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明廠同事黃維卓（下）

張筱芳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如今天虹大明的廠容廠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五、上級領(lǐng)導(dǎo)對黃維卓問題的分析和指示</p><p class="ql-block">原本我以為，和黃維卓的這次談話，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意外。因為那些談話的素材，除了極少的一些旁證材料，其大多數(shù)，都是黃在不同歷史時期寫的自傳、交代，現(xiàn)在他突然提出“是國民黨上級軍官為吃兵餉，而在軍餉里扣除三青團團費、國民黨黨費……并未正式參加三青團、國民黨。”超出了我的判斷能力和處理權(quán)限，就打了一個馬虎眼，對黃說：“今天就談到這里。你提出的問題，我們會查清事實，認真研究，正確處理。”就草草結(jié)束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拿著與黃維卓的談話記錄，我沒回辦公室，即大步流星地來到黨委書記的辦公室。主持全面工作的黨委書記，和分管干部工作的黨委副書記都在，他們似乎也在等待我與黃維卓的談話結(jié)果。當我用最簡練的語句，一五一十地陳述了黃維卓的觀點，特別是黃在關(guān)于參加三青團、國民黨問題的態(tài)度，“定我參加，我也認了。因為在歷次運動中，我都是這樣交代的；但我真的沒有履行參加三青團、國民黨的手續(xù)……上級軍官在發(fā)軍餉時，扣我三青團團費、國民黨黨費，就是想吃當兵的軍餉……”</p>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如今天虹大明的廠容廠貌）</div><div><br></div>副書記說：“原以為這次與黃認定的事實，都是他自己歷次交代的內(nèi)容，并沒有涉及和追問國民黨上尉和C的關(guān)系。沒想到他倒是把球踢回來，給了我們……好一個沒有履行參加三青團、國民黨的手續(xù)，竟把問題都說成是國民黨軍官為吃軍餉的所作所為，他倒變成了國民黨軍官的受害者。好像如果我們定了他參加三青團、國民黨的問題，就是不貫徹黨的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了。這個黃維卓……”<br><br><div>黨委書記是個剛從部隊轉(zhuǎn)業(yè)來廠的老革命，長期在空軍的飛行部隊當領(lǐng)導(dǎo)，有很高的文化水平和政策水平。他思慮了一會兒說：“黃維卓說的這些情況，也許有這個可能。問題是這些都是無法落實旁證的事。憲兵和上尉、還有C女士的事，不到臺灣解放，不找到那個上尉和C，都是無法搞清楚的事；就是臺灣解放，也未必能找到這個上尉和C。關(guān)于參加三青團和國民黨的問題，更是一鍋粥。那些都是在抗戰(zhàn)時期，在國民黨散兵游勇部隊的事，上哪里去找這些部隊？更不要說搞清楚這些事了。”</div><div><br></div><div>“這次審干、甄別，上級黨委要求我們，做到歷史問題易粗不宜細；做到事實清楚、證據(jù)確鑿、定性正確、處理恰當、手續(xù)完備；做到結(jié)論要經(jīng)得起時間的檢驗、經(jīng)得起實踐的檢驗、經(jīng)得起被審查人員的申辯。我理解其背后的的意義，在于對可定可不定的問題，盡量不定；對于在人民內(nèi)部矛盾與敵我矛盾之間搖擺的，盡量在人民內(nèi)部矛盾的范疇里處理。”“政策的制定，要考慮方方面面，但理解和執(zhí)行政策，更要慎之又慎。”“黃維卓的問題政策性很強。我個人建議與上級主管部門及時匯報、溝通、協(xié)商，聽取他們的專業(yè)意見。這將對這個問題的處理，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br></div>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如今天虹大明的廠容廠貌）</div><div><br></div>在事后與上級主管部門的多次溝通中，大家也都是從意見比較分散，逐步走向統(tǒng)一，最后擬定的結(jié)論，是對黃維卓的歷史經(jīng)歷，做一個事實結(jié)論。結(jié)論的前半部分，是直敘黃維卓已經(jīng)交代的歷史經(jīng)歷，最后的結(jié)論是“相信本人交代”。畢竟那還是個“以階級斗爭為綱”的年代，大家在討論這個結(jié)論時，有說：這也對。現(xiàn)在是相信本人交代，一旦今后還要找問題，那就是當事人交代不徹底，該怎么辦還是怎么辦。