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24棟小樓

達洲

人老念舊，一點不假。 半個世紀之前，中國正陷入文革困境。筆者在混亂中，被國家分配到淮北一個叫“皇后窯”的煤礦。 中國煤礦的命名，大都以所在地的地名為號的。據筆者考證，這座礦山坐落在一個相山東麓下的小村莊——后窯東側，因為小村姓黃的村民居多，也許這里曾經有石灰窯之故，小村就成了“黃后窯”了。煤礦一開，應該說知識分子給這座新礦增加點文化“仙氣兒”，依照其諧音叫“皇后窯煤礦”。 后來，按照礦井開工順序，這個礦又命名為“躍進六礦”，最后改名為“岱河礦”。現在，更名為“岱河礦業”，決定最近破產了。寫到這里，筆者難掩唏噓。 我離開這個礦已經快20年了。我在那里工作30年，青春全部奉獻給這座礦山了。回眸一看，沒有驚天動地的業績，但也有不少奕奕生輝的閃光點，無悔。 幾十年過去，岱河那三十年回想起來，最令我難忘的還是那24棟小樓。 1958年，淮北迎來了煤礦大開發的機遇，岱河礦由煤炭部下屬的工程處開建，1965年12月25日投產。在高岳有一片簡易工房，都是三十六工程處的建井工人家屬居住的。基建工程處的師傅們打好礦井，建好兩棟單身職工大樓和22棟家屬區三層小樓，統稱“24棟小樓”。在這座設計60萬噸年產量中型現代化礦井投產的第二個年頭，我分配來這里。 第一天，我宿在學校的一個辦公室的乒乓球桌上，鋪的舊草墊子是蒲草編的滿是臭蟲，令我夜不能寐，現在記憶猶新。 新的學校只有五個小學年級，五年級兩個班。劉紹田老師帶五年級一班，我帶二班。自此，我天天和這座擁有24棟小樓的工人村打交道，因為學校就和工人村挨著。時間長了誰家幾個孩子，大體學習情況如何，家長是工人還是干部，我大都知道得大差不差。 別說，這24棟小樓還是有點說道。據說是仿蘇圖紙設計的。1——6棟，7——14棟，15 ——19棟，20——24棟，（其中有兩棟是單身職工宿舍，前邊的小一些又叫機電樓，后邊的叫采掘樓。）這些樓房現在看來是落伍了，但在半個世紀之前，與附近農村低矮的草房一比，簡直就是天上人間之別。且這些建筑設計風格各有不同。建筑質量，是從前至后，越來越差。在我印象中，前六棟質量最好，洋味道十足，就是面積不大，是強調“質量標準化”的產物。7——14棟都是兩間三室，大約60多平米，帶廚房獨立衛生間，在當時，是干部們居住的地方，書記，礦長，科區長住的，也有一些帶眷工人居住，等級不是很明顯。15棟以后，大部為帶眷職工居住。有幾棟是公用廁所，十幾家共用。那個時代是分時供水，所以住在那里靠廁所的戶可謂一天到晚獨享廁所熏天之苦。就這條件在計劃經濟時代，誰能吃上商品糧供應和分到一套免費提供的住房，當屬于高水平的生活了，為農民所仰慕之極。 我們第一批進校的年輕教師，一度在11棟的兩套居民房內住過好幾年。有多少美妙的記憶伴隨著我們成長啊。 記得我1970 年結婚時，沒有房子住，回老家完婚之后，我們夫妻倆各住各的單身漢房子。后來，領導出面給我們借一套14平米的小房，才算有個棲身之地。關于搬家的記憶我寫過文章，描繪要房子的不易。這里就不復贅述了。 坎坷人生幾十年過去，房子是越住越大，舒適度是越來越高。水電煤氣全時供應，出門十分便利，安享城市居民一切應有的方便。不用為“茅屋為秋風所破”困擾，也不用為“嬌兒臥踏里裂”犯愁了。那24棟里邊走出來的我教過幾年的學生們，他們都是解放后54——55年的人，都已經退休了（一些大齡生與我差不多大[em]e400822[/em]）。現在偶有師生見面，彼此兩顧都是頭發斑白了。撫今追昔，心潮逐浪高啊。 在這里，我下放挖過煤、為了生活打過煤餅子，打過煤球。在靠票證維持生活的日子里，彷徨過，戰栗過。在階級斗爭的年代里，與大家一起掙扎過，后來在改革開放的日子里，也曾付出過…… 漫漫的歷史中，當然最難忘的回憶——還是那24棟小樓了。它現在顯然是破舊不堪了，早就淹沒在電梯樓房的包圍之中。老居民依然在那里延續著他們的生活。有位學生告訴我：“我去看過一回我曾經的家，已經面目全非了。”現在的居住者問他：“您是干啥的？”…… 據說，這些舊房，已經列入城市棚戶區改造計劃，但愿這是岱河老民們在破產前夕得到的最大福音了…… 注：此文來自作者搜狐日志2024年10月23日，本人搬進碧桂園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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