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流觴訪蘭亭

雅馨

蘭亭這兩個字，無論聽起來還是看起來，都是個美麗的名字。建筑如果有顏色來做定語，我能聯(lián)想起來的有青樓、紅樓、白宮、蘭亭。青樓、紅樓可都不是好詞兒，蘭亭與它們有云泥之別。白宮是政治博弈的權(quán)力頂峰，蘭亭則是飄然出塵的詩意棲居。蘭亭在紹興柯橋區(qū)蘭亭鎮(zhèn)蘭亭村，這是很多人不知道的。<br><br>大多數(shù)人知道蘭亭，是因為《蘭亭集序》，因為王羲之。永和九年（公元353年）的三月初三，紹興城（當(dāng)時叫會稽郡）最有地位、最有才華的一群人在蘭亭搞了個團(tuán)建活動，喝到高興吟詩作賦，成詩37首，準(zhǔn)備結(jié)集紀(jì)念，是謂《蘭亭集》。出集子得有個開頭的序，當(dāng)然由這次集會的發(fā)起人王羲之來寫最合適，就有了《蘭亭集序》。 “又是一年三月三，風(fēng)箏飛滿天。”三月三似乎總能喚起我們基因深處的某種情愫，莫名覺得是個重要的日子。這種朦朧的感覺還真準(zhǔn)，相傳三月三是黃帝的誕辰，中原地區(qū)自古有“二月二，龍?zhí)ь^；三月三，生軒轅”的說法。魏晉時期，三月三被定為上巳節(jié)。上巳節(jié)源于先秦時期的祓(fú)禊(xì)活動，“祓”是指祛除病氣，“禊”是指清潔身體，“祓禊”是以香草涂身、洗滌身體、驅(qū)除邪氣，以達(dá)到除災(zāi)祛病、祈求福祉的目的。魏晉時的三月三上巳節(jié)，已演變成水邊飲宴、郊外游春的節(jié)日，名曰“修禊”。正如今日的清明節(jié)，陽歷4月4日和農(nóng)歷的三月三前后相距不遠(yuǎn)，是祭祀的節(jié)日，也是春游踏青的日子。西晉末年，司馬懿后代子孫互相殺伐引起“八王之亂”，北方游牧民族紛紛南下，開啟“五胡亂華”時代。晉代王室的一支和當(dāng)時中原世族大家能逃的都四散奔逃，一部分去河西走廊，更大一部分渡過長江到了江南，史稱“衣冠南渡”或“永嘉之亂”。在這段歷時多年的自發(fā)性遷移中，當(dāng)時在山東瑯琊這個地方的諸侯王是瑯琊王司馬睿。瑯琊大概是今日山東南部臨沂這個地方。三國魏晉時期，官員、貴族幾乎都來自世世代代的大家族，稱為“門閥世家”。司馬睿自幼生長于長安，就藩于瑯琊地盤后，很多事情都得仰仗瑯琊的王家。王家那時候最有代表性的人物是王導(dǎo)（276-339），他勸司馬睿移鎮(zhèn)建鄴（今日南京），之后又勸瑯琊王在建鄴稱帝，建立了東晉。當(dāng)時的人可不知什么西晉、東晉，人家就是晉。如果了解兩晉歷史，這個半推半就的稱帝行為不是謀逆僭越，而是對漢族王權(quán)、中原文化的保護(hù)與傳承。幾百年后的南宋也如此。王導(dǎo)主文主內(nèi)，精心輔佐司馬睿，他的堂兄王敦主軍事主外戰(zhàn)，當(dāng)時有“王與馬共天下”之說，王是以王導(dǎo)為主的王家，馬即司馬家族的皇室。王導(dǎo)另一個堂兄王曠當(dāng)過丹陽太守、淮南內(nèi)史、淮南太守，還擅長隸書、行書，他的兒子王羲之（303-361）更是青出于藍(lán)，成為千古“書圣”。以至于人們忽略了他出身于當(dāng)時最大的貴族集團(tuán)，也當(dāng)過很多大官。 “永嘉之亂”遷往江南的不僅是山東瑯琊一個地方的人，河南、山東的貴族包括很多平民，能跑的都離開了動亂的中原。河南東部的周口那時候稱陳郡，陳郡最大的家族是謝家，謝家最有代表性的人物叫謝安（320-385）。王導(dǎo)是東晉三朝元老，他去世時謝安還年輕，王導(dǎo)在世時仿佛東晉的定海神針，他去世后強(qiáng)勢崛起的人物是桓溫，少年老成的謝安不愿卷入政治漩渦，為人極其低調(diào)，讓他當(dāng)官他就推辭，頗似早他100年的嵇康。兩晉時期，世家大族之間傾軋，當(dāng)官也很不安穩(wěn)，好多貴族子弟看輕權(quán)勢、注重個人感受，游山玩水、縱情享樂，所以嵇康的時代有“竹林七賢”，個個有才，但個個都是狂士。東晉貴族很重視子弟的教育，經(jīng)史子集都要精通，書法尤其受到推崇。貴族們也特別喜愛聚會，暢談藝術(shù)，共同想念北方的老家，有一個成語“新亭對泣”，講的就是這些貴族們在南方新建的亭子里淚眼相對、舉頭望北。