跆拳道,波多野结衣结婚了吗,JAPANESE50MATURE亂倫,美女视频黄网站免费观看

單身公寓側寫

信筆隨心

剛到巴黎時,我在巴黎近郊的一幢單身公寓住過近三年時光。<br>這棟單身公寓樓位于猶太城區西邊,建于70年代。<br>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法國為百余萬北非穆斯林開辟了赴法政治避難和勞工移民的通道,并鼓勵移民通過合法勞動成為法國公民。勞工移民大多就業于汽車制造、公共建筑、化工原料等技術要求低的行業生產流水線。為了解決勞工移民居住問題,法國政府在巴黎郊區一帶建造了一大批低租金住宅樓,其中包括單身公寓。<br>單身公寓共五層,嚴格地說應該為六層。因為緊挨著一座南北朝向的小土丘,北邊地勢相對較低,所以還往下加了一層。這地下一層的東側改裝成了清真寺,是樓里穆斯林們做禮拜的專屬場所。<br>單身公寓樓面東背西,西側是161號省級公路,是巴黎南郊連接六號高速公路的要道,交通十分繁忙。單身公寓樓距離這條省級公路不過七八米距離,平時來來往往的車輛給西邊的房客們帶來不小的噪音。 單身公寓正門在東面,一南一北兩個門洞,內部布局都一樣,之字形樓梯直通各個樓層。走上樓層,迎面就是公用的廁所和淋浴房。廁所里一溜四個帶門的小間,用一人多高的磚墻隔開,上不封頂。馬桶蓋板全被人為拆除,沖水裝置是直接安在水管上的壓力閥。相鄰的淋浴房布局也差不多,只是把馬桶換成了花灑,靠墻多了兩個洗衣服的水斗。<br>樓層兩側各有一個雙開門,門內是一條寬約三米的走廊。走廊兩邊各有七個房間,門對著門;走廊頂端東邊是廚房,有四個煤氣灶和兩個洗碗水槽;西邊則是餐廳,散亂地放著好幾把椅子、一個碗柜和一張可供七八個人同時用餐的大飯桌。<br>將公寓房間說成是斗室,一點都不夸張:寬兩米,長三米。房門往里開,占去差不多半平米面積。進門來,左側是盥洗斗,墻上貼著一面鏡子。盥洗斗緊靠著寬不足一米、約一人多高的一個多用櫥,下面有兩扇櫥門,用來存放日常用具。櫥背面的上方是書架,挨著一張和櫥差不多寬的單人床,床的另一頭有一個不及我肩膀寬的落地窗門。床緊挨著墻,對著一張小書桌和一把椅子,中間只留下一條窄窄的不足三十公分的過道。小書桌側面放著一臺冰箱,占據了整個墻角,讓本來就狹小的空間顯得愈發擁擠不堪。整個房間空間緊湊,不能再放入多余的東西,箱子和雜物只能塞在床底下。膠合板的隔墻厚不足四公分,幾乎沒有什么隔音效果。要是隔壁在晚上煲電話粥,這邊就只能睜著眼聽人絮叨,無法入眠。<br>公寓主要住戶為單身移民,絕大多數是來自北非的穆斯林教徒。70至80年代,這些移民一部分人通過法國政府的家庭團聚政策接來了妻兒,結婚成家后搬離了公寓。<br>單身公寓每月600法郎的低租金,吸引了低收入的學生群。<br>80年代初,來法交流和學習的中國留學人員劇增,低廉房租是留學生找房的首選,這單身公寓從而成了搶手的香餑餑。久而久之,清一色男性的單身公寓也開始出現了女性的身影,公寓管理將地下一層樓道騰空了,專門接納單身女性。再往后,有些留學人員接來了家眷,為了省事更為了省錢,夫妻倆就屈居在這小小的陋室中。<br>三年里,我結識了形形色色的人,也見識了各式各樣的事。單身公寓成了一個留學人員集中的小社會,是留學生涯中的一個側影。 剛住入這幢單身公寓時,整棟樓近三分之二的住戶依然是阿拉伯人,就連公寓樓管理員也一樣。