正是有了這個解釋，也是有黨委主要領(lǐng)導(dǎo)的循循誘導(dǎo)，黃維卓的歷史經(jīng)歷的結(jié)論，才得以在黨委會上獲得通過，并報上級黨委批準。黃維卓恢復(fù)了干部身份。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如今天虹大明的廠容廠貌）</div><div><br></div>六、后記<br>在對黃維卓的歷史經(jīng)歷做出結(jié)論、恢復(fù)干部身份以前，黃維卓在后紡車間掮粗紗。相當于當時的地、富、反、壞四類分子，被監(jiān)督在車間勞動，是個“革命群眾”，都可以指手畫腳地教訓(xùn)他幾句。但在他身邊，依舊有許多青工，喜歡嘻嘻哈哈地與他混在一起，一起抽煙、一起喝酒、一起聽他吹“國軍”、“美軍”的事，也有在業(yè)余時間跟他學(xué)英語的，也有幫他在車間干重活的。當然，黃維卓家在上海，沒有孩子，當年受沖擊后，沒有減工資，所以每次從上海回廠，總是帶來好煙好酒，與這些青工一起分享。<br><br><div>落實政策后的黃維卓，終于放下了身上沉重的歷史包袱，在上世紀七十到八十年代，各企業(yè)都在辦業(yè)余教育，黃維卓因在陳納德的飛虎隊工作期間，練就的一口流利英語，被調(diào)到教育科，當上了一名英語老師，一直到他退休。上世紀八十年代末，國棉四廠因加入儀征化纖集團，改變行政隸屬，改廠名為“儀征化纖常州大明公司”，簡稱“大明廠”。黃維卓的工作經(jīng)歷在大明廠，畫了一個句號。<br><br></div><div>憑心而論，我對黃維卓的看法一般。我褒贊他抗戰(zhàn)時的正直和血性，懷著一腔熱血找抗日部隊；嘆息他立正了志向，卻走錯了門，在國民黨雜牌部隊虛度了大好人生；反對他對青工們胡吹“美軍”、“國軍”的故事。所以，在恢復(fù)了黃維卓的干部身份后，我們雖然在一個企業(yè)上班，但是在日常工作中，幾乎沒有交集。我認為他跟我就不是同一路上的人。也許黃維卓也認為，我終究是共產(chǎn)黨的人，用他的話講，“是個吃黨飯的人。”他在解放后所經(jīng)歷的坎坷，是黨的政策的缺陷，而我作為黨的人，也是有責(zé)任的。1994年，我調(diào)離大明廠，到上海工作，從此，再沒見過黃維卓。<br></div>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如今天虹大明的廠容廠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日，大明廠的設(shè)備科長潘筱強到上海公干，順路到我單位來看我。潘筱強也是大明廠的傳奇人物，他的姐夫是原大明廠老板查濟民的哥哥，潘筱強與黃維卓，也是老大明的同事。那次，潘與我聊了不少，其中不少部分，牽涉到黃維卓。他告訴我：“黃維卓前幾年在上海因病去世。在他病重期間，我到上海銅仁路他家中去看過他，除了談到一些大明廠的老同事之外，也談到了你。黃說：‘沒想到一個共產(chǎn)黨吃黨飯的干部，也能做到研究事情深入細致、合情合理。對我的歷史經(jīng)歷，能脫稿侃侃而談，有時比我自己還清楚，比我自己理解得還要深刻。并能客觀、公正處理和解決我的歷史結(jié)論。我沒想過我的歷史經(jīng)歷，這輩子還能畫上這樣一個圓滿句號……如果你有機會，見到他，請代我表示謝意。’”我聽后臉色通紅，微微冒汗。這那里是我的政策水平啊？這是黨的方針政策的正確，是各級黨委在執(zhí)行黨的方針政策的堅決，也是他遇到了好時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今，這段歷史，又過去了四十多年。現(xiàn)在的一切，都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而如今的都年輕人，對于當時的那段歷史，也許是不會理解的。我突然想到，在香港回歸祖國，實行“一國兩制”的前夕，小平同志有一段講話，大意是：香港回歸后，馬照跑，舞照跳，基本政策五十年不變。五十年以后，更沒有必要再來討論政策變與不變、再來討論姓社還是姓資的問題……歷史的車輪，正如小平同志的預(yù)判那樣滾滾向前，香港馬照跑，全國舞在跳，也沒有人來議論香港姓社姓資，黃維卓的歷史經(jīng)歷，再也不會有人說三道四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當前，臺海局勢敏感、復(fù)雜，以賴清德為頭子的民進黨臺獨分子，總想把臺灣從祖國的懷抱中分裂出去，國民黨已經(jīng)下野，成了我們“九二共識”的合作者，成了我們反對臺獨的合作對象。不知黃維卓在那邊，會怎樣看待當前的臺海局勢？我想，他也應(yīng)該是站在一個中國人的立場上，反對分裂，促進祖國和平統(tǒng)一的積極分子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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