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題記：</p><p class="ql-block">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但將桃符慰離情。</p><p class="ql-block">近鄉(xiāng)情怯遙相憶，乾坤茫茫見冰心。</p><p class="ql-block"> 時值新年，嚴(yán)慈幾番走入我的夢中來，看著窗外不時燃放的煙花、爆竹，心里的思念也不知不覺地漫溢開來，流于筆尖。 </p><p class="ql-block"> 出生農(nóng)村，卻被時代推向工廠，最終被打回原型、幽默詼諧的父親；生于地主家庭，卻跟著造反派一起棄文從農(nóng)的忠厚善良的母親。</p><p class="ql-block"> 往事歷歷在目，最難忘記的是那個多災(zāi)多難的春節(jié)。 一場大火將雙親多年積蓄付之一炬，同時，也徹底焚毀了我的求學(xué)夢。劫后余生，全家人相繼病倒。自此，我便開始了我的打工生涯，而父母則開始了家園重建工作。</p><p class="ql-block">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個私人養(yǎng)雞場上班，過年時的福利便是5斤豬肉和20個雞蛋。除夕頭天回到家時，母親已將自家飼養(yǎng)的雞鴨都宰殺好了，做好魚面及綠豆丸子，我?guī)Щ氐母＠伴T口池塘的魚，自然也列為年貨之中。我不知道沒有巧手的母親是怎樣做成這無米之炊的。反正，就那么極有限的一點材料，最后被我們變成肉丸、魚丸、魚面丶餃子、粉蒸肉……因為，當(dāng)時，農(nóng)村人自己并不講究吃喝，只是，春節(jié)拜年來了客人，可是怠慢不得的，少不了炒上八個十個菜的。此時，年少的我才真正深刻體會到“年關(guān)”兩字的含義。</p><p class="ql-block"> 父親小作坊(我家當(dāng)時農(nóng)閑時制作拜菩薩的香)的勞作暫告段落，母親也準(zhǔn)備好了過春節(jié)的花生、瓜子等零食，我熬了通宵，幫忙將家里內(nèi)內(nèi)外外收拾停當(dāng)：貼上我自己所寫的對聯(lián)，擺上我剛買回的單放機(jī)，這就有了屬于我們自己的年味了。</p><p class="ql-block"> 等到年飯上桌，一家人團(tuán)團(tuán)圍坐在一起，點燃鞭炮、聽著歌曲，就著紅酒，開開心心地吃著并不豐盛的年飯。談笑之間，一年的煩惱與辛勞，頓時便化作過眼煙云，一掃而空了。父親并不擅酒，僅僅一杯紅酒，就臉紅似關(guān)公。他趁著酒興，打開了話匣子，講的全都是我沒聽過的事情：“我年輕時可不是這個光頭，留著邊分的發(fā)式，時髦得很哩！我是武鋼正式職工，修武大線時就參加了工作，戶口都轉(zhuǎn)了過去，要不是看你奶奶和姑姑孤兒寡母在家，我才不會趕上精兵減政的當(dāng)兒，寫三次申請回到農(nóng)村，更不會有你這個女娃呢！”父親深邃的目光閃出幾絲光亮，馬上話題一轉(zhuǎn)，又談到他年青時的趣事：“那個時候年青，我在武鋼工作，拿著一份當(dāng)時還算豐厚的薪水，我有兩個愛好：一是打牌，二是看戲、看電影：有一次打牌，輸?shù)蒙頍o分文，而一幫年紀(jì)相仿的工友又鬧著去看電影、吃宵夜。”說到這里，父親竟放下碗筷，眨巴著眼睛，用手習(xí)慣性的來回地摸著自己的光頭說道：“我沒方法，只得硬著頭皮跟他們排隊去買電影票。心里暗自盤算著到底該請誰替我墊付這筆花銷呢?如果不是天意的安排，我可就要出糗了”父親有點尷尬地紅著臉講述著往事。“誰讓你好賭呢?這下可好了吧！”