒變一樁糗事，引起不小麻煩。導(dǎo)致我與“胖子”之間矛盾頻發(fā)，關(guān)系緊張，甚至農(nóng)場領(lǐng)導(dǎo)對我產(chǎn)生誤會與芥蒂，對我的信任大打折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更為嚴(yán)重的是，此事過后，領(lǐng)導(dǎo)一度考慮將我調(diào)離畜牧隊，令我徹夜難眠。此番經(jīng)歷讓我深刻體會到，人與人之間一旦失去信任或誤解，后果極其可怕。無論職場上，還是日常生活中，信任與溝通的重要性都絕對不容輕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此事說來話長。記得那是一個艷陽的秋日，剛參加完朝鮮族慶豐收活動歸來的國厚書記，或許他仍然沉浸在那份喜悅中，剛跨進(jìn)走廊便與我“撞”個滿懷。我尚未回過神來，他便拍打著我的肩頭打趣道：“嘿，你毛楞張光地尋思啥呢？什么重要的事讓你火急火燎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國厚書記言語間的那份親切與隨意，宛如春風(fēng)般溫暖。盡管不是我的過錯，我依然低頭輕聲道：“對不起領(lǐng)導(dǎo)，這門洞里有點暗，我走得急，其實啥事兒都沒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沒事就好，那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我有事和你商量！”國厚書記微笑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人若內(nèi)心有事，步履難以沉穩(wěn)。方才的舉動險些將領(lǐng)導(dǎo)撞個趔趄，他非但沒有絲毫責(zé)怪，反而將我視為貴客請到房間，讓我心情忐忑。</p> <p class="ql-block">國厚書記今日格外精神，穿著打扮顯得非同尋常。他身著一件白色襯衫，干凈透亮，無一絲褶皺；藏青色褲子，褲線筆直，仿佛能跑火車。這身裝扮，莊重帥氣，看上去，猶如小伙一般充滿活力與朝氣。盡管幼時出疹子留下滿臉斑點，但絲毫不減個人魅力。若非如此，恐怕追隨者如天上繁星，數(shù)不勝數(shù)。從邁進(jìn)屋門檻的那一刻起，他便滿臉笑意，似乎有什么喜事愿與我一同分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坐下后，他便喋喋不休地說起參加活動的感受，講得繪聲繪色，讓人有種親臨其境之感覺。其實，他講與不講，我都能聯(lián)想到活動現(xiàn)場有多精彩。因為朝鮮新星大隊，每年秋季都會在田間地頭舉辦一場活動，并誠邀周邊村屯及友好單位領(lǐng)導(dǎo)前來共襄盛舉，為活動增添歡樂氣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盡管農(nóng)場成立時間不長，卻與新星大隊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兩家共享同一條水渠澆灌稻田，農(nóng)場在水稻種植上更是得益于新星大隊無私而熱情的幫助，這一切使得農(nóng)場徹底擺脫了往昔僅以啃食大餅子窩窩頭的艱苦日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本以為國厚書記說一說現(xiàn)場情況便會結(jié)束，可他放下手中的木梳后，再次感慨道：“和平！你大概沒有參加過這樣的活動，下回我一定帶你去。人家搞得絕對精彩，你可不要小瞧高麗棒子，他們賊拉地能喝、能唱，還能舞。那活動搞得別開生面。但我和你說的并非想要搞一場大型活動。我只是提個建議，供你們參考。咱們能不能搞一次職工會餐，殺頭豬，宰幾只雞，讓食堂多準(zhǔn)備幾個菜，好好犒勞犒勞大伙。這一年到頭的，也不容易。尤其是我剛來農(nóng)場，咋也得表示一下，眼瞅著就要秋收了，咱也找個機會給大伙鼓鼓勁兒。這是我個人的一點想法，你和偉平商量商量，什么時候搞合適，我聽你們的意見！”</p> <p class="ql-block">“李書記，這事兒不用商量，您一句話，咱立馬行動。畢竟是為大家謀福利的好事，有啥商量的，回去我就著手準(zhǔn)備殺頭豬！”說罷，我便感覺不妥，我已意識到這是越俎代庖。這事應(yīng)與“胖子”商量后再做決定，我豈能大包大攬。我不過是因不慎撞上了領(lǐng)導(dǎo)，才撞回來一項工作。當(dāng)然，這也是領(lǐng)導(dǎo)的信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若與“胖子”匯報，我內(nèi)心頗感不適。前段時間，“胖子”帶陌生人進(jìn)雞舍抓雞，讓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驟然變得生疏起來。自此之后，我們似乎有近半月時間不曾說話。她對我持續(xù)冷落，我同樣以冷漠態(tài)度回應(yīng)她，兩人就此陷入了“冷戰(zhàn)”僵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胖子”接替“老排骨”的位置，成為農(nóng)場副場長，主要負(fù)責(zé)后勤和畜牧隊工作。