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島歲月丨我當過三年“莊稼兵”

冰山

（照片來自網絡） ?文、圖 | 李鵬青 在我45年軍旅生涯中，曾當過3年種水稻的“莊稼兵”。這3年雖然很辛苦，但對于我這個從小沒見過水稻的膠東人來說，還是很新鮮且很有意義的。 1968年12月24日，我們連奉命成建制離開駐防的大欽島，全副武裝徒步行軍3天抵達掖縣（今萊州市），后轉至黃縣（今龍口市）執行三支兩軍任務。第二年底，又奉命從黃縣奔赴要塞區昌北農場（位于山東昌邑東北部），執行軍農生產任務。戰士們戲稱自己從一個守島戰士一下子變成了“莊稼兵"，聽上去就是裝甲兵，挺威武的。 當時的昌北農場算是“團級”單位，場長政委都是新中國成立前參軍的老革命。全農場共5個生產連隊，都是從要塞區各師團抽調來的，幾年輪換一次。我們連駐在通往夏營港的公路右側，火道村的南面。三棟臨建的平房，住著5個排和連部，炊事班和伙房還是借用火道村的民房。營房距田地約3里路，每天上下工都是列隊步行，只是肩上扛的不是槍，而是種地的各種農具。我們是迫擊炮連，有炮也有槍，炮在庫房，槍放在各排的槍架上。除了周六槍炮日拿出來擦拭外，農忙時很少動它。 ? 北方水稻只能種一季，四月插秧，十月收割。這里距離渤海灣只有15公里，都是鹽堿地，種水稻的水是從水庫放下來的，隨水而下的還有好多魚，所以戰士們戲稱我們農場是北方的魚米之鄉。 種水稻最累的是插秧和收割兩個階段，每個階段約一個多月。那時，除了耕地用機械外，其他環節全是人工操作。當時的要求是不育3月秧、不插五月稻。也就是說，必須在二月底把秧育上，五月前完成插秧。二月底，很多地方還沒化凍，秧田里頭天放上水，第二天早上就會結上一層薄冰。育秧時在冰水里干活，雖然穿著膠皮靴，腳也凍得生疼，手常被冰碴子割破。稻種鋪上秧床后，再罩上薄膜，大約一個月后秧苗長到一尺左右，就要開始撥秧插秧了。 ? 我們68年入伍的兵有半數來自江蘇，69年入伍的是山東和河南的，70、71兩年的新兵全是從江蘇來的，后來想想，可能上級首長知道我們在這兒種水稻，就把會種水稻的江蘇兵分給了我們連。實話實說，我們這些江蘇籍戰友真是不含糊，水田里的活兒個個都是好手，撥秧挑秧插秧收割，哪一樣兒都拿得起來。 　（照片來自網絡）　 插秧時節，全連百十號人分成三撥，一撥兒在秧床拔秧，一撥兒把秧苗挑到稻田，大部分人負責插秧。插秧的全是江蘇來的兵，有幾個老班長入伍前就是生產隊的好手，帶著大家你追我趕，誰也不肯落后。挑秧的也多是江蘇的兵，他們桃著百多斤重的擔子一邊走，一邊“哎呦哎呦”地喊著號子，雖然累卻顯得非常輕松，抹一把汗水和成泥，相互錯過只是無聲地笑笑，因為他們幾乎沒有功夫說話。我和幾個山東籍老兵不會插秧，挑擔也不行，就找來幾輛獨輪車運送秧苗。車子裝得多，一車足有兩擔多，雖然裝卸費些時間，但總的效益不比挑擔差多少，而且勞動強度小得多。推獨輪車也是個技術活兒，尤其是田埂狹窄，載重時稍有不慎就會歪倒在水田里。好在我們從小就推獨輪車，推車走在田埂上如履平地，讓江蘇兵看得直愣神兒。 ? 插完秧后就沒有什么大活了，基本上就是放水、施肥、噴藥等田間管理了。偶爾也拔拔稗草，這種草與稻苗長相類似，它與稻苗爭水爭肥，所以較為粗壯，比較好認。但它根須發迖，拔起來很費力，一個不穩就會仰倒在水田里，引起左右一陣笑聲。那時施化肥不多，為了強壯稻桿也施一兩次磷肥，且是伴上糞干用手拋撒。?（下圖是施肥的場景）。 　　(前排白衣者為作者) 每年要打一兩次農藥，都是用手搖噴霧器噴灑，那時也不懂得勞動保護，帽子口罩都不戴，就是那樣挎上家伙，一干就是半天。?（下圖為打藥的場景） 　　最壯觀也最難忘的是收獲季節。等待開鐮的稻田美麗壯觀，稻穗低下頭來、谷粒豐滿，千畝稻田一片金黃，秋風吹過，蕩起一層層金黃色的波浪。雖然那時沒有留下照片，但每時想起，那金黃的波浪就會在心海里蕩漾，整個人似乎回到了50多年前的那片稻田，那座農場。 入伍前割過麥子，但割稻子與割麥完全是兩回事。割麥子是左手向后摟過幾墩小麥，右手持鐮刀向后割。而稻秸粗壯且濕滑，像割麥子那樣極容易滑刀傷到手。江蘇的老兵告訴我們，要用鋸齒鐮刀，左手抓緊稻秸根部向前推，右手揮刀向后割，這樣速度快且不易傷手。于是，大家幾乎全換上了鋸齒鐮刀，一字兒排開向前割去。