整棟樓里彌漫著一股類似孜然的特殊味道,久而久之讓我生成一種本能的生理反應:只要聞到這味道,就知道這里肯定是阿拉伯人出入的場所。<br>在中文里,“阿拉伯”的發音非常接近法語。阿拉伯人又比較敏感,生怕別人背后說他們什么,只要我們說到這三個字,身邊的阿拉伯人就會豎起耳朵,警惕地將目光投到我們身上。為了不至于鬧成誤會,我們引進了舊上海租界印度巡捕的別稱“紅頭阿三”,取其前兩個字,將阿拉伯人統稱為“紅頭”;順其自然地推而廣之,黑人也就成了“黑頭”。如此,大家心照不宣,省事省麻煩,多少年來習慣已成了自然。<br>周末,樓里絕大多數“紅頭”都會換上穆斯林服裝,上面穿得光鮮,下面圍一個淺色的圍裙,結伴去清真寺做禮拜。伊斯蘭教一天中要拜五次,平時他們怎么做的禮拜不得而知,而周末清真寺禮拜他們是一定要去的。<br>曾經有一個國內來的電力代表團,乘坐大巴去參觀電站。司機是一個虔誠的伊斯蘭教徒。團里有一個成員后來告訴我,大巴開至半道,司機突然就在一個加油站附近停了下來。他從車里取出一塊地毯鋪在地上,脫了鞋跪地便拜。從時間上看,估計這位司機進行的是晌禮,再晚些就錯過時間了,因而有此一舉。 單身公寓租金低,還有小小的福利:每個月給每個住戶發放一卷手紙;被褥和床單也是配發的,床單被面一個月換一次。說白了,也就是兩塊洗凈了的大尺寸淡黃色布塊。。<br>住了一段時間,我有了一個新發現:樓里的“紅頭”上廁所從來不帶手紙。這讓我十分好奇,沒有手紙怎樣如廁呢。<br>不過,我發現“紅頭”進廁所一般都拎著一只裝了大半瓶水的礦泉水瓶。剛開始,我還不以為然,人家也許是如廁時有飲水的習慣。然而,幾乎個個“紅頭”都這樣,我覺得這就不是小概率事件了,其中必有蹊蹺。<br>于是,我開始留意進入廁所的他們究竟拿著這瓶水派什么用場。廁所之間是分開的,直接觀察絕無可能,只能靠聽覺。幾次三番觀察后發現,“紅頭”沖洗馬桶之前,都能聽見細小的嘩嘩水聲,其用過的廁所間地面也總會留下濕漉漉的一片水。難不成他們如完廁直接用水沖洗,這難度未免也太大了。<br>當我自鳴得意地把這個驚人發現告訴隔壁的留學生鄰居時,他呵呵大笑起來,說這瓶水是他們用來洗手的。我不禁愕然,難道吃飯不嫌臟嗎。鄰居回答,“紅頭”習慣是右手抓東西吃,如廁時只使用左手。聽完解釋,我不免心生敬畏:阿拉伯人先知先覺,畢竟這樣比用手紙要環保得多。繼而細思極恐:單身公寓里的門把、煤氣灶的開關、水斗的自來水籠頭等等,都難免會被他們左手不經意間碰摸過…。想到這兒,我不禁頭皮發麻,一陣犯惡心。<br>剛來單身公寓時,我在地下一層住過一陣子。地下一層西側有七間房間,東側房間全部打通改做了清真寺。我的房間緊挨著廚房,房間空間不大,夏季下午太陽直射,溫度飚升,待不住人。<br>這一層除了我,全是女性:四個中國留學生加上兩個穆斯林大媽。雖說彼此不相干,但生活起居畢竟還是略有不便。數月后,我調換到了南邊二層的一個朝東房間。<br>這個走廊里住著五個中國留學生,一個法國老頭,一個在讀數學博士的年輕“紅頭”,剩下的一半為老資格住戶,全是年長的“紅頭”。<br>和“紅頭”同住一屋檐下,日常最容易產生矛盾的地方恐怕就是廚房了。<br>“紅頭”們忌食豬肉,這幾乎人人皆知。然而,留學人員對豬肉的喜好不減,炒肉絲、熘肉片、紅燒排骨等是家常的菜肴。留學人員剛來時,“紅頭”們看不慣他們做飯,受不了那味兒,說道過幾回,但沒人理會他們。