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老了,干不動了。兒子說今年過年你們就別打掃了。</p><p class="ql-block">臘月二十,兒子告訴我們說,他在京東家政服務預訂了兩個保潔給咱家大掃除。他們大約周三下午到,一個擦窗戶玻璃,一個打掃廚房和衛生間,是兩撥人。</p><p class="ql-block">擦玻璃預訂了六個小時,打掃衛生間、廚房訂了四個小時,你們等著就是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一、</b></p><p class="ql-block">周三,也就是臘月二十三,小年,下午一點多來了一個中年女子。看這女子不過四十歲上下,人非常利索,應該對這個工作非常熟悉。</p><p class="ql-block">她先打掃的是客廳衛生間,也就六七平方米面積。她先用長把帶有平板擦布的專用工具擦塑料天花板頂棚,仰著頭,一遛一遛地擦。</p><p class="ql-block">關于衛生間頂棚,這些年都是我自己來擦,用的是抹布。我個子高,站個小凳便夠得著,半拉個小時完事。但今年讓我去干,不是說完全不能,但一定得擦幾分鐘就得歇息。</p><p class="ql-block">倒不是體力不濟,但這兩年我嚴重感覺到,不知是血壓偏低的緣故,還是脖頸斑塊抑或是腦回路的梗阻,一仰頭看天就感到頭暈,看來請保潔還是對的。</p><p class="ql-block">就這樣,僅天花板女保潔就擦了將近一個小時,然后就是擦衛生間的墻壁。擦墻需要用手不時盥洗抹布,女人家,涼水用多了不好。我就告訴她,你盡管打開電熱水器用,不要用涼水洗涮。</p><p class="ql-block">她說謝謝,然后對我說:“叔叔,你真好,主動讓我用熱水器里的熱水,但有的人家就是不言聲,我一般不敢動用人家的熱水器。”</p><p class="ql-block">“哈哈,我也是窮困人家出身,出門在外不容易,體諒人是應該的。”</p><p class="ql-block">她干活,我們倆自然少不了和她聊天,妻問她:“你是哪里的?貴姓?</p><p class="ql-block">“姓和,和平的和,河北邯鄲大名縣的。”</p><p class="ql-block">“哈哈,大名府的啊,你老公也在北京工作?”我說。</p><p class="ql-block">“和我一樣,也是搞保潔的。”</p><p class="ql-block">“那你們在哪里住?”</p><p class="ql-block">她說:“就在你們小區隔壁宏大南苑。”</p><p class="ql-block">“啊,租了個一居室嗎?”</p><p class="ql-block">“那里沒有一居室,即使有一居室也非常貴,租不起。我們是與人合租一個三居室,三家人一家住一間,公門公廁公廚三公。”說完還做了個鬼臉。</p><p class="ql-block">“都是老鄉吧?”</p><p class="ql-block">“不是,誰也不認識誰,見面基本不說話,也沒有問過人家是哪里人,租者經常換,都是陌生人。”</p><p class="ql-block">問她有幾個孩子,她說兩個,一男一女,大的都十五了。“哪他們在家誰管?”</p><p class="ql-block">“我們公婆特別理解我們的難處,在家不但給我們管孩子,我們給他們錢他們都不要。說給孩子省著吧,我們歲數還不算大,以后需要再說。”小和這樣夸贊公婆。</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二、</b></p><p class="ql-block">這時已經到了下午兩點多,有人敲門,我知道應該是擦玻璃的來了。打開門,進來一個四十歲上下、個頭不高、身體敦實的青壯男子。</p><p class="ql-block">進門我問小和,你們是倆口子吧?“不是,我老公今天早上就到豐臺那里去干活了,我從來沒有和老公一塊干過活。我們一般干活互相都不認識,這都是公司隨機派遣,即便倆口子也不可能被派到一個家里。”</p><p class="ql-block">來人不用問,是擦玻璃的,他與女保潔攜帶的工具明顯不同,除了沉重的雙肩背同樣的裝備,一手還挎著個梯子、長把帶夾塑膠的刮板、能里外擦洗玻璃用的帶磁鐵擦板等等專用工具——因為樓房玻璃一般人都無法出去擦,只能靠各種專門工具完成了。</p><p class="ql-block">我們家有七個窗玻璃,四大三小,高的將近3米。