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父親

若蘭

父親去世已整整五年了，頭幾年我的神經脆弱到不能看見“父親”兩個字，不能聽到“父親”兩個字，甚至嫉妒周圍父親健在的人。。父親是山，山倒了，我的靈魂不知往哪里去。。。經常夜里夢見父親，夢里的父親是那么年輕，只有四五十歲的模樣，每次夢見他都在開心的笑著，中氣十足的說著話，都和我們一大家子在一起。。。每逢佳節倍思親，年初二的下午，我從老家前往毛坦廠。上世紀五十年代，父親曾經就讀于毛坦廠中學，也許那里還能找到父親的足跡。。。。 從老家出發，順著鄉間水泥路驅車只40分鐘就到了。父親曾說他上學的時候要走大半天，一次下雪天，他沒錢交伙食費，走了一整天，渾身掛滿了冰溜溜。回到家，爺爺摸摸索索從兜里掏出兩塊銅板，遞給父親的時候手是顫抖的。家里窮到揭不開鍋，父親說回家要伙食費是多么難開口的事啊。一路上，我都在想著那天父親頂風冒雪的艱辛和為難的心境。。。 來到毛坦廠，雖然是年初二，不少店鋪都開張了，各色各樣的小吃很是誘人，。。。看著這些美食，想到父親上學時，學生的伙食費分為甲乙丙三等，他交的是最差的等次，月底就斷了糧，別人吃飯的時候，他就躲進山溝里看書。。。如今的孩子，家長陪讀，每天變著花樣把三頓飯送去學校。。。正感嘆著時代發展的腳步，車已經到了老街。。。 走進這條老街，紅燈籠如同點點紅寶石，掛在兩側，給這古樸的小巷增添了幾分喜慶。藍天白云下，石板路像是一條蜿蜒的絲帶，通向遠方。路邊掛著紅色的燈籠和五顏六色的雨傘，宛如一幅色彩斑斕的畫卷。人們在這畫卷中漫步，享受著悠閑的時光，那腳步輕快而自在，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生活的美好之處。 紅燈籠與油紙傘相互映襯，為老街增添了更多的韻味。一位老者在用手機拍照，記得和父親一起外出時，看到好看的場景，他也會拿起手機拍照。現在好后悔，沒有和他交流，看看他的作品，夸夸他。。。 小情侶們在打卡拍照。。。 看這對一對情侶，女孩撫摸著門上的紅色對聯，男孩用手機記錄下這一幕。。。父親去世前兩年，我曾帶著父母來此一游，當時竟然沒想起來問父母，他們年輕時候是否一起來游玩過？記得母親說過，剛結婚時，母親去學裁縫，父親買來裁剪書，他照著學，學會了再去教母親。當年那夫唱婦隨的畫面比今天的畫面還要浪漫而溫馨。。。 小巷子里，一個年輕男子抱著小女孩走在路上，小女孩好奇地張望著四周，那畫面溫馨而美好。紅燈籠灑下的光，柔和地籠罩著他們，仿佛為他們披上了一層溫暖的紗衣。依稀間，仿佛時光倒流，也許五十多年前那個春節，父親也曾這樣抱著我，在這條街上轉悠。。。 “董大姐酥餃”店鋪門口，穿著紅色衣服的董大姐笑得很開心，店鋪門口掛著的紅燈籠，像是在為這笑容添彩，老街上的這一抹紅色，是歲月沉淀下來的美好。。。 老街的鄰居和董大姐說著蛇年生意興隆的祝福話，愛笑的董大姐更是笑若繁花。。。 看著董大姐店鋪里油亮亮的酥餃，想起奶奶曾說，在六十年代初三年饑荒時，多虧父親在上大學，他用省下伙食費換的全國糧票買了兩斤羊角酥帶回家，救了一家人的命。。。 兩個男孩在小巷里奔跑，他們的笑聲回蕩在小巷中，那充滿活力的身影，讓我幻想著父親在這個年紀的模樣。。。奶奶說少年時的父親已是家里的勞動力了，除了幫爺爺干農活，還要上山砍柴火，挑著百把斤的柴火，走幾十里路送到霍山縣城去賣。每次挑柴火時，他走得快，把自己的挑子放在路邊，然后再回頭幫爺爺挑。。。因為爺爺在帶病干活，上輩子爺爺父親所經歷的辛苦，今天的我是無法想象的。。。 女孩站在老街擺著姿勢，媽媽姐姐忙著拍照留念，紅燈籠掛在兩側，為她營造出一個充滿詩意的背景。她站在那里，不知道有多少寵愛在身上。。。一代更比一代人幸福。。。 小孩坐在門口用手抓著吃面條，他專注而滿足的表情，讓我想起我叔叔小時候。父親弟兄兩個，叔叔比父親小十二歲。叔叔常說，長兄如父。三年饑荒時，一家人餓的不行了，父親從南京回來，一回到家，就看見叔叔就像這個小男孩一樣坐在家門口的門檻上，已經餓的奄奄一息了。。奶奶常說，要是沒有父親帶回來的兩斤羊角酥，一家人不知道還在不在。。。 我漫步在這條街上，仿佛穿越回了過去。那紅燈籠下的每一座房子，都有著自己的故事，而我，就像一個故事的傾聽者，在這老街中尋找著那些被歲月塵封有關父親的記憶。。。看這母女倆正親密地說著悄悄話。我們家是典型中國式家庭，嚴父慈母，平時，我和妹妹與父親交流的少，和母親自然話多些。。。 老人坐在椅子上，在老街旁打盹。那孤獨安靜的身影，仿佛與老街融為一體。。。我和妹妹長大成家后，每逢周末回家，我和妹妹媽媽常在一起說說悄悄話，這時父親就一個人在二樓的陽臺上待著，現在想來，我們每次回家是不是忽視了和父親的交流。。。 這位老母親在孤獨地抽著煙，仿佛老街上人來人往、喜慶歡樂的情景與她無關。。。 那吐出來的煙霧下，是一幅愁苦的表情。。。雖然我和父母家相隔只有兩百米，因工作忙兩三天回家一次，和父母說說話。我住的房子也是父親看上的，說離得近，可以相互照顧。說是相互照顧，其實是父母照顧我的多。要說工作忙，那都是借口，就是把自己擺在第一位。記得父親說過，經常回來陪我們吃吃飯，我現在想陪你爺爺吃頓飯再也沒機會了。。當時的我愣是沒反應過來，世上再也沒有后悔藥了。。。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孝而親不待。。。 老人與狗。老街上，狗出鏡的頻率較多，也許人老了，子女常不在身邊，狗就是老人最親密的陪伴了。看小狗安靜乖巧的模樣，為這老街增添了幾分寧靜。 這是一家三口，兒子陪著年邁的父母在逛著。。。父親在世時，一年也有好幾次陪著父母附近轉轉。每次轉的時候，我喜歡攝影，只顧自己跑去拍照，一朵花都要拍上好長時間，母親常催促我，現在想想，其實每次都是年邁父母在陪著我盡興。。。 紅燈籠下的每一個身影，都有著自己的故事，而這些故事，都能照見自己和父親的影子，多彩畫卷里是一首流淌著愛的詩歌。。。。借一個紅燈籠，拍一組老街合影，遠去者去了遠方，愿父親安心，我們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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