畢竟單身公寓里的廚房是公用的,只要不一把火把廚房給點著了,誰也不能干涉誰。磨合久了,彼此之間形成一種默契,自覺錯開了做飯時間,“紅頭”在廚房時,留學生們就不進去裹亂,反之亦然。<br>“紅頭”喜食羊肉,在巴黎到處有他們自己的“專賣店”。有時逢開齋節,“紅頭”一高興,就會扛一整根羊腿回來。他們烹制羊肉的廚藝十分簡單,一是烤制,二是燉湯。單身公寓廚房沒有烤箱,“紅頭”干脆就直接放在煤氣灶上烤,弄得整條走廊里一股子羊騷味,久久難以散去。所幸“紅頭”們收入有限,市場上羊肉價格又高,不是他們每個月都能吃得起的。 阿拉伯著名美食古斯米的制作比較復雜,里面要放羊排、牛肉、雞腿、肉腸等,據說做考究一點的古斯米要花兩個多小時。單身公寓里的“紅頭”估計也不會弄,他們平時就燉一鍋羊骨頭或牛骨頭湯,里面扔一些土豆胡蘿卜等蔬菜,買一根法國長棍就能對付上幾天了。<br>單身公寓的“紅頭”單身漢大多是70年代來的法國,年紀差不多都在四、五十歲上下。大多數人來時孑然一身,從事著法國社會最底層的工作,收入菲薄,沒有經濟能力娶妻成家。為了解決生理問題,他們中間很多人招妓。雖然,法國法律明文規定招妓違法,但私下里交易的暗娼還是屢禁不止。<br>單身公寓里的這幫“紅頭”們幾乎都在月頭領取薪水。就在這幾天,一到晚間,樓里女性數目陡增,一個個半老徐娘濃妝艷抹,穿著暴露,在各個樓層走進走出。“紅頭”站在門口,和招上門來的妓女討價還價,價錢談妥便打開房門進去完成交易。這種上門服務的價格都有一個不成文的起點價,五十法郎。妓女離開時,只要半道上遇到臨時起意的,也會摟草打兔子,捎帶手地再做一筆。畢竟這是“額外收入”,價錢的談判幅度就比較隨意了。<br>我寢室走廊上有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紅頭”,這方面需求似乎特別強烈。一次,走過他門口,房門開著,我下意識地朝里面瞟了一眼,發現從門口到窗戶的墻壁上貼滿了女性的裸體圖片。每個月發餉,這個“紅頭”總是迫不及待地第一個招來妓女,在房間門口明目張膽地討價還價,從不忌諱。<br>一個月一次的“瘋狂”過后,單身公寓恢復了原來的平靜。然而,生理上的沖動可不像按時發工資那么簡單,樓層里只要出現女性,身后必定會有人暗中偷窺。不過,我居住的這三年中,倒也沒聽說過“紅頭”做出特別出格的事情。<br>當然,單身公寓的留學人員大多屬于“匆匆過客”,沒有人愿意在這里終其一生,一旦羽翼豐滿,自然都會飛出這片狹小的空間。由于房租便宜,加上重新申請不易,留學人員前腳走,后腳立馬轉租給新來的同胞,走馬燈一樣地輪換。 北邊門洞的四層樓,住著一位神秘客。<br>之所以稱其為神秘客,一則單身公寓的留學人員幾乎無人知道他的存在,再則其本人也從未承認住過單身公寓,個中緣由不得而知。<br>神秘客四十歲光景,來自上海第一醫學院。國內碩士畢業后,被送到法國巴黎一家醫院實驗室進行學術交流,從事癌細胞研究。神秘客的實驗室離開單身公寓十分近,走路過去也就不到五分鐘。<br>我住進單身公寓的時候,神秘客已在巴黎待了兩年多,并爭取到了攻讀實驗室博士的資格,留了下來。<br>那會兒的巴黎,留學人員生活圈子不大,上海人不多,彼此也就一來二去地認識了。<br>神秘客中等身材,皮膚白皙,一看就知道是經常曬不著太陽的。他臉型上下較平,左右顴骨較寬,平面呈六邊形狀,有棱有角,我背地里給他起了一個綽號“角頭”。