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草書年華:老幺的1975</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王學富</b></p> <p class="ql-block">本來都忘了,結果看到幾張圖片,又想起了。</p> <p class="ql-block">“團結戰斗的一九七四年過去了,我國各族人民歡欣鼓舞地跨入了一九七五年。”</p><p class="ql-block"> “兩報一刊”《新年獻詞》</p> <p class="ql-block">篇名原為《憶年華....... 》,但覺得高大上了點兒,而且擺整宏大敘事也不是老幺之所長。對老幺來說,1975就是一個年辰,好玩、好笑,甚至有些荒誕,所以干脆改成“草書”,就像海南山海灣“老年集中營”中老綿羊研習的作品那樣,像與不像,先掛墻上。</p> <p class="ql-block">1975年,老幺歡欣鼓舞的是,高中畢業剛半年多一點就成了領導階級的一員,先是臨時,后是正式,反正是工人,至少領導自己走上了掙錢吃飯、獨立自主的道路。</p> <p class="ql-block"> 臨 時 工</p><p class="ql-block">1975年2月,春節一過就接到通知,省建招臨時工,去雙橋子新都機械廠修宿舍。辦事處決定派遣30人,要老幺當組長,把人帶好。高興,當了工人,還是個小領導。但沒過多久,徹底掃興。你看那一撥人,要不是操社會的老油子,就是歷年歷次運動累積下來的各類分子或者連下農村都無資格的費頭子、駝子、拜子,以及在少管所、勞教勞改農場呆過又回城的社會青年,其中還不乏已成為引領潮流的操哥操妹及各色人等,一個比一個能說會道,一個比一個趾高氣揚。領導,還不如被他們領導。再看干的活路,也沒啥意思,一天到晚被呼來喊去,挖方、遞磚、拿灰,不被累死都得氣死。老幺和幾爺子一商量:盡早走人。</p> <p class="ql-block">1975年4月,曰爺現身了。同住一條街幾年不見,今天突然相遇,也算巧合。幾爺子和他在校時好得同抽一支煙,同喝一杯茶。三年前他沒讀高中,一出學校就打起臨工,混得風生水起,上海表都買來戴起了。看他那副無產階級領導一切的樣子,簡直把人都要氣昏:渾身上下勞動布工裝,藍色的,雖已快洗成了玉白,但更顯勞動本色;頭戴一頂勞保藤帽,往你身邊一站就高出一頭;腰間不曉得別的啥子,煙桿粗細的一根尺八長的金屬管抻出在收了下擺的工裝外,亮晃晃的,使人以為他別了把硬火。再加上腳上翻毛勞保皮鞋套了一雙麻耳草鞋,更讓人摸不著頭腦。雄赳赳走進街口,那精氣神:哼哼,聯防隊長?靠邊站!</p><p class="ql-block">—— 曰民,你娃做啥子?武工隊不武工隊,聯防隊不聯防隊。腳上呢,還給你來個草上飛,怕北紗帽街的路太溜,被丟翻?</p><p class="ql-block">沖爺見面就沖了一通。曰民老實人一個,回答自然老老實實:</p><p class="ql-block">—— 說啥子喲?套草鞋就是防滑。下班走得忙,搞忘脫。</p><p class="ql-block">—— 那腰桿上別的...... 是啥子硬火?</p><p class="ql-block">—— 哈哈,那是套筒。架子工用的。</p><p class="ql-block">—— 架子工?</p><p class="ql-block">—— 就是修樓房搭腳手架。</p><p class="ql-block">—— 在哪兒?</p><p class="ql-block">—— 人民南路鐘樓工地。</p><p class="ql-block">—— 可以哦。你把幾爺子都弄去,一起搭,更熱鬧。