我說不需要梯子了,我給你拿個板凳就行。</p><p class="ql-block">下得樓后,他看了看情況,問我先從哪里開始?我說隨便,不過還是先擦大窗戶玻璃吧,因為它是落地的,中間最大塊手伸出去根本夠不著,比較費事。</p><p class="ql-block">他說行。這個小伙子很健談,告訴我們他姓杜。他一邊干活一邊和我聊天,我自然也會問到他是哪里人,妻子干什么,幾個孩子?</p><p class="ql-block">他說他是河南南陽人,兩個孩子,有一兒一女,倆孩子都在上學,妻子找她媽去了。</p><p class="ql-block">“妻子找她媽去了?”聽到這里,我與妻不免愣怔,立時感到一種不祥的預兆。“怎么了?才多大年紀就不在了?撂下倆娃,可憐見的。”</p><p class="ql-block">“不是,是回她娘家了。”</p><p class="ql-block">“離婚了?”</p><p class="ql-block">“沒有,但已經回她家兩年多了,一直都不回來。”</p><p class="ql-block">“孩子她帶走了?”</p><p class="ql-block">“沒有,都是我帶。現在我把他們都送到了寄宿學校,我得出來掙錢養活他們啊。”</p><p class="ql-block">“你父母不能幫你帶孩子嗎?寄宿學校非常貴的。”</p><p class="ql-block">“父母身體也不大好,幫不上。要不我天天都在拼命么。前天晚上我在一個人家一直干到凌晨一點才回家,早上七點又出門干活。”</p><p class="ql-block">“當媽媽的能撂下倆孩子不管,真是狠心的娘啊!人家說不定因為你整年不照家跟別人走了呢。”</p><p class="ql-block">“她是云南的,在廣東打工時我倆認識的。我也沒有證據證明人家是不是有了相好的,反正兩三年了都不回來,基本斷了音訊。”</p><p class="ql-block">妻看他們一直干活,連口水都不喝,便拿過出家里常備的百歲山瓶裝水給他們一人一瓶:“歇歇,都喝口水吧。”</p><p class="ql-block">就這么干著聊著,不覺已經到了下午五點,小和基本完工,告辭要走。妻看了看打掃過的兩個衛生間和廚房也沒有有說什么:“好吧,就這樣。”小和就住在我們隔壁小區,我們也未挽留。</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三、</b></p><p class="ql-block">這時,我突然想起家里有四個紗窗還是老式塑料網的,就對妻說:“咱家塑料窗紗開關已經老化,明天我到外面看看有沒有做鋼制紗窗的,趁過年都換了吧?”</p><p class="ql-block">“上次換紗窗時我正好留有那個小伙子小郭的電話號碼,我給他打個電話,看現在他還干這個嗎。”</p><p class="ql-block">于是,妻翻開手機,不一會兒便找到了小郭的電話。她立即撥通小郭電話,問他還在北京干嗎?他說干。說明情況后,小郭報價一延米260元,你量量大致尺寸。</p><p class="ql-block">我接過電話說:“不管寬只管長,對吧?”</p><p class="ql-block">“對。”</p><p class="ql-block">我說:“我量的尺寸不能代替你量,因為你需要的是誤差分毫之間,不然很難合槽。我大致量了量,也就52cm×125cm左右。”</p><p class="ql-block">他說:“當然了,具體尺寸我一會兒去量。”</p><p class="ql-block">我大概算了一下,125cm高,按260元計,大致320來塊錢。我說:“我們是回頭客,300元一扇得了,把零頭抹去 。”</p><p class="ql-block">他說行,一會兒他過來量具體尺寸。</p><p class="ql-block">保潔小和走后不久,保潔小杜在擦后陽臺窗戶側面玻璃時,不知是玻璃上因有陳垢滯阻,還是設備自身的問題,置于玻璃窗外面的那片磁鐵擦板與里面的磁鐵擦板突然分離,掉到了樓下同戶型陽臺外面的鐵護欄桿上吸住了。</p><p class="ql-block">小杜過來告訴我,問我有沒有長一些的桿兒,想把它鉤上來。我未看具體情況,從南向陽臺上找到一根牛年馬月放在那里的長約有兩米的竹竿,又找到一根8號鐵絲,彎了一個鉤,讓他自己去鉤。</p><p class="ql-block">折騰來折騰去,因為那是一個窗戶夾腳,平時多堆放雜物,我也沒有看見那個吸鐵石擦板吸在哪兒。過了十幾分鐘,小杜又過來了,說竹竿太短夠不著,問我有沒有更長的桿子?我說沒有。