盡管我倆的關(guān)系并未公開，但工作上始終相互扶持。在“胖子”看來，抓幾只雞送禮或許只是小事，不足掛齒，于我而言，卻關(guān)乎雞群的穩(wěn)定與產(chǎn)蛋率。雞群一旦受驚“炸窩”，產(chǎn)蛋率則會直線下降。為此我們發(fā)生了激烈爭執(zhí)，從那以后，她再未踏足過畜牧隊，工作上的事情都是通過下屬傳話，或是吃飯時簡短交流幾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她如此決絕的態(tài)度，讓我感到異常疲憊，卻又束手無策。然而，出于工作需要，我又不得不硬著頭皮向她匯報工作。與她見面時，我五味雜陳，但表面上還得佯裝若無其事。她似乎感受到氛圍的微妙，態(tài)度竟比往常溫和許多。</p> <p class="ql-block">她輕輕理了理散落的劉海，語氣中夾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guān)切：“這些日子你們都很辛苦，看你累得滿臉是汗，趕緊擦擦臉！”說著，她便遞過來一塊手帕。隨即，她的神情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冷漠，仍以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和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這大晌午的，啥事急成這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見她態(tài)度如此傲慢，我鮮有克制地應(yīng)道：“沒啥急事，若不是領(lǐng)導(dǎo)說了，我是不會過來找你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胖子”聽罷，頓感無奈，只是眨了眨眼睛，什么也沒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看到“胖子”那張困窘的臉，我不好意思再苦撐下去，連忙換了語氣說：“國厚書記找我了，他要搞一次職工會餐，讓我與你商量一下，給咱食堂殺頭豬。說白了，就是想找個理由犒勞犒勞大伙，你看這事啥時候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胖子”見我說話語氣變得如此溫和，顯得有些不太自然。于是，她輕聲說道：“就按領(lǐng)導(dǎo)意思辦，看你時間，辦完以后記個賬，和食堂那邊交接清楚。食堂這邊我去溝通，殺豬的事你負(fù)責(zé)安排吧。你要是有空的話，我想和你談?wù)劊瑒e整天擺著一張苦瓜臉，像個大冤種似的，給誰看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自愧不如“胖子”心態(tài)那般平和，更未曾料到，即便爭執(zhí)過后，她的話語依舊溫暖如初，從不隔心。站在院子中，我擔(dān)心自己把控不好情緒，帶來負(fù)面影響，言罷我便匆忙離去。回望之時，她仍舊站在那里，靜靜地目送著我。細(xì)細(xì)想來，每次爭吵，多半是我固執(zhí)己見，這背后皆是大男子主義作祟。難怪“胖子”總是戲謔我是墨索里尼，每次辯論都想占據(jù)上風(fēng)，卻忽略了真正的理解與包容。</p> <p class="ql-block">早飯過后，我邊刷飯盒，邊與“老干部”商議工作上的事情：“國厚書記昨天安排一項任務(wù)，給咱食堂殺頭豬，犒勞犒勞大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干部”連頭都沒抬，便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殺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看他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我心有不悅地說道：“你說得輕松，你以為殺雞那么簡單？我的意思是讓你考慮考慮，究竟殺多大的豬合適，如此高溫的天氣，食堂又沒冷庫存放，還得能夠放得住才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干部”皺著眉頭輕嗔道：“不就是殺頭豬嗎，多大點兒事啊，需不需要組織全隊的人討論討論，然后再給領(lǐng)導(dǎo)寫份匯報材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見“老干部”如此傲慢，我語氣嚴(yán)肅地說道：“你早晨吃槍藥了，還是勀碗叉子了，臭瓷（詞）還不少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可沒你詞兒多，殺豬就說殺豬的事，你為何管人家那些操腚的事？豬肉能否放得住與你何干，真是操心不見老。咋地，你去食堂吃飯還能多給你打一勺嗎？你做夢去吧！”他氣鼓鼓地說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干部”見我板著臉，便朝門外瞥了一眼，隨即壓低嗓音說：“哎！