</p><p class="ql-block">曰爺忒都不打:</p><p class="ql-block">—— 莫得問題。還記得到我在班上當的啥子官不嘛?化學科代表!</p><p class="ql-block">幾爺子笑歡了:</p><p class="ql-block">—— 9494。耍化學是你娃本事。你好生化合下,我們又一起耍。</p><p class="ql-block">—— 要得,要得。</p><p class="ql-block">1975年5月1日,勞動節一過,幾爺子就被曰爺化合到了鐘樓工地。</p> <p class="ql-block"> “恐高”——展覽館和鐘樓</p><p class="ql-block">1975年5月,鐘樓工地呈L形的現澆框架主體進入封頂階段,鐘樓雛形顯現,矗立在離展覽館不遠的街口,很高很高。到工地,曰爺就把人家走了剩下的工裝、套筒、藤帽和新領的草鞋發給幾爺子,把幾爺子完全同化成了他那匪不匪、警不警的樣子。一下班,又領著幾爺子攀上腳手架,說要登高望遠,開開眼界。</p><p class="ql-block">呵,的確開眼界。這樓,摩天了!遠眺,南可目擊火車南站方向的跳傘塔,北能遙望駟馬橋前四川水泥制品廠加料臺。另外兩個方向無啥高大建筑,目光所及極遠,向西是模模糊糊的西嶺、向東是起起伏伏的龍泉。近觀,前有三路公交人民東路站和至今猶存的那棟掛滿廳局牌牌的政府機關大樓。后有一溜斜拉出去的供廳局官員們住的西式洋樓和萬歲展覽館屁股斜下方的體育場。人民商場,太Low了,全是些青瓦平房,房頂灰撲撲的,窩在一起,就像一只只趴在地上的抱雞婆。稍遠處,分列在東、西御街街頭的百貨大樓和新華書店倒算洋盤,但還是矮。右前人民公園那個碑,瘦精精的,獨立寒秋。</p> <p class="ql-block">東看西看,還是萬歲展覽館和它前面的毛爺爺最好看。據說,展覽館布局就有講究,總體和局部相擁,構成一個“忠”字。不過,此刻凌空鳥瞰,那字勉強勉強,像又不像,僅可意會。漢白玉的毛爺爺純潔無暇,偉岸、高大,左手后背,掐指精算運籌帷幄;右臂伸出,指引方向撥亂反正,確乎氣吞山河、戰無不勝。這恢弘場面使老幺想起了“欲與天公試比高”那句話,心悅誠服地佩服起設計者的苦心孤詣。反觀自己腳下站的鐘樓,太高了,弄得毛爺爺都顯矮了。站在這兒“鳥瞰”,真覺得有些大不敬?</p> <p class="ql-block">老幺胡思亂想起來,開始對著幾爺子打胡亂說:喂,你們是不是覺得自己站得太高了?萬一哪個發現我們在這兒俯視偉人的崇高,那還了得?記得初中的農莊同學吧。他桌子上那些涂鴉,就被人抽絲剝繭地從亂七八糟的方塊字中找出了“反標”,整得他連高中都沒讀成。我看這鐘樓,太懸,站不穩摔得粉身碎骨。</p><p class="ql-block">幾爺子說老幺莫名其妙。老幺不管,只催幾爺子快下去,說一會兒工長看到也不好,剛來就在這兒耍。曰爺挖苦老幺恐高,老幺卻說不該站這么高......</p><p class="ql-block">老幺想的是:高度當有講究。恐不恐高,既是形而下也是形而上的,任人揣度......</p> <p class="ql-block">別說,沒過多久老幺的胡思亂想就找到了知音。有天下班路上,幾爺子碰到走街竄巷補鍋配鑰匙的鄰居余伯伯。他是滿人,曾住祠堂街,后家道敗落,就在紗帽街租房住。老幺從小愛去他家聽他擺龍門陣。在他不出街而在家門口擺攤的時候,老幺就坐在他側邊看他拆字打卦算陰陽。此刻,余伯伯看幾爺子匪不匪、警不警的樣子,就問在做啥子。聽老幺說了修鐘樓和在樓頂上看到的情形后,他神秘兮兮嘰咕到:真地啊?那么高?鐘敲給哪個聽呢?老人家最忌有人提時日,是不是......?</p><p class="ql-block">走江湖幾十年的余伯伯如是說,老幺更覺這鐘樓,懸!