<div><br></div><div><font color="#167efb"><b>亭，有頂無墻，似乎專為眺望遠(yuǎn)方而建，為送別和盼歸而建。</b></font></div> 351年王羲之被任命為右軍將軍、會稽內(nèi)史，他將會稽山北面一處破敗的場地修建為自己的園林，茂林修竹、曲徑通幽。園林里自然要建亭子，早在春秋末期，越王勾踐已在浙江紹興的諸山種蘭，因此給亭子起名蘭亭。<br> 353年，也就是著名的永和九年，會稽的父母官王羲之邀請一幫合得來的好哥們到他的私家園林來過三月三，水邊飲宴，自然要“曲水流觴”。 “曲水”是人工修的彎彎曲曲的細(xì)窄水渠。 “觴”是一種有兩個耳朵的酒盞，盛了酒放在“曲水”中隨流水緩緩行進(jìn)。王羲之與41位賓客散坐在“曲水”外側(cè)，大概行個類似“擊鼓傳花”的酒令，鼓聲落時，“觴”流到誰的跟前，誰就要喝了這盞酒并且吟詩作賦。那41位賓客中，就有時年34歲的謝安，30年后，383年，以謝安為總指揮的東晉大軍一舉殲滅了當(dāng)時已經(jīng)統(tǒng)一中原、馬上就要吞并江南東晉的前秦苻堅集團(tuán)，這就是扭轉(zhuǎn)歷史命運(yùn)的“淝水之戰(zhàn)”。苻堅是位英雄，可惜他遇到了謝安這位超強(qiáng)對手。兩晉時大家族聯(lián)姻講究門當(dāng)戶對，謝安的侄女謝道韞就嫁給了王羲之的次子王凝之。 <p class="ql-block">永和九年的三月初三，從日上三竿到日薄西山，喝了一天酒的一群雅士輸出了很多美篇，精選出37篇成書《蘭亭集》，而王羲之親筆題寫的《蘭亭集序》更是名垂千古。</p> 微醺是人生最佳的狀態(tài)，王羲之微醺狀態(tài)下寫出的《蘭亭集序》，灑脫狂放與清麗飄逸兼具，千百年來為世人奉為無價之寶。唐太宗李世民對它的推崇更是無以復(fù)加，以至于之后的帝王或王室子弟以仿寫臨摹《蘭亭集序》為榮，宋仁宗、宋徽宗以及清朝皇帝都有不同的摹本，其中尤以趙孟頫臨摹得最具形神。而“曲水流觴”也成了文官和雅士的雅趣，北宋時歐陽修在滁州為官時，也曾在瑯琊山的醉翁亭前與好友“曲水流觴”，事后寫出《醉翁亭記》。 2014年夏天到安徽滁州游瑯琊山，醉翁亭前的“曲水流觴”比2024年冬天在蘭亭看到的“曲水流觴”規(guī)模更大一些，那彎彎曲曲的人工小水渠中還有流水。那里的“曲水流觴”就是效仿、致敬王羲之與好友的蘭亭集會。 <p class="ql-block">如今的蘭亭、醉翁亭、“曲水流觴”，雖然都是仿造，也是當(dāng)今人們對前人瀟灑高貴的一種羨慕和致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曲水猶在，蘭亭猶存，只是瀟灑高貴的人群少之又少了。</p> 2024年12月21日下午，我和愛人以及紹興的三位朋友一起游覽蘭亭，冬日的蘭亭仍是茂林修竹，一片片竹林纖細(xì)挺拔，這種瘦高俊秀干凈的竹林，仿佛竹類中的貴族。沿林間石徑信步，鵝池、蘭亭碑亭、曲水流觴、王右軍祠、臨池十八缸，這些與王羲之有關(guān)的符號都有。如今的蘭亭是清代在明代舊址上重建，現(xiàn)在又不斷整修擴(kuò)建形成，占地面積13萬平方米，新建有“蘭亭書法博物館”。一千個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同樣，不同人心中有不同的蘭亭。<div><br>于書法愛好者而言，這里是書法圣地。</div> 對普通游客而言，單看風(fēng)景就很優(yōu)美。于我而言，到文化景點(diǎn)旅游，哪怕當(dāng)時不太了解其文化內(nèi)涵，事后要看很多資料，最好要整合成一篇文化游記。 <p class="ql-block">文化景點(diǎn)如果只看眼前人工建造的景致，就像夜晚迷路，與瞎子無異。理順了那一群群歷史人物和事件，那個時代的剪影在腦海中才漸漸浮現(xià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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