打頭的多是江蘇籍的排長班長，江蘇老兵緊隨其后，我們為數不多的山東籍老兵不甘落后，奮力追趕著，到達地頭站起身來，兩手掐腰回身望去，成捆的稻谷靜靜地躺在稻田里，像一隊隊等待檢閱的士兵，那架勢，活脫脫就是檢閱部隊的將軍。 打稻脫粒可能是一年中最累最臟的活兒。臨時碾壓成的打谷場上，十余臺半機械打谷機一字兒排開，頭戴布帽，風鏡、口罩，可謂“全副武裝”的戰士，雙手抱著一捆捆稻谷，在飛轉的滾輪上反復梳打，力求把每一粒稻谷都打下來。熱氣迷漫了風鏡，眼睛看不見了，被糊住的口罩憋得人喘不過氣來，擦擦風鏡片抖抖口罩接著干。沒有一個人喊累叫苦磨洋工，更沒有人請假泡病號，因為大家知道這是在收獲自己的勞動果實。誰不累呀？休息時一頭埋進在谷草堆，幾分鐘就睡了過去。炊事班送飯來了，2兩一個的肉餡大包子，兩三口一個，不少人能吃十個八個，總量兩三斤之多！ （連隊干部在秧田觀察苗情，照片中四人是連長、指導員、副連長和副指導員） 一車車曬干了的稻谷從谷場上運走時，戰士們站在路邊相送，直到車隊沒影了才離開。那情那景，像極了父輩繳足公糧后的滿足，那是完成任務后的自豪，更是自己一年辛苦付出后的欣慰。 第一次喝自己種出來的大米粥，又香又甜，那叫一個美呦！一位人高馬大的河南籍69年老兵，一連喝了8碗，飯后，我讓他把自己的臉盆拿來，用他喝粥的碗盛了8碗水倒進盆里，正好滿滿一盆兒！他不解地望著我，我說：你剛喝的8碗米粥就這么多！他驚呆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摸著自己滾圓的肚皮嘟囔著：不可能，這不可能！惹得同排的戰士哈哈大笑！當然，這個老兵飯量也真大，69年春在掖縣珍珠公社“支左”時，每人每天定量1斤半，在公社食堂就餐，他頓頓喊吃不飽，我向連里為他申請補助了15斤糧票，這才勉強夠吃。這是真事兒，沒有半點虛構。到農場后，他總算可以敞開肚皮吃個飽了。 連隊雖然種了3年水稻，但我們連文的武的都沒撂下。連隊演唱組利用業余和農閑時間編排節目，不僅在火道村搭臺演出專場，還到附近的村里演出，年年參加農場的晚會演出，還代表農場參加了要塞后勤部的匯演。這是我們在操場排練的照片。 (作者前排右二） 軍事訓練也沒耽誤，每年的輕武器射擊都取得了優秀成績。1972年秋還到濰北靶場進行了一次全連16門火炮的實彈射擊，取得了發發命中目標的好成績。 離開昌北農場50年了，一直想回去看看。這不，前年回山東時特意繞道昌邑，去尋找當年的連隊營房。火道村的一位大媽指著前面的一片樓房說：“你說的那些房子早就拆了，那不是，又蓋起了大樓。” 是的，農場不在了，但那片灌滿戰士熱汗的土地還在，簡易的營房不在了，但火道村還在，而且大大變樣了！大娘說：“我們火道村如今可是真火了！你看路邊那大樓就是我們社區的大樓！”如今的火道村已是2024年全國千強鎮第494名，100個山東省紅色文化特色村…… 　　（火道社區大樓照片） 駕車走遠了，火道村大娘的笑聲還在耳邊回響。 作者簡介：李鵬青，從軍四十五年，1968年3月入伍在內長山要塞大欽守備區，歷任班長、文書、排長、干事，后調入軍事科學院軍事學術雜志社歷任編輯、主編、副社長軍事科學出版社社長兼編審。 編后語: 我與作者是初中同窗好友，也是同年參軍并在長山要塞大欽島服役的好戰友。我們單位相居五百米左右，經常來往關系密切。 拜讀了作者的美文激起我對五十多年前部隊生活的美好回憶。? 記得1972年春，我曾去過農場一次，是去檢查槍支彈藥，那時我記得他們連自來水都喝不上。在營房西面修了個蓄水池，把雨水儲存起來，供他們生活使用。那時他們生活太艱苦了！ 那次去農場，我也和他們一起插過秧。能體會到種水稻的滋味，下田插秧一天，上來風一吹，小腿滿是裂口。每到冬天，當吃著噴香的大米時，眼前全是他們辛苦勞動的身影。他們太辛苦啦！ 劉玉國（冰山）二0二五年二月三日 ——⊙▽⊙——⊙▽⊙—— 觀后感 ?老同學六十年前聚校園，同窗共讀少年伴，畢業服役大欽島，激情歲月青春獻。同學戰友情誼濃，永遠不忘記心間，夕陽路上多保重，健康快樂度百年。（鐘秀珍系作者與編者的同窗好友） 鐘秀珍二0二五年二月四日 ——⊙▽⊙——⊙▽⊙—— 戰友情重溫戰友情，心中沐春風。過命之交往，念及其終生。（李澤雨系作者與編者的同窗好友） ?李澤雨二0二五年二月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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