<br>“角頭”戴著一副黑框近視眼鏡,不知道是否洋鏡片的神奇功能,正面相向時看到的總是他鏡片后面兩只被放大的眼睛,透著讓人琢磨不透的目光。<br>外觀上,“角頭”是一個很注重儀表的人。每回見到,他都頭發梳理整齊,穿戴從不馬虎,給人一種高大上的感覺。畢竟這個年紀了,“角頭”見多識廣,城府頗深,說話經常半吊子,讓人費猜疑,難辨其真偽。留學人員幾乎都不知道“角頭”住在什么地方。只要有人問他的住所,他都會笑而不語,實在搪塞不過去了,就含糊其辭地說住在實驗室附近的一幢大樓里,再問其詳,便無下文。<br>有時會和“角頭”在公交車上偶遇,一到站他都會手一揮,道聲再見,然后只身從另一個方向走了。單身公寓里住著差不多近三十名留學人員,“角頭”平時和大家保持一定的距離,沒人會想到衣冠楚楚的他竟然也是單身公寓的住戶。<br>有過那么幾次,我在樓道口和門洞口與“角頭”不期相遇,他都會略顯尷尬,但很快就掩飾了過去,不等發問就主動說是來找人的。我這邊還沒來得及搭腔,他那邊就匆匆地抽身離去。 “角頭”的鬼鬼祟祟徹底激發了我的好奇心,決定一探究竟,“高大上”的他到底住在什么樣的高級“場所”。<br>這天晚上,我很湊巧地又和“角頭”坐上了一輛公交。車站分手后,我假模假式地朝單身公寓方向走了幾步,很快就又折了回來,悄不蔫地遠遠跟隨著他。只見他踽踽獨行,繞了一大圈后,從161號省級公路轉到單身公寓北面門洞口,警惕地左右環顧了一下,一閃身快速地鉆了進去,再也不見他出來。我的跟蹤也只能到此結束,至于“角頭”住北面哪一層,答案似乎已不那么重要了。<br>至今也沒搞懂,為什么“角頭”要隱瞞自己住在單身公寓的事實,是不是他覺得這個住處太丟自己的份兒了?那個時候,凡是留學人員,不管自費的還是公費的,都想從有限的生活費用里省下一點是一點,國情使然而已。單身公寓租金便宜,住這兒并不丟人。單身公寓里還住著北京來的一個數學教授呢,人家大大方方,從不掩飾,照樣受人尊重!<br>“角頭”從事的研究課題屬于國家級項目,獎學金不菲,在一幫窮學生中間算得上是鳳毛麟角了。盡管如此,從其住單身公寓這一點就足以看得出來,他是一個非常節儉的人。日常開銷上,“角頭”能省則省,把攢下來的法郎都兌換成了美金。聽說“角頭”幾乎不進廚房,也不知道他一日三餐是怎么混的。不過,“角頭”倒是從不虧待自己,有時會從中國超市買上一包叉燒肉回家,就著紅酒獨自品嘗。<br>“角頭”會看手相,聽說還蠻準。一個偶然機會,他居然給我看了一把。看完之后,“角頭”一臉詭秘,笑而不語,問而不答,我也沒當一回事。事后,有人告訴我,“角頭”私下里說我蠻“花”的。滬語中,這個“花”是個貶義詞,翻譯成現在的時髦詞就是“渣男”了,意思是廣交女友,左右逢源,朝秦暮楚。對“角頭”背著我下的這個結語,我惟有苦笑,無言以對。<br>憑著會看手相這塊金字招牌,“角頭”在華人圈里混得風生水起。周末,“角頭”基本都是在外度過的。<br>巴黎有一個上海聯誼會,大多是早年來巴黎投奔溫州親戚的上海人。這些人有的開皮包工場,有的開餐館,有的開店,事業發展得都不錯。周末,他們會聚在一起,拉拉二胡,彈彈琴,唱唱越劇或滬劇,倒也十分的逍遙。<br>不知道通過什么關系,“角頭”和聯誼會這些人搭上了關系,放下身段泡在了一起。他會彈幾下琵琶,一到假日,就被聯誼會拉著到處排練和演出。每次活動,早中晚三餐要不包給開餐館的老板,要不就由財大氣粗的買單,反正輪不著他掏腰包。