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豬時，他淚濕了眼眶

桐汭拾光

皖南余楓村，臘月的朔風，裹挾著砭人肌骨的寒意，如細密針芒，卻怎么也吹不散莊戶人家心底對年的熾熱渴盼。在這片質樸的鄉土上，又到了熱熱鬧鬧殺豬過年的時分，年味兒，恰似那裊裊炊煙，在風中悠悠飄蕩，漸漸彌漫開來。 村西頭，是何禮家，他的豬圈里，幾頭膘肥體壯的大黑豬慵懶地臥著，油亮的皮毛在日光下泛著潤澤光芒。這幾頭豬，可是何禮的心尖兒寶。為了將它們養得皮光毛亮，何禮每日破曉前便起身，將豬群趕到自家山上竹林，而后精心侍弄大片的白菜、紅薯。不僅如此，他還不辭辛勞，往返溪邊，割來鮮嫩水草，只為給豬準備最可口的吃食。 一個月前，何禮便早早與村里經驗老到的殺豬師傅約好，又跟開發區幾個老板敲定價格，只等殺完豬，便將豬肉運往開發區。 凌晨三點，夜色濃稠如墨，整個村子沉浸在一片靜謐之中，唯有清冷月光，宛如一層薄霜，輕輕灑落在大地。殺豬師傅背著沉甸甸的工具包，腳步聲輕叩著石板路，準時踏入何禮家的小院。何禮聽到動靜，麻溜地從床上翻身而起，趕忙喚醒還在酣睡的老伴。他快步走進廚房，點燃柴火，瞬間，熊熊火焰舔舐著鍋底，兩口大鍋里的水很快便咕嚕咕嚕地翻滾起來，蒸汽氤氳升騰。與此同時，何禮和老伴在院子里，將寬大的案板、厚實的麻繩、干凈的腳盆和水桶一一擺放整齊，有條不紊。豬圈里，大黑豬似乎感知到異樣，不安地哼唧著，時不時用鼻子拱著圍欄，發出沉悶聲響。 何禮打開豬圈門，一個箭步沖進去，雙手如鉗子般牢牢抓住豬耳朵，試圖將豬往外拽。大黑豬卻拼命反抗，龐大身軀用力往后退，嘴里發出震耳欲聾的叫聲，在寂靜夜里格外刺耳。何禮費了好大勁兒，才將豬拖出豬圈，朝著案板方向艱難挪動。幾個熱心鄰居聽到動靜，紛紛趕來幫忙。眾人齊心協力，有的拉豬腿，有的抓豬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豬按倒在案板上。豬仍在不停地掙扎，叫聲劃破寂靜清晨。 殺豬師傅眼神專注，如獵手緊盯獵物，手中尖刀在月光下閃爍著凜冽寒光。他找準位置，手起刀落，動作一氣呵成，精準地刺進豬的咽喉。剎那間，鮮血如注，順著刀尖汩汩流進腳盆里，豬的叫聲漸漸微弱，身體也不再掙扎。何禮和鄰居們把豬抬到裝滿熱水的大桶旁，殺豬師傅拿起刮毛刀，開始熟練地刮去豬身上的毛。隨著刮毛刀的舞動，黑色豬毛紛紛掉落，不一會兒，豬身就變得白白凈凈。接著，殺豬師傅用一根長長的鐵鉤，勾住豬的后腿，將豬倒掛在院子里的橫梁上。他手持利刃，先是利落地割下豬頭，然后沿著豬肚皮劃開一道口子，將豬內臟小心翼翼地取出，放在一旁的竹籃里。整個過程行云流水，一氣呵成，令人目不暇接。 此時，天邊泛起魚肚白，東方的天空漸漸被染成橙紅色，如同一幅絢麗的畫卷徐徐展開。市開發區西區的公司李總開著小貨車準時趕到，李總尤其喜歡本豬的味道，總要買兩頭回去送朋友，每年都來。就在何禮準備和老板交接豬肉時，兜里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掏出手機，看到是遠在外地打工的女兒打來的電話。電話接通，女兒帶著哭腔說：“爸，我今年過年回不了家了，工廠訂單太多，要加班趕工。”何禮的笑容瞬間僵住，握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沉默片刻后，他故作輕松地說：“心怡啊，工作要緊，你在外面照顧好自己，別惦記家里。”掛了電話，何禮望著天邊的朝陽，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失落，那光芒仿佛也變得黯淡了幾分。 這時，鄰居們圍了過來，紛紛安慰何禮：“別難過，何禮啊，咱大伙在這兒陪你呢。”有人提議：“要不咱就在這兒吃頓早飯，熱熱鬧鬧的，就當提前過年了。”大家紛紛響應，立刻行動起來。有的幫忙切豬肉，有的生火炒菜，有的去廚房端盤子拿碗。不一會兒，廚房里就飄出了陣陣誘人的香氣。紅燒豬蹄色澤紅亮、香氣撲鼻，炒豬肝鮮嫩爽滑、火候恰到好處，豬血湯熱氣騰騰、鮮香四溢，還有何禮自家腌制的臘肉炒蒜苗，那獨特的臘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滿滿當當的菜肴擺了一大桌，宛如一幅豐盛的農家美食圖。 大家圍坐在桌旁，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天。何禮拿起一塊豬尾巴，放進嘴里嚼了嚼，感慨道：“以前過年，一家人整整齊齊地坐在一起，吃著殺豬菜，那才叫有年味。現在孩子們都在外面忙，家里冷冷清清的。”鄰居張大爺說：“何禮啊，我家孩子也是，一年到頭在外面打工，過年回來待不了幾天又走了。但孩子們在外面能掙錢，過上好日子，咱們做父母的也就放心了。”公司李總也說：“是啊，現在的年輕人都不容易，為了生活四處奔波。咱們能幫襯的就幫襯點，讓他們在外面沒有后顧之憂。” 鄰居劉姐關心地問：“何老弟，要不你也跟我們一起去參加余楓村里組織的老年活動吧，平時大家聚在一起聊聊天、唱唱歌，可有意思了。”何禮擺了擺手，說：“不了，我就喜歡守著這老房子，守著咱們這個家。孩子們雖然不常回來，但只要他們回來，就還能找到家的感覺。”大家聽了，都對何禮的話表示理解，紛紛點頭。 飯后，開發區公司李總把豬肉裝上小貨車，臨走前對何禮說：“何師傅，旁邊公司也要一頭豬，豬肉錢我過兩天就給您一起送來，您多注意身體。”何禮微笑著點了點頭，目送著小貨車緩緩駛出村子。他轉身看著院子里的鄰居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盡管這個年沒有女兒的陪伴，但這暖冬里的殺豬宴，還有鄰居們的陪伴與關懷，讓他感受到了濃濃的人情味。他知道，無論生活多么艱難，無論孩子們走得多遠，這份來自家鄉的溫暖和親情，永遠都不會消失，如同那溫暖的爐火，在心底熊熊燃燒，永不熄滅。 皖南跑山豬，是真正的皖南土豬，高性價比。豬肉一入口，先是瘦肉的鮮嫩緊致，纖維間汁水滿溢，緊接著肥肉部分的醇厚油香散開，在舌尖上交融出一曲美妙的味覺二重奏，香得直鉆心窩，讓人欲罷不能。鮮美的滋味仿佛喚醒了沉睡的味蕾，讓人瞬間被幸福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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