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最后一場冬雨

蘭亭

最后一場冬雨，落在這座南方小城。她拖著遲暮的腳步，撒著清歡，撲在瓦愣上，落在花園中，把節日中的小城，澆注的異常清冷。濛濛雨霧中，斜風、細雨、粒粒雨珠串成的雨線在空中輕輕飄灑著，它斜織出一簾纏綿，斜織出一種寒意，斜織出一簾明凈。 晨起，推開窗，一般清冽的風挾裹著臘梅的清香，把整個房間塞的滿滿的。興手拉開厚厚的窗簾，朦朧的雨中，天地混為一色。放眼望去，遠處，山是朦朦朧朧的，樹是朦朦朧朧的，就連早起飛翔在雨霧中的鳥兒，亦是朦朦朧朧的。靜靜地站在窗前，風纏繞著樹梢，在濛濛雨霧中搖曳生姿。南方的雨霧天氣，有入水墨畫的渾然風韻，在那冊素幀的畫卷里，似乎僅那么疏疏朗朗的幾筆，便可把蜀中遠處的田野、村莊、竹虛、狗叫雞鳴乃至茅屋房舍輕輕地勾勒了進去。 置身濃濃雨霧中，天地乾坤雖混為一談。在這種淡煙若霧的水墨中，卻也能令人品鑒出詩經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的飄然神韻。當在心中輕輕吟詠詩經中的絕句，天涯水湄，仿似真有一位佳人沐浴秦風漢雨，在蒼涼幽緲的雨霧中含威而立，臨水而居。她時而踟躇徘徊，時而蹙眉沉思。那一襲在風中冉冉飛舞的白色衣裾，映著蒼青的蘆葦，晶瑩透亮的露珠已凝結成一簾水霧，微微清風送來襲人的涼意，在茫茫天水間這一特定的時空里，岸邊的點點蘆花，似乎隔絕了溯洄之路。讓人望穿秋水，卻無從追溯 南方的雨霧，四季妖繞，于冬，她可以處處設陣，使萬物皆陷于混沌之中。于春，她可淡若凝煙，飄飄渺渺。當她們游走在山坡上、溝壑間、或是附著在燕子剪刀一樣的羽翼上，也可生出一派綠草萋萋，白霧迷離的景象。猶記那年泛舟龍泉湖，兩岸桃花與初生乳燕相映成趣，同樣是霧在身邊繞，人在畫中行。身邊細雨微漾，眼前薄霧繚繞，兩岸新抽的柳條剛剛萌出新綠。那汪無聲的湖水，默默地從身邊流過，帶著些許的詩意。 南方的雨，說來就來，那輕柔的雨絲攜著縷縷柔情軟語，攜著幾許微冷的憂郁隨風彌散，在詩一樣的意境里，田野間，山崗上，河邊朦朦朧朧的垂柳，那些帶著露珠的青草，或老牛鼻翼下那些不知名的花草。皆愿臣服于南方煙雨的乳霧之下。沉淀以往，當它附著于某一件事，或著色于某一段的記憶時，也會給內心蒙上一層淡淡的輕愁。 記得兒時的雨幕中，育有我們六個兒女的母親才得以休息。記憶中端莊秀美的母親，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粗布衣服，對著一張竹椅，或是一個針線簸籮，沉靜下來的母親，用她動聽的歌喉教我們唱歌、識字。或是把她小時候的故事，娓娓講來給我們聽，講她小小年紀如何孝順父母，講她如何在專制外婆的威儀下給受氣的舅媽爭取明主、講她如何拿著木棍欺凌她指腹為婚的未來小夫婿、也講她如何在每一個睡眼惺忪的早晨，被小腳的外婆逼著上山采楝葉做農家肥，而后又如何掙脫娃娃親束縛，甘愿下嫁給我一貧如洗的父親。 往事，一點點在眼前鋪陳，帶著舊時的余溫，在那些泛黃的記憶里，心似有被車輪傾軋過的印痕。在這微濛的細雨中，且不說那深幽的不可探尋的小巷蒼暮幾許，且不說那不可挽留的光陰輕淺易逝，僅是傾刻間，那年人，那年事，又在記憶中鮮活起來。即便再也無處尋找，也會瞬間點亮我的眼眸。 　　雨，輕輕地落在我的庭院中，不急躁，不喧嘩。相信每一個人心中，都裝著許許多多濕淋淋的往事，它們抑或清冷，抑或溫情。無論這場淅淅瀝瀝的冬雨，攜帶著多少的遺憾與傷婉不可追溯。當我一遍遍輕撫時光刻在手掌上紋脈，才深深懂得，生活中每一種歷練，都是一筆不可獲得的豐厚財富。曾經，那些淡淡的纏繞在心中的離恨別愁，恩寵榮辱，時間久了，都會無聲無息的過去。 雨中，一個人的回憶是豐盈的，一個人的思考卻極其寡淡。在這樣清寧中，不防放下心中的沉重，好好審視一下自己。在我們的生命中，無論心原上曾劃過多少的憂傷，只要我們用心去體味生活，就會在憂傷的面紗下發現許多明麗的情感與色彩。當我們的內心被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關懷與撫慰感動和溫暖時，曾經，一個人的內心無論有過怎樣的苦楚與掙扎，再怎樣百轉千徊的故事，時間久了，也會在轉瞬即逝的光陰里散去。如劃過天空的青鳥，穿梭在不息的時光里，不留一絲痕跡。 冬雨，這場綿綿的冬雨，雖隔絕了世間萬千的溫綿與繁麗。卻依然把萬物滋養的生生不息。靜靜地站在窗前，縷縷輕風吻著我冰冷的面頰。此時，繞過回廊水榭，那傾斜而下的雨絲越發稠密了。想想，這已是本年度最后的一場冬雨。再有兩日，該是二十四節氣的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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