“角頭”早出晚歸,省下了一天的飯錢,回回都吃得紅光滿面,精神矍鑠。<br>上海聯誼會這些人大多和“角頭”年齡相仿,至多也就長個幾歲。之前,這些人差不多都混跡于上海碼頭,文化水平不高,如今能接觸到這么一個高級知識分子,還是個學醫的,真的是將他奉為神明,敬仰有加。尤其是幾個半老徐娘,每次聚會都濃妝艷抹,打扮妖嬈,圍在“角頭”身邊蹭來蹭去,嬌聲嬌氣地發嗲獻殷勤。每逢此時,“角頭”平日里的矜持蕩然無存,他顯然樂在其中,十分受用。 “角頭”太太和他都是文革前的大學同學,畢業后不久成的家,育有一子。文革結束后,他倆一起考上碩士研究生。之后,“角頭”留校從教,太太則去了醫院,從事癌癥的研究和治療。出國后,太太留在了上海,沒有過來陪讀,一是因為兒子還小,擔心會耽誤孩子學業;二是“角頭”再三關照過,無論如何也要守住家里老房子,不能讓其哥吞了“獨食”。<br>“角頭”的父母在上海市區有一個老公房,地段不錯。那時的上海流行這么一句話:寧要浦西一張床,不要浦東一間房。這個老公房面積不足四十平方米,房間給隔成兩間,有窗戶的一間住著他哥一家三口;“角頭”把靠門口的一間房給占了,這間小房間沒有什么光線,“角頭”出國后,他把這個房間堆滿了雜物,上了鎖,無言地宣示著主權。“角頭”無視于親哥窘迫的住房條件,在他眼里,房間雖不大,但這是屬于他的東西,沒有出讓的道理。<br>意外得知此事后,我有點難以置信:光鮮亮麗的外表下面,竟然藏著一個如此自私自利的小市民靈魂。<br>“角頭”論文答辯后,導師給他找到美國一個研究機構的博士后課題。美國那邊一確認,“角頭”一天也沒耽擱,辦完簽證買了機票,直奔美利堅而去。“角頭”手上拎著那只小皮箱,沒敢托運,因為里面裝著他這幾年助學金兌換來的所有美刀…。 滬語中有個詞“沖頭”,它有兩個意思:一是指傻里傻氣的人,打個比方,甘心情愿買假貨、輕易上人當的就是“當沖頭”,對行騙的人來說就是在“斬沖頭”;二是指有事喜歡沖在前面,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這里說的“沖頭”為后者。<br>廚房邊上兩個門對門的房間里,分別住著福州和北京來的兩位進修交流學者,金汶和邴竺。倆人脾氣性格截然相反:金汶是典型的南方男人,語氣綿軟,為人做事小心謹慎,有點“娘娘腔”;邴竺就不一樣了,爽直大方,他那里似乎就沒有什么可以藏著掖著,但凡有什么事,他“沖”在“頭”里,轟轟烈烈地表態和響應,符合第二類“沖頭”的特征。<br>我住的這條走廊進門右側第一個房間,住過一個六十來歲的法國單身漢。老頭退休后無所事事,整日里喝得滿臉通紅,渾身散發著酒氣。不過,他還挺紳士,進來出去都會禮貌地跟人打招呼。<br>不知道哪天開始,樓道里接連好幾天不見其人影。平素也不見老頭有什么親戚朋友來往,不免讓人起疑。經過他房門口,開始聞到一股腐臭,而且味道越來越濃。單身公寓管理員接到通知后,喊來了警察,打開房門一看,只見這老頭果然橫尸床上,房間里到處都是空酒瓶子。由于老頭死了有些時日,又趕在初夏,其尸體已開始腐爛,人們趕緊七手八腳把老頭抬走。盡管事后管理員找人用消毒水徹底把房間消殺了兩遍,但這令人作嘔的味道似乎還久久彌漫在走道里。又過了一個多星期,不知道是老頭家人還是朋友才過來拿走了遺物。<br>這老頭房間剛騰出來第二天,就有一個留學生拉著一只箱子住了進去。<br>這新住入的留學生叫易忠,二十來歲。