</p><p class="ql-block">他環顧了一下客廳四周,看見了陽臺內玻璃門上懸掛窗簾的木桿說:“這根窗簾桿估計夠長,把它卸下來應該差不多。”</p><p class="ql-block">有一定生活經驗的人根本不用想,我立即說:“你說的辦法根本不行,你想想,上面是房頂,即使鉤上了又如何拉上來?房頂的高度決定了桿子的長度,再長的桿兒在低檐下都沒有用。”</p><p class="ql-block">仨人正尋思間,妻突然說:“這樣吧,小杜,你和我下去看看那家家里有人嗎,然后再說。”</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四、</b></p><p class="ql-block">一層樓,又有電梯,他倆下去很長時間還沒有回來。我想,人家家里沒有人。</p><p class="ql-block">十幾分鐘后,他倆回來了,告訴我,敲了不知多少次門,里面就是沒有人應,可能是人家都回老家過年去了。</p><p class="ql-block">妻說:“501那個女的還我認識,看上去也差不小了,路上碰見我們還經常打招呼。”</p><p class="ql-block">無奈,小杜說:“這樣吧,我從你家窗戶里跳出去,下到他們家護欄上去拿。”</p><p class="ql-block">聽到此話,我立即制止:“堅決不行,一旦有個三長兩短我可負不起責任。按照民法典,上門服務工人出事事主是需要負一定責任的。”</p><p class="ql-block">我想了想:“這樣吧,你今天就別干了,天也不早了,明天買一個擦板再來干,不急。”</p><p class="ql-block">“那不行,我這幾天天天活兒都約的滿滿的,今天干多晚都得干完。”說著他拿出自己的手機讓我倆看,一連幾天,天天都在十個小時左右。</p><p class="ql-block">真的沒招兒了!</p><p class="ql-block">這時,妻突然想起一個人:“這樣吧,我微信群里有在疫情期間留下的社區主任的電話,我試著打電話問問,估計她有各個住戶的電話。”</p><p class="ql-block">于是,妻打電話給社區主任。社區主任很快接通。妻把來由給社區主任一說,主任非常痛快,說“你等會兒,我給你把他們家的電話微信發過去。”</p><p class="ql-block">須臾功夫,三單元501的聯系電話發了過來,妻立即打電話給聯系人。還好,人家沒有因是陌生人的電話而掛斷。</p><p class="ql-block">妻問:“你是宏盛西區3單元501的住戶吧?”</p><p class="ql-block">“對,您有什么事?”</p><p class="ql-block">妻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人家說了一遍,為了防止人家擔心上當受騙,還告訴他自己經常在小區里見到他母親,并且經常打招呼,你家不是河南的么?</p><p class="ql-block">說到這里,接電話者放心了:“我媽回老家過年去了,我現在在天津,我爸現在還在北京家,過幾天我們都回老家過年。”</p><p class="ql-block">他繼續說:“放下電話我給我爸打個電話,我再給你一個我爸的手機號碼,過一會兒你再打電話和他聯系。”</p><p class="ql-block">又是十分八分鐘過去,應該是接電話人告訴他爸事情來由,讓他給開門。稍候,妻給接話人給的電話打過去,對方說:“先等等,我到陽臺上看看有沒有再說。”</p><p class="ql-block">電話沒有掛斷,幾分鐘后,老人回話:“你們來吧,我在家。”</p><p class="ql-block">于是妻又同小杜下樓,敲門,進門,小杜一人走到陽臺去取,妻與老人交談。</p><p class="ql-block">老人告訴她,我剛才聽見有人一再敲門,但我一個老人在家,不放心,所以就沒有答應。</p><p class="ql-block">兒子在天津買了房,他們一家戶口也遷移到了天津,孫子在天津上學,過兩天我們都回老家過年。</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五、</b></p><p class="ql-block">他倆回來,時間已經逾6點,小杜又干活去了。妻問我:“晚飯怎么辦,總得給人家吃飯吧?”</p><p class="ql-block">我說:“當然了,看看有什么吃的,或者和我們一樣吃炒菜饅頭,你看著辦。”