一直緘默無語的母親，此時接過話茬，語氣中明顯對父親僅有的一點陋習(xí)，流露出不滿的情緒。父親也不惱，不急不徐地說：“我正著急，不好意思開口借錢。突然，就在我的前面，地上掉下一個手帕（那個時候，老百姓都有用手帕包錢的習(xí)慣），里面包著一大沓錢，我撿到錢，沒有猶豫就直接就還給了失主。而那個仗義的失主則把手帕里頭的零錢遞給了我，你說巧不巧？不多不少的，剛好夠買一張電影票外加一頓宵夜的錢。”我笑了：“爸，你運氣真不錯，都趕上天上掉餡兒餅了！”.父親的臉宛如一朵燦爛的菊花，一時間還沉浸在當(dāng)年的喜悅之中……父親真的老了，當(dāng)年的帥氣硬朗邊分小哥已成光頭老者，而昔日的光頭，再也長不出扎人的青頭發(fā)樁了；他氣管炎也愈發(fā)嚴(yán)重了，話說急了都帶著喘。母親見此情景，連忙遞 上烤手腳的火爐。這是，我印象中父親最開心的時刻。因為，若在往年，吃年飯的時候，常常是父親對母親做的飯菜挑肥揀瘦、評頭論足一番，然后，就是母親像祥林嫂似的喋喋不休，最后鬧得大家不歡而散。而在災(zāi)后的新年里，父親能用這個故事打破冷清、悲涼的僵局，無疑是最睿智的方法。多年以后，每當(dāng)我遇到困難時，就常想起父親與他所謂的“黃連樹上彈琴——苦中作樂”的人生態(tài)度。</p><p class="ql-block"> 那個清苦的新年是怎樣度過的，我已不太記得了，那段艱苦的歲月我也不愿再次提起。但父親勵志的話語讓我終生受益，只剩下父親的生動傳奇的故事和母親才會做的煨豬腸的香味隨著記憶一直縈繞在我的周圍。</p><p class="ql-block"> 豬腸，本是很廉價的東西，廚藝不精的母親卻愿意花上半天的時間，將原本平常的豬下水變成人間美味，在那個本應(yīng)該喝雞湯的除夕夜，給家人盛上一碗，那個味道獨此一份，至今讓我難以忘懷。等到喝完湯，父親照例早早安睡，而母親也總算是收拾完畢，可以停下手的活，小坐一會了。</p><p class="ql-block"> 印象之中，母親的手，早已沒有了能夠?qū)⑹种笍澢绞滞蟮撵`活。取而代之是一雙因操勞過度而紅腫皸裂枯樹皮似的手。就是這樣的一雙手，每天為生計忙活，為我們漿洗補連，縫補衣服、縫補艱難的生活；就是這雙曾經(jīng)舞文弄墨的手，如今已被鋤頭、鐮刀所傷，改變了模樣；我再也不忍直視了：“媽，我給你買了擦手的防裂膏，現(xiàn)在就去給你拿！”我逃也似的去拿來膏藥，順便打來一盆熱水。而我的母親，只有在這個難得的閑暇時間，才能夠安靜享受女兒為數(shù)不多的服務(wù)。當(dāng)母親的手剛放入熱水中的時候，她情不自禁叫出聲來：“疼啊，白天做事便忘記了，到了晚上就火燒火燎地疼。”我輕輕地為母親擦試著，體會著她刀割般疼痛。好不容易才忍住淚，我抬頭看著疼得 呲牙裂嘴的母親，這才發(fā)現(xiàn)，我那不到六十歲的母親已是老態(tài)龍鐘了：她臉上滿是皺紋、甚至包括她的鼻子和嘴唇上全都是皺紋。無情的歲月、不幸的遭遇，已讓我那原本豐腴白凈 面容姣好的母親變成了這個模樣。母親，在洗漱之后已沉沉睡去。時針已指到十二點，我在無眠中度過除夕之夜。</p><p class="ql-block"> 時隔多年，又是新年，往事仿佛就在昨天。父親的訓(xùn)導(dǎo)，母親的叮嚀時時在耳畔響起；父親的光頭，母親皸裂的雙手交替浮現(xiàn)在眼前，那段時光將會永遠(yuǎn)定格在我的記憶里，成為永不泯滅的光亮，指引我前行。</p><p class="ql-block"> 2015.2.2初稿，2025.1.30定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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