易忠自幼在武漢就讀外國語學校,小學到中學的外語學的就是法語,后考入四川外國語學院,畢業留校工作兩年后被送出國進修。<br>走廊里的留學人員大多是居住了一年以上的老住戶。大家怕“觸霉頭”,沒人敢告訴易忠這房間剛死過人。邴竺自來熟,很快就和易忠混熟了。<br>一天,邴竺喝了點葡萄酒,“沖頭”脾氣上來了,來到易忠房間串門。天南海北地聊了一通后,邴竺突然煞有其事地聳了聳鼻子:“怎么好像還有味道耶!”<br>易忠不解:“什么味道?”<br>邴竺兩眼一瞪說:“你不知道?你前面那個房客就死在這房間里,臭了好幾天才被發現的。”<br>頓時,易忠臉上有點抽筋:“這人該不會是得什么病才死的吧?”<br>邴竺搖了搖頭:“不清楚。不過沒啥關系,畢竟管理員都派人來消過毒了,不用擔心。”<br>聽邴竺這么一說,易忠緊繃的神經才松弛了下來,他本來就不信神鬼那套,只要沒有傳染疾病什么的,他根本不在乎。<br>邴竺老家是江西人,在老家學的是中醫專業。大學畢業后,被分配去了北京一家藥理研究所工作,在北京成的家。由于是短期出國進修,夫人和年幼的孩子都留在了北京。<br>原來,單位送他出來是簽的一年合同,在一家實驗室里從事助理研究工作。合同到期時,邴竺都已經收拾好行李,準備打道回府了。可是,實驗室的合作項目只做了一半,教授和他單位協商后,又延長了一年。 因此,邴竺始終覺得自己很受實驗室的器重,和別的留學人員不一樣。留學人員之間串門時,他一得空就喜歡“摜榔頭”(虛張聲勢),跟人家“別苗頭”(比較),說實驗室每月發給他八千法郎,在走廊里所有留學人員人中他的收入最高,云云。<br>俗話說,“真人不露相”,真正收入最高的是易忠對門的舒宏。舒宏比邴竺早來一年多,讀了一個法國建筑師學位,被巴黎一家知名建筑事務所聘為見習建筑師。法國名校畢業的見習建筑師,當時的月薪都不會低于一萬法郎。但舒宏為人低調,平時穿著打扮和吃住行都十分樸素,不像邴竺那么張揚,喜歡吹噓。<br>日常生活中,邴竺大大咧咧,熱心腸,樂于助人,而且隨叫隨到。整個單身公寓的留學人員里,唯獨他買了一只小型電烤箱,經他大嗓門里外一嚷嚷,幾乎人人都知道了。邴竺不會做菜,平時自己想開開葷,以及參加個聚會或聚餐什么的,他一準買一只雞胡亂用鹽抹一下,放進烤箱里烤熟端上餐桌。即便有人想請客烤點肉或烤只雞什么的,只要張嘴,他都會爽快地往外出借。<br>邴竺從事的應該是神經系統的實驗研究,日常工作中常常要解剖實驗小白鼠。用他的話說,幾乎一周要“宰”上兩至三只小白鼠。但凡提到實驗,邴竺都會洋洋自得,似乎他手術刀下的不是一條鮮活的小生命。<br>也許學醫的人,在這方面都比較“冷血”,生命在他們眼中,只不過就是一臺錯綜復雜的模具而已。以前聽學醫的朋友說起,每次上解剖課都要接觸人體標本,有時手上都會沾上人體脂肪,回家要洗上半天。到了期末考試,大家都會去標本室搶標本,逮著一具扛起來就走。趕不上趟的同學只能耐心等到人家做完解剖,一等就等到天黑…。外行人想想都會起一身雞皮疙瘩,毛骨悚然。<br>邴竺很有些正義感。平日里,對改革中出現的一些社會亂象,他尤其看不慣,會不顧場合地加以評論和批評。那年初夏,邴竺慷概激昂地把街頭巷尾聽來的小道消息四處傳播,說得是手舞足蹈、唾沫星子橫飛,仿佛親臨現場一般。在這方面,邴竺的態度偏激,言辭犀利,讓大家都不禁為他捏一把汗。<br>八、九十年代期間,使館設有教育處,專為所有公費和自費的出國人員提供服務。