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光里的年意

微塵

人間煙火處，年味漸濃時。 “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小時候，每聽到這首童謠，心中便會涌起對新年的無盡期待，時光匆匆，幾十年過去，可舊時過年的場景仍清晰如昨，歷歷在目。 小時候的年意，是從炸年貨開始的。那時的我，在澮河邊的外婆家生活了整整七年，正是這七年，為我的人生繪就了豐滿的底色。一進入臘月，外婆就開始忙碌起來，她可是村里出了名的面食高手。臘月二十五這一天，外婆總會早早把蘿卜、藕、肉等食材準備好，切成絲或剁成餡，調制出各種美味的餡料。一切準備就緒，便開始燒火。這時候，外公就默契地坐在灶臺后，一手不緊不慢地拉著風箱，一手時不時往鍋底下添柴，還不時歪著頭觀察火勢。隨著油溫升高，外婆像變魔術一般，干凈利落地將裹好面糊的丸子一個個丟入鍋中，“滋滋”的聲響瞬間響起。外婆拿起筷子隨意翻動，嘴里哼起那首年年不變的小曲兒：過年忙，炸貨香，鍋里油花響叮當。丸子圓，蕉葉黃，螞蚱腿兒擺一行……油鍋里的丸子仿佛也跟著小曲兒的調子翻滾、冒泡，逐漸變得金黃，香氣彌漫整個屋子。我站在鍋臺旁，不顧煙熏火燎，直勾勾地盯著鍋里的美食，口水早已在嘴里打轉。實在忍不住，伸手就想去抓幾個吃，卻總是被外婆笑著阻止：“饞貓，剛出鍋太燙啦，等會炸好了再吃！” “我看好像永遠都炸不好了……”我小聲抱怨，還是被外婆聽到了。 “這孩子，大過年的，說的是什么話！”外婆一邊說，一邊不由分說把我推出廚房。原來過年說話是有忌諱的，看來，我是犯了“大錯”！沒辦法，被“趕”出來的我只能在院子里的石板路上來回踱步，心想即便吃不到，聞聞香味也是好的。 　　大年初一，拜年是最重要的活動。天還沒全亮，各家就放了開門炮，吃了早飯，去村里長輩家拜年。一開始是三三兩兩，拜著拜著，就成群結隊的了。孩子們也不用喊，一般都會早早起來，穿上帶有大口袋的新衣，到長輩家跪拜。之所以穿這種衣服，是因為每家都會給糖果或瓜子花生之類的，等回家時口袋早已變得鼓鼓的，別提多高興了。可這高興的孩子里沒有我，因為外公外婆在那個小村莊里輩分高，我也跟著沾光。可我也有我的樂趣，就是看別人磕頭拜年的樣子！至今仍記得很清楚，有一天早晨，外婆和我們還在廚房里吃餃子，就從外邊飛進來一群小孩，二話不說，跪倒就磕。人多地方小，最后一個小孩竟把一只腳連同大棉鞋一起踹進了地上盛滿冷水的臉盆里……像這樣有趣的事還有不少，看得我忘乎所以，為自己不用給人叩頭暗自竊喜。 然而，是不是所有的幸災樂禍都會有“報應”？沒幾年，我回家上學了，第一個大年初一，天剛蒙蒙亮，媽媽就帶著我出門了。前腳出門，母親大人后腳就對我說：“隨便見個大人你都可以磕頭哈，保證錯不了，因為你的輩分在村里是最低！”聽了這話，我頓時頭皮發麻。好在拜年快結束了，而我仍一頭未磕，因為有我媽在！到最后一家時，我如釋重負，揣著滿滿兩兜零食準備“凱旋而歸”。正想著，一個聲音傳到耳朵里來:“燕子，這家是你大爺大媽，我們是平輩，也該你表現表現了！”我嘴里支支吾吾，想不出拒絕的理由。說著，我媽就推開堂屋的門，一屋子的人可把我嚇壞了，這大庭廣眾之下的，叫我怎么給人下跪呢？……媽見我發愣，雙手攔著我就往地上按，我“撲通”一聲趴在地上，一個勁地往前爬，想要擺脫。耳邊傳來一陣大笑，我更無地自容了，臉紅到了脖子根，低著頭，誰也不敢看。“行了，別為難孩子啦！”不知道是哪位長輩發話了，笑著將我扶起，還一個勁地往我口袋里塞瓜子、花生和糖果…… 　　時隔多年，油炸的年貨已不再稀罕，拜年也“轉道”線上進行……但每當過年，我依然會想起小時候那些美好時光：外公拉著老式風箱，微笑的看著我，那風箱也像一位沉默的老者，見證著時光的流逝，見證著過往樸素的生活；外婆炸年貨的香氣里，滿是對新年的無限敬意；鄉親們拜年叩頭的儀式感中，是對未來無盡的祈禱與祝福，是對他人，也是對自己。 舊時光里的年味，早已深深鐫刻在我心里，無論歲月如何變遷，都永遠不會褪色。如今，歲末又至，這既是結束，亦是開始……迎接新的一年，你準備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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