</p><p class="ql-block">這時,量紗窗的小郭也來了。他高高的個子,也是四十來歲,進門瞟了一眼便說:“我來過你們家。”</p><p class="ql-block">我說:“是的,但上次換紗窗已經五六年了。今天保潔給擦玻璃,一拉紗窗開關就折了,塑料的很容易老化,今兒請你來就是想把塑鋼紗窗全部換成鋼制的。”</p><p class="ql-block">量紗窗很快,尺寸他一一記錄,與我量的大致一樣。十幾分鐘里,聊天中我得知小郭也是河南的,只是與小杜不是一個市。他家是駐馬店的,妻子與兒子一直在老家,兒子要上學,當媽的離不開。</p><p class="ql-block">他說他一年很少回去,打工掙錢,為的就是養家糊口。但過年必須回去,家還是永遠的港灣,無論風平浪靜、風驟浪涌。</p><p class="ql-block">量紗窗的小郭走時已經六點多將近七點,妻用冰箱里的冷凍豬肉餡餃子,煎了一大電餅鐺鍋貼端過去給小杜吃。倚后我們再炒兩菜,熬鍋粥,餾倆饅頭,與小孫子和我倆仨人后吃。</p><p class="ql-block">妻做好鍋貼餃子,叫過來小杜。小杜也不作假,便開吃。妻問他:“你中午在哪兒吃的飯?”</p><p class="ql-block">他說:“主人家給了我一包方便面,也顧不上吃,就干啃了。”</p><p class="ql-block">“這就是你的中午飯?”</p><p class="ql-block">“對啊,干我們這行的,饑一頓,飽一頓是經常的。碰上好心人家,給我們飯吃,碰見個別人家,根本不理會你,出門在路邊小吃店隨便填飽肚子了事。”</p><p class="ql-block">“那你一定餓壞了,也不言聲,快吃吧。”妻說。</p><p class="ql-block">我問:“你在哪里住?”</p><p class="ql-block">“天宮院。”</p><p class="ql-block">“啊?天宮院離西紅門最少得有三十里地吧?”</p><p class="ql-block">“差不多。”</p><p class="ql-block">“你租的是樓房還是平房?”</p><p class="ql-block">“樓房哪里租得起,在村里租了一間平房,沒有天然氣、暖氣,取暖、做飯都靠電。”</p><p class="ql-block">太難了,真的太難了!我不禁又想起前幾天一輛來自新疆的大型卡車上噴的那句話:“身上若無千斤擔,誰用青春拼明天”。</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六、</b></p><p class="ql-block">這時,天氣已經大黑,天色完全變暗,我打開客廳里28個燈泡的大吊燈和臺燈給他照明,陽臺上的光亮與白天的日光相比,就像一炷細燭與一盞千瓦的電燈之別,已經很難看得清了。</p><p class="ql-block">就這樣,借著客廳的燈光和自己的感覺,小杜一直干到了晚上九點多。我說:“算了吧,這么晚了,黑燈瞎火的,擦不到的地方我明天看看自己擦,你回去吧。天宮院那么遠,騎電動車最少也得半小時四十分鐘吧?”</p><p class="ql-block">“差不多。”他放下工具,開始收拾東西,然后對妻說:“阿姨,你真是大好人,謝謝你!”</p><p class="ql-block">臨走,我取來一瓶1250毫升裝的橙汁給他,他不要。</p><p class="ql-block">我說:“拿去吧,別客氣,回去渴了不用燒水喝了。你快點走,回去早點睡覺。”</p><p class="ql-block">從一點多鐘來,到離開我家時間已經過去了七個多小時,預定的是六個小時,干了其實沒有六個小時,卻時長七個小時。我能說什么呢?又能說什么呢?網上預定好的時間與價格。</p><p class="ql-block">錢已經付過,即使沒有付過,看到他們辛苦的樣子,我們又如何開得出口打折或者投訴呢?</p><p class="ql-block">今天是臘月二十八,明天就是臘月二十九——除夕,闔家歡聚的日子。</p><p class="ql-block">我知道他們春節都要回家,現在他們到家了嗎?</p><p class="ql-block">我無從知道,但仍然惦記——盡管我們身份各有不同,但我們都是草根出身,底層百姓!</p><p class="ql-block">2025.1.27</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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