我說你知道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見他神秘兮兮的模樣，我順勢把頭側(cè)向他：“啥事，說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干部”將滿是胡茬的嘴巴湊至我的耳旁，呢喃道：“我聽養(yǎng)雞班的說，咱給食堂送去的雞蛋都讓他們吃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不能聽風(fēng)就是雨，這事兒你也相信？”我立馬反問道。</p> <p class="ql-block">“老干部”并未正面回答，而是帶著責(zé)怪的語氣說：“你小點兒聲，瞧你這嗓門。我跟你說，咱們每周送給食堂的雞蛋，你見他們做過幾回？即便是做過幾次‘甩袖湯’，那清湯呱嗒水的湯盆里能見幾個蛋花？全都是粉面子！你還拿他們當(dāng)好人，你這不是犯賤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聽罷他夾帶情緒的一番話，我微笑道：“這哪是我犯賤啊，這分明是你看問題偏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干部”心有不甘地說道：“那可不是偏見，那叫干啥吃啥，你學(xué)著點吧，你再維護(hù)他們還能咋地，哪有像咱們這樣傻干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你也學(xué)著點唄，干啥吃啥，養(yǎng)這么多豬你就隨便吃！”我面帶慍色地回懟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干部”見我變臉了，即刻打趣道：“這可是你說的，只要你點頭，我就敢用熬豬食的鍋給你烀豬頭，弄點涼菜喝兩盅。咱也用不著藏著掖著，咱有這個條件，關(guān)鍵是你有沒有膽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別說沒用的，還是嘮點兒正經(jīng)嗑兒！”我說話時的語氣變得愈發(fā)尖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你把連生找來吧，請他過來幫忙殺豬。我們養(yǎng)豬班，去了休病假的就剩這幾頭蒜了，哪個也不是殺生的主！”“老干部”說罷便悶悶不樂地?fù)Q上了工作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隨手抓起一件滿是酒糟的工作服。邊穿邊說道：“好，我一會兒和連生說，咱們現(xiàn)在去豬舍看看。完事之后我和‘黑五’去市里，家里的事兒就拜托你了，但別忘了和食堂辦理好交接手續(xù)！”</p> <p class="ql-block">肖占貴與春妮、“眼鏡子”兩位女飼養(yǎng)員正在打掃豬圈。我隨即拾起地上一條泛著水花的橡膠管，朝著一頭吃得圓滾滾的“荷包豬”澆水，為其降溫。一頓操作后，我似乎看中了這頭慵懶的“荷包豬”。于是，我便興奮地朝著飼料房喊道：“‘老干部’你趕緊過來看看，我覺得這頭豬不大不小正合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干部”聽聞，慢騰騰地走出飼料房。或許他穿得太過臃腫，走路的姿態(tài)，可謂是足不盈三寸，走路且蹣跚，咋看都像小腳老太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干部”瞥了一眼被涼水沖得懶洋洋的“荷包豬”，喃喃地說：“太小了，農(nóng)場一百七十多人，而且這段時間大家靠得肚子一點油水都沒有，恐怕一頓飯下來連骨頭渣滓都不剩！我看還是選頭大一點的好，至少也得二百斤，才能滿足這次會餐的需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并不贊同他的意見，帶著肯定的語氣說道：“小是小了點，再小也有個一百八九十斤，我看就選這頭豬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啥眼神兒，這頭豬也就一百五六十斤頂天了，去了頭蹄下水，所剩無幾！”他斷然否定了我的選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要不咱倆打賭，別看你是喂豬的，我的眼光并不比你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打就打，我怕啥！喂了這么多年的豬，啥豬我沒見過，除了睡覺以外，每天都和豬打連連，不信我就贏不了你！”“老干部”說話底氣十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時，正在豬圈內(nèi)打掃衛(wèi)生的“眼鏡子”，忽然冒出一句話：“隊長，‘老干部’說得沒錯，他天天和老母豬睡在一起，就差把行李搬進(jìn)豬圈了，哈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此言一出，春妮與小肖樂得只聽其聲，不見其人。然而，他們的笑聲并未引起豬的反應(yīng)，卻將“老干部”氣得抓耳撓腮。他隨手奪過我手中的水管子，朝著西側(cè)那一排豬圈毫無目的地亂射一通，借以發(fā)泄內(nèi)心的不滿。</p> <p class="ql-block">說來也巧，正當(dāng)大家開心之時，連生與“小腦袋”一前一后地朝著豬舍方向走來，還未等我開口，已經(jīng)云開霧散的“老干部”便率先與他們打招呼：“連生！