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談北安

郭紹卿

當朝霞把火車站立方體四棱錐涂上了金邊，北安才算是真的醒來了，標志性的造型見證了這個城市從無到有的每一個瞬間。朝霞也把“北國槍城，塞北延安”的廣告涂上了金色，八個醒目的大字熠熠生輝，告訴你這個城市的氣質所在。霞光灑滿街道，街道正南正北，橫平豎直，一定是城市的最初設計者精準校對過。霞光中我們尋蹤北安，她不凡的氣質從何而來？怎么就演化成了今天的模樣？為什么是從延安到北安，而不是別的地方？槍城怎么就選中了北安了哪？ 小時候住在日本遺留的南大營筒子房，四周還有殘留的崗樓和鐵絲網，父親則在由日本遺留的東大營改建的兵工廠工作。小伙伴們經常去攀爬南大營里三層樓高的水塔，它至今也沒被列入危樓。這樣的建筑，小城里還有很多。北安博物館、省委博物館都是那個時期的建筑。它們參與了城市的形成，同這個小城一樣，九十多歲了。 冬天在兵營的門洞子里踢毽子。狗毛、豬鬃、馬鬃和大錢兒做成的毽子，我們叫“欠兒”，踢毽子叫踢“欠兒”。那時的大錢兒特別多，什么“道光通寶”、“咸豐通寶”、“太平通寶”，“彈溜溜”都是贏“大錢兒”的，說不定真的就有價值不菲的大錢兒被我們踢“欠兒”踢飛了。因為大錢兒，那時便覺得這里同中原一樣，有著悠久的歷史。事實上，當宋朝人把毽子踢出花來的時候，北安還是一個蠻荒之地，遼國稱這里的人是野女真，他們幾乎過著茹毛飲血的生活。北安人聽評書《岳飛傳》時，萬人空巷，幾乎每一天都希望岳飛能打敗外敵金兀術。但是從沒想過，金兀術和那個朝代的北安人一樣都是金國人。 1986年長青社農民春耕時，耕出一枚印章，刻有曷蘇昆山謀克，大定十年，就是1170年。表明在1170年北安曾有一個百戶侯（謀克），這時金兀術已經死了22年，北宋也早被金兀術們打成了南宋。隨著金國滅亡，這里又是幾百年漫長、荒涼的沉睡，沉睡的連名字也沒有，原來的野女真改稱了滿族。他們游獵路過時，或許會偶爾提到他們祖先曾經生活過的那片濕地、那條河的名字：烏裕爾。 有了闖關東，北安才多了一點點煙火，才有了北安的名字，但也僅僅是海倫縣通往龍鎮縣中間的一個村屯驛站而已。整個村屯最吸引眼球的是南北兩個通鋪、能住幾十個人的一個大車店。門前掛著電影里常有的表示住宿、喂馬的旗幟。馬車從海倫走到這里，已經非常疲勞，車馬勞頓，都要在這里歇歇腳再北上。或許是哪位仙人，亦或是哪個闖關東中的高人，在從海倫向北的路上，被這里的風水氣勢所折服，浮現出“海倫（滿語）之北，安吾子婦”的意象，據此，為這個周邊都是以滿語、達斡爾語為地名的無名之地，取了個漢族的名字“北安”。 如果這個小村莊就是如此這般的存在下去，那么，隨后的一切故事都不會發生。 講究的日本人，或許是被這里的風水氣勢所折服，或許是看重了這里的戰略位置，或許是被北安的名稱吸引住了侵略的腳步。1932年日寇占領北安后，沒有去龍鎮縣城，而是以重兵屯集于此，修建了東大營、南大營兩個大兵營。與此同時，僅僅用了五個月時間就完成了鐵路線的勘測、設計、施工，建成了火車站，取名北安驛。并把北安驛確定為北黑鐵路的樞紐。隨即，又按照構建一個大城市的設想，對北安的未來發展、城市布局進行了詳細的規劃。街道以火車站和東大營（慶華廠）為兩個坐標原點，坐南向北，由東向西，順次排列，方正劃齊，官府在全城之北，通往官府的路也許是仿造哈爾濱中央大街建造的，也是用面包石鋪就的，只不過比中央大街要長，要美，面包石被拼成了扇形面。如同北京一樣，“官府坐北朝南、前市后朝”的格局，迎合了北安南低北高的地理特點，合乎《周禮》的風水觀，也契合了城市名稱有“在北為安”的意象，可謂“用心良苦”。日本政府還計劃到1955年向北安移民50萬。 火車來了，闖關東和日本商人、日本開拓團也來了，工商業開始聚集，很快就成了中日兩國的商埠，商場、銀行、紅燈區、大煙館、賭場、劇場一應俱全，紛紛登場。依托鐵路樞紐的優勢，北安似乎坐上了火箭，一個騰空而起，就全面超過了她的上級龍鎮縣，龍鎮縣不得不于1933年遷移北安，1939年更名為北安縣。同年又神速地將其東南西三個方向的十幾個縣城都區劃到她的麾下，升級為北安省。 無論北安這個名字由來如何，但她平安的寓意，一直護佑著這座城市。1945年8月，蘇聯紅軍向有10萬日軍的孫吳城發起猛攻，雙方展開激烈的炮轟、巷戰，火車站及其它所有設施幾乎被夷為平地。當蘇聯紅軍集中兵力準備像攻打孫吳那樣攻打北安時，駐地日偽軍全部繳械投降，北安平安解放。保存下一座完整的、功能齊全的、又有鐵路的城市。即使蘇聯紅軍撤走時，炸毀了北黑鐵路和沿途的所有車站，也沒炸毀北安的鐵路和火車站。 日寇一投降，東北出現權利真空，北安省城格外引人注目。黨中央要建立鞏固的東北根據地，要迅速成立新政府，必須要有一個城市做依托。受黨中央派遣，延安干部團195人晝夜兼程7000公里，于1945年11月15日到達北安火車站。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控制了北安。隨后，干部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滿洲國北安省政府舊址上，莊嚴宣告中共黑龍江省工作委員會、省政府在此成立。延安的火種照亮了北安大地，為這片黑土播下紅色基因。 因為戰爭，北安以驚人的速度，14年間從一個小村屯，非同尋常地兩度獲得省會的機遇。雖然，兩次省會存續的時間都不長，但是，如果沒有這樣的歷史積累，就不可能有其后可以大書特書、載入中國輕兵器史冊的功勛篇章。 1950年抗美援朝前夜，中央決定，將在沈陽的兵工廠遷往背靠沙發之地。前線就是命令，沒有一定基礎設施的城市，肯定不堪重任。事不宜遲，緊急中，第一、第二、第三個黑龍江省會北安、齊齊哈爾、哈爾濱，以其自身優勢，擔負起黨和人民的重托。正在仿研新中國第一槍的50兵工廠遷至北安東大營，命名慶華工具廠。 半個世紀中，慶華以其獨特的影響力，對北安的工業、文化、經濟、人口產生了本質的和深遠的影響。40多年的槍械生產，慶華以其卓越的功績，讓中國槍名揚世界五大洲，所經之戰，戰無不勝，所到之處，贊不絕口，美國人送其雅號“槍城”，慶華為國家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所有北安人都引以為豪。 不要以為日本火車拉來了北安，就是粉飾了日本侵略，這是狹隘的偏見。北安同哈爾濱、大連一樣，都是火車拉來的城市。哈爾濱已經將第一個火車站香坊站列為保護建筑，并立碑為記。大連的名字還是俄語“遠方”的音譯，至今也沒有改過。 在北安人的記憶深處，火車站有著無可替代的位置，應該立碑為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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