</p><p class="ql-block">10年后,老幺在重慶烈士墓讀書,這想法再次得到了印證。當時學校決定修個游泳池,但決定遭到區、市、省老同志們的強烈反對而被否定,說泳池里男男女女光腿光胳膊不雅,嘻哈打笑水波激蕩不寧,打擾烈士們安息。這又讓人聯想起成都那鐘樓,懸!</p><p class="ql-block">2010年,鐘樓撤除,取而代之的是高矮適度又能充分展現歌舞升平的大劇院。從此,由東向西洋溢著一派穩定、和諧的祥瑞之氣,從此,老幺心中懸而未決的東西落地了……</p> <p class="ql-block"> 走 過 場</p><p class="ql-block">1975年9月。省建三公司籌備文藝匯演,慶祝國慶節。</p><p class="ql-block">月初,工地政治學習。當官的宣布一件事,公司搞匯演,有能歌善舞的,積極報名參加選拔。</p><p class="ql-block">老幺所在的省建三公司X隊,100多號人,但其中95%都是站著拉尿的,要找能歌善舞的,難。有那么幾個扎髦根的,沒一個敢冒泡泡兒。當官著急:選拔前給一天假,大家都積極點兒,積極點兒。</p><p class="ql-block">沒人開腔。幾爺子你看我,我看你:1天+1天=2天,不上班,白耍。可惜,幾爺子沒文藝細胞,只得悶起。突然,對面木工臺上有人開腔:“我報一個!”幾爺子一看,那不是電工班的??兒嗎?當官的瞪了他一眼:“開啥玩笑!平路都被你踩塌了,舞臺撐得住?”??兒:“撐得住。快板不就是靠快嘛”。于是加快語速:“手快嘴快,雙腳不邁。快板一響,吭哩哐啷。快板一停,拍手歡迎。再來一個,我已謝幕......”。當官的:“停、停、停,你娃敢報名,老子就敢要你去”。</p><p class="ql-block">聽到這兒,沖爺一下克制不住,吼起來:“我們報名,四個人,三句半”。當官的:“哪四個?”沖爺遞眼色,幾爺子只得站了起來亮相:沖爺、殼爺、子爺、老幺。當官的一看,問:“哪個是說半句的?”幾爺子異口同聲:“老幺”。當官的:“老幺?好。假比我現在說的是第三句,你接半句哈”。老幺不開腔,雙腿直抖。當官的開腔了:“你龜兒,豬鼻子插大蔥......”老幺想,他娃不曉得三句半,給我來歇后,那好辦:“裝象”。當官的:“你幾爺子想耍兩天,就在這兒裝象,是吧?”老幺:“我們四不像”。當官看老幺嘴硬,急中出了錯:“脫褲子屙尿......”他急,老幺不蒙,脫口而出:“不是你”。當官的一下忒起:“錯!跟我有啥關系?”。老幺:“你未必屙尿脫褲子啊?”會場哄堂大笑。當官的:“嚴肅點兒,嚴肅點兒。老幺,我告訴你,正確答案應該是‘半邊天’。不過,你的臨場發揮,也算對。再來最后一句。我,我......不是,是他,他把那婆娘攔腰一抱......”這不是耍流氓嗎?老幺蒙住了。全場起哄:快點兒、快點兒!這一哄,老幺急中生智:“鐘——樓!”當官的:“哈哈,聽到沒有,他娃亂球說,鐘樓都來了?”老幺:“腰是中,抱是摟,掐頭留尾,就是鐘樓嘛”。當官的:“吔。你娃真會扯怪叫哈。行。通知來了,你們都去”。</p><p class="ql-block">散會后幾爺子高興得不得了。管他幾句半,耍它兩天再看。<span style="font-size:18px;">??</span>兒敢去打快板,我們就敢吼個三句半。</p> <p class="ql-block">通知來了。幾爺子耍了一天,第二天就甩著火腿去了東郊沙河邊上的選拔點。呵,好幾十人。全體集中后,文工團的一個帥小伙講了些什么要領,就帶大家練基本動作,學他的樣子,跟著走什么十字步。幾分鐘完了。休息,初選結果:你們明天回工地,我給領導打電話。</p><p class="ql-block">輕輕松松完成選拔,還剩大半天閑逛。幾爺子和拜拜兒出來就沿沙河到建設路去耍,那兒有百貨商場,有沙河電影院。到橋頭分手時,??