我們正想找你幫忙呢，沒想到你來得這么快，說曹操，曹操就到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接續(xù)“老干部”的話題補充道：“還是咱哥們心有靈犀，想誰誰就來了。你倆來得真挺及時的！”說罷，我便回頭沖著肖占貴喊道：“小肖！快把屋里的鉤子秤和床下的那捆繩子拿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小肖迅速翻過豬圈的矮墻，像一陣風(fēng)似的跑向宿舍，轉(zhuǎn)眼間，他便左手提著一桿鉤子秤，右手拽著一捆麻繩快速走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此時，連生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下堤壩，剛邁進(jìn)豬舍大門，便沒好氣地跺著雙腳罵道：“咋整的，到處都是豬屎豬尿。剛換上一雙鞋就踩了一腳豬屎，真是晦氣！‘老干部’，你先別說幫忙的事，先幫我把鞋弄干凈了再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連生話音剛落，小肖便撂下手中的工具，拽著連生的褲腳說：“大哥！我用水管子沖一沖就干凈了，要不你就脫下來，讓我們女同袍給你刷一刷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連生，走豬屎運了，向你表示祝賀，你先把鞋處理干凈了再談工作上的事！”我隨口調(diào)侃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養(yǎng)豬班的兩位女同袍都想給連生刷鞋，弄得連生不好意思。只見他羞澀地說道：“不行，不行！這還了得，我一會兒回屋換雙鞋吧。你說吧，啥事兒！”</p> <p class="ql-block">“是這樣的，國厚書記要求咱畜牧隊為食堂殺頭豬，養(yǎng)豬班人手不夠，想請你過來幫個忙。你先把今天的工作安排完了再來也不遲？”我笑著說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連生滿心喜悅地說道：“沒問題，今天沒啥大事兒，我過來是想和你說說明天拉酒糟的事兒，我想讓你和我一起去。聽說你認(rèn)識酒精廠的領(lǐng)導(dǎo)，和他們說一句話，事就好辦多了，回來的時間還能快一些。不然，他們又要嚼舌頭了，說我們馬車班為了補助費在外面故意拖延時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干部”隨即插嘴道：“聽蝲蝲蛄叫還不種黃豆了？他們得不到就嫉妒別人有，嘴長在人家的腦袋上，愿咋說就咋說唄，說也白說，這叫靠山吃山，對吧，連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竟他媽的瞎胡扯，還靠山吃山呢！我們整天跟在馬屁股后面聞臊味，你咋不說呢？發(fā)點補助費，你就像逮住個屁嚼不爛了。你要知道，我們多趟一壟地就得多吃半個窩窩頭，這種辛苦勁兒，你們知道嗎？領(lǐng)導(dǎo)發(fā)點補助費，都他媽的紅了眼。說實在的，就那兩個逼子兒還不夠塞牙縫的呢，這事和誰說理去！”連生滿腹牢騷，弄得“老干部”一時間下不來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連生察覺到“老干部”臉色不對，連忙換了個話題，和顏悅色地對他說道：“來吧，咱還是言歸正傳，豬，你選好哪頭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平日里憨厚木訥的“老干部”，被連生這一番急促而直率的言語弄得精神萎靡。尤其是末尾那句語序顛倒的話語，更是讓他怒不可遏，氣得幾乎背過氣去。于是，“老干部”嚴(yán)厲斥責(zé)道：“你是豬啊！主謂語都不分了，哪有這么說話的？”</p> <p class="ql-block">我趕緊解釋道：“連生你說話確實有毛病，但他的話并非你想象的那樣，連生是想問你選沒選好要殺的豬，哈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干部”根本不聽解釋，仍舊不依不饒：“那也沒有那么說話的！一進(jìn)門他就帶著情緒來的，你看不出來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打斷了“老干部”的話，沖著躺在墻根兒的那頭“荷包豬”說道：“看見了嗎？就是那頭豬，連生這回我也考考你，這頭豬能有多少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干部”直勾勾地看著我，似乎也在期待他的回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連生見狀，便不假思索地應(yīng)道：“也就二百斤吧！”說罷，他便翻身躍入豬圈。“老干部”一聽連生說的數(shù)字正合他的心意，便高興地翻過了矮墻，擺好了陣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連生微微一笑，我始終懸著的心，總算平復(fù)。連生快速脫去襯衫，露出黑鐵塔般的身子，健壯無比。隨后又將衣服扔到了豬圈的棚蓋上。