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歲末閑暇，我走進離家不遠的江岸，寒潮漫過江洲，烏桕褪盡紅妝，松針零落成泥，唯余蘆葦舉著素帛輕展的旗，在十二月的風(fēng)里搖成一片雪原。這江岸最忠實的守望者，春來不過寸寸青芒，夏至甘當(dāng)荷影襯底，待群芳謝幕時節(jié)，方以漫天飛絮續(xù)寫季節(jié)的詩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世人總說草木無情，卻不知蘆花最是解語。當(dāng)西風(fēng)瘦盡江南，那蓬蓬簇簇的素白便成了天地間最溫柔的筆觸——既非春花的喧鬧，亦無夏木的張揚，只將絲絲縷縷的愁緒，織就成江畔的素箋。</p> <p class="ql-block"> 一疊鄉(xiāng)愁起。駐足處，"蓼岸荻花中，隱映竹籬茅舍"的古意漫上心頭。忽見江霧那頭，少年們赤腳踩過蘆灘的舊時光正溯流而來：端午的蘆葉裹著糯香，蟛蜞在蘆根間吐著晶亮的泡，蘆笛聲驚起白鷺，而隔壁癡奶奶編織的蘆席，還在老屋廊下泛著青黃的光。</p> <p class="ql-block"> 二疊情思長。素白花穗垂落成時光的瓔珞，恰似鄰家少女及腰的發(fā)，在逆光中暈染出毛呢般的暖調(diào)。風(fēng)起時，葦絲牽動記憶里曬過的棉被氣息，混著年少時那個未說破的微笑，在江濤聲里忽近忽遠地浮沉。</p> <p class="ql-block"> 三疊禪意生。涉入蘆花深處，颯颯葉聲竟暗合了千年跫音。恍惚見達摩踏葦渡江，衣袂帶起魏晉風(fēng)霜；屈子佩蘭行吟，素衣沒入滄浪；更有簑翁閑釣處，一桿挑起半江煙雨。風(fēng)過無痕，唯余蘆花與我共聽這亙古江聲。</p> <p class="ql-block"> 暮色將蘆影漸漸揉進江水，忽覺這謙卑的植物原是低眉垂首的修行者。不爭桃李春風(fēng)，只守著潮起潮落，以根須編織土地的年輪，用飛絮續(xù)寫河流的注腳。那些曾想隨蘆花遠去的夢，最終都成了江月下的粼粼波光——原來輾轉(zhuǎn)半生，我終究未走出最初的水域，在蘆花白頭時，聽懂大地的詩章。</p><p class="ql-block"> 2024.12</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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