兒說他到旁邊的新華書店。老幺好奇,跟著他去。有好看的書,也順便買一本。</p><p class="ql-block">書店啥稀奇沒有。出店后,老幺問??兒想買啥書???兒說英語的高玉寶。老幺一下“哦”起來:他娃,咋一開腔就語出驚人?人才呀!</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上班,生害怕領導批評。結果他見到幾爺子和顏悅色的:我們有人才,他們看不上,那是他們的事。機關那些人,過場多!</p> <p class="ql-block"> 那 場 雪</p><p class="ql-block">1975年12月,成都前所未有的冷。剛進冬月沒幾天,“大雪”過后就真地下起了大雪。冷!但看著雪花飄飄,又不覺得冷了。</p><p class="ql-block">中旬一個星期天下午,在家烤蜂窩煤火的老幺無聊至極,就約曰爺去鐘樓看雪景。兩人順著腳手架幾下爬上了樓頂。呵,雪積起了,白茫茫一片。老幺和曰爺高興得直說好看、少見。樓頂平臺沒有其他人,老幺和曰爺就像頑童般把雪捧起來,揚出去,一遍又一遍,雪花揚起來又落下,一次又一次。兩人樂此不疲,吼哦、鬧哦:下雪了,下雪了!瘋瘋癲癲的,不一會就都變成了楊白勞,頭發、眉毛全白了。曰爺,他竟然還記得初中排練過的楊白勞,苦大仇深地大吼起來:“漫天風雪,一片白...... ”他那響殼兒聲音,此刻好應景、好蒼涼。唱到“......似虎狼”的時候,他伸出的右手,抖得個哦,比楊白勞還楊白勞,使老幺覺得他在步步緊逼,要搶錢。老幺一把雪朝他撒過去,說:“你弄反了,變成黃世仁了,搶錢”。他不管哦,不停地抖著那只手,在L形樓頂兩邊結合處的平臺上轉起大圈圈,硬像籠子里餓極了的虎狼。</p> <p class="ql-block"> 突然,他在臨街的女兒墻邊停下,說:喂,弄幾坨雪甩下去,讓那些等公交的也嘗下雪球的滋味。老幺忒都沒打就摶起了雪球,大大的,壓得緊緊的,掄起膀子就朝公交站甩...... 完了,完了,咋飛得有些慢呢?石頭早該到位了,可雪球,慢吞吞地,不愿飛快、飛遠,懶懶地往下掉,“嘭”的一聲,樓下工棚的油毛氈被洞穿。曰爺吼起來:糟了,棚子打穿了,快跑!兩個甩起火腿,一趟就梭回了家。</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上班,嘿,沒任何人說工棚被開了個洞......</p> <p class="ql-block"> 正 式 工</p><p class="ql-block">正式工,是社會上所有青年的切盼。那年,辦事處已通知過幾批人進廠當了正式工。據說,老幺也曾出現在辦事處推薦去總府街群力餐廳的名單中。但老幺不知情,得知后,反而后悔,怪自己沒抽時間去爭取,結果被一個在辦事處幫忙的積極分子占了名額。這損失,大啊!群力餐廳,名聲響,油葷多,哪怕當學徒時比臨時工掙的錢少一半,但飯錢省了啊。眼看又到年關,該著眼未來的時候,嘿,轉機突然來了。12月18號,街道辦事處通知老幺20號到城守東大街省門診醫院體檢,招正式工。緊急雖然緊急,但當年12月25號前進廠的,工齡算一年。</p><p class="ql-block">1975年12月25日,老幺到成都絲綢印染廠報到,當了一名正式工,成了女性占大半邊天的印花車間的一員,算是進了個“花花世界”。</p> <p class="ql-block">1975-2025,五十年,其間還有多少下酒菜,今后慢慢道來,微醺又補鈣????</p> <p class="ql-block">文中圖片引自網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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