“老干部”見狀，趕緊往里推了推，以免弄臟。兩人抿嘴一笑，剛才那不愉快的一幕，隨之煙消云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連生弓著腰，全神貫注，似乎在尋找機會動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三頭肥頭大耳的豬，仿佛遇見了群魔亂舞，驚恐萬分地往墻旮旯內(nèi)鉆。望著這些顧頭不顧腚的家伙，整齊劃一地將散發(fā)著異味的屁股朝向我們，讓人心生厭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連生瞄準(zhǔn)了我指定的那頭豬，如同餓虎撲食，一個猛撲過去，就將那頭嚇得魂飛魄散的“荷包豬”撂倒在地，順勢用膝蓋緊緊地壓住豬的脖頸，將它翻了個四腳朝天，動彈不得。此刻，“小腦袋”與“老干部”二人趁勢一擁而上，合力將豬牢牢壓制在身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連生趁機從小肖的手中奪過繩索，用他那沾滿豬糞的手指靈巧地穿梭，迅速挽成了一個牢固的“老母豬扣”，套在豬的四肢上。隨即雙手用力一勒，豬的四肢便被緊緊地束縛在一起，再也無法逃脫。連生打的繩扣越蹬越緊，欲想解開絕非易事。</p> <p class="ql-block">終于大功告成，大家站起身來松了一口氣，這前后不到三分鐘的時間就將這頭“荷包豬”搞定。連生干活就是麻利，很有訣竅。我與“老干部”只是搭把手，便累得大口喘氣。而連生卻像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一般輕松。只是赤裸的身子上弄得污跡斑斑，就像穿了一身特種兵的偽裝服。墻外站腳助威的春妮和“眼鏡子”，看到連生如此狼狽，笑得只見牙而不見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機靈的小肖，即刻將事先備好的流水杠，穿進(jìn)那桿秤的拎繩中，隨后將秤鉤緊緊鉤住豬的四蹄之間。一旁的“老干部”更是干勁兒十足，他與“小腦袋”把流水杠一人一頭扛在肩上，并同時挺起腰桿，那頭叫得撕心裂肺的“荷包豬”就這樣被懸了起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手疾眼快的小肖，用他女人般的纖細(xì)手指，一絲一扣地?fù)軇又禹龋屑?xì)瞧著定盤星，當(dāng)秤桿趨于平衡的剎那，他忽然驚喜道：“我的媽呀！隊長，你說得咋就那么準(zhǔn)呢！一百九十斤零二兩還高高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摘下秤鉤后，“老干部”半信半疑地在小肖端著的秤桿上仔細(xì)看著，并不時地用衣袖擦拭著秤桿上的定盤星，然后他便不聲不響地走出院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太陽西沉。我去城里辦事歸來。下車后，我便急匆匆地趕赴豬舍，尚未走近堤壩，便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那頭早已被肢解成兩半的大肥豬，赤條條地擺放在宿舍的屋檐下。看樣子，他們是在等我簽字驗收。</p> <p class="ql-block">殺豬之事辦得干凈利索，然而，豬肉過秤后，卻怎么也和屠宰之前對不上數(shù)字。別說秤準(zhǔn)不準(zhǔn)，即使最笨拙的“七折八扣”的計算方式仍相差甚遠(yuǎn)，弄得我一頭霧水，自信心也被鐵錚錚的事實擊得粉碎。思來想去，難得其解。或許性格使然，我誓言要弄個水落石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晚飯過后，我愈想愈覺得蹊蹺。包括“老干部”在內(nèi)，他們見到我總是嬉皮笑臉，那詭異的眼神，更堅定了我一查到底的決心。經(jīng)了解，我才知曉他們殺豬時做了手腳。我的判斷無誤，果然是他們私下里“走活”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殺豬固然是件好事，然而，這也為借機蹭油水的人提供了可乘之機。但誰也不曾想過，他們竟然不打自招。此事是連生與“老干部”合謀搞事，在殺豬的時候，趁我不在家，不聲不響地割去了近二十斤豬肉，數(shù)量不多，行為可憎。但他們并非拿回家中與親人共享，而是給兄弟們做了下酒菜，犒賞這些風(fēng)里來雨里去的患難兄弟，讓我憤懣的心情略有平復(f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我不追究，便可萬事大吉。然而，此事并非我想象得那樣簡單。沒過多久，此事又被重新提起，而且鬧得滿城風(fēng)雨，讓我感到非常難堪，為此，“胖子”賭氣約我談話，恐怕又是一場“惡戰(zhàn)”等待我……</p> <p class="ql-block">《流淌的歲月》之五十五</p><p class="ql-block">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致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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