<br>巴黎地區是留學人員比較集中的地方,為了便于管理,劃成幾個大區,每個區都配備了一個專制人員。我們單身公寓所在區屬于巴黎南區,由一個白姓老師負責管理,大家都戲謔地稱其管轄區為“白區”。<br>周末,留學人員都喜歡去教育處所在地,看電影或錄像、借圖書、理發、聚會、打乒乓球,或參加一些教育處組織的聯歡活動。一到周末,邴竺必定會拉上兩三人一起去教育處。在教育處樓上樓下地跑,只要聽到他高分貝的嗓音,肯定又是在與人談論時事。<br>那時的國內正處改革開放時期,意識形態領域還不夠完善。邴竺如此“放肆”,所幸沒被人“打小報告”,否則真夠他喝一壺的了。<br>很快又是一年過去了。邴竺的合同到期后沒有再續,直接回了北京的研究所。<br>邴竺離開時,我已經搬離單身公寓好幾個月了。聽人說,邴竺大包小包的行李特別多,那只小型電烤箱也打了包…。<br>和邴竺門對門的金汶幾乎和他前后腳,進修期滿后一天也不多停留,直接取道香港回了學校,聽說后來在福建一個地方大學當上了校長…。<br>幾年后,有人在北京遇到了邴竺,回來告訴大家,邴竺一切安好,盡管“沖頭”脾氣沒怎么改,但還懂得自律,知道什么場合說什么話。從而,工作如魚得水,生活穩定幸福…。 滬語中,習慣將書呆子稱作為“書蠹頭”,蠹,蛀蝕器物的蟲。書蠹頭,書的蛀蟲,意喻書翻來覆去地都“啃”爛了,至于讀沒讀懂,讀沒讀通,那是另外一回事。<br>建筑工程師舒宏原籍江蘇,來法國之前,單位專門送他到廣州外國語學院突擊培訓了幾個月的法語。在那兒,舒宏結識了老鄉林德,一個老實本分的“書蠹頭”。幾個月后,倆人幾乎同時來到巴黎,又差不多同時來到單身公寓,分別住在南邊門洞的二樓和三樓。<br>林德中等身材,尖削的臉上架著一副廉價的深度近視眼鏡。林德老家在江蘇農村,家庭條件不是很好,長得精瘦,麻桿似的,真懷疑他每次出門是否都要先聽風力預報。<br>大多數農村家庭的傳統,家里一定得有個傳宗接代的。林德在家里排行老幺,上面有兩個姐姐。舒宏家庭情況和林德非常接近,在家也是老幺,上面也有一個姐姐。倆人是老鄉,家庭背景相同,社會閱歷相同,很有共同語言,彼此惺惺相惜,生活中走得特別近。周六和周日,林德都要到樓下舒宏的房間坐上半天,倆人似乎總有聊不完的話題。<br>倆人婚姻狀況也比較相似,都成了家:林德新婚燕爾,舒宏剛育有一女。倆人都是公派出國進修一年,不便攜帶夫人和孩子。舒宏平時跟大家說起林德夫人,推崇備至,十分景仰。他口中形容的林德夫人是一個才高八斗的絕代佳人,每每大家會聽出一臉的嗟羨。對林德,舒宏更是贊不絕口,夸他基本功扎實,是個典型的研究型人才,前途不可估量。<br>除了喜歡看書,林德平素似乎沒什么特殊愛好。每次見到他,幾乎手里都捧著一本書。林德在巴黎第七大學注冊攻讀博士,專業方向是生物學。周一到周五,他都早出晚歸,大多數時間鉆在圖書館里。林德不擅廚藝,吃喝也不講究,學校食堂供應午餐,晚飯只能回家湊合,有時吃一碗泡面,有時吃點水果完事。唯一開葷的時候也就在周末,他和舒宏一起做點飯菜,喝點紅酒。<br>舒宏和林德都是獨生子,在家都屬于那種油瓶倒了都不帶扶的甩手掌柜。出國過上了單身生活,倆人不得不從頭學起。舒宏適應能力看起來比林德強,算是廚藝“高超”了。不過,舒宏做的菜肴雖咸淡適中,但味道非常一般,品相就更上不了臺面,遠不如他的建筑設計。<br>舒宏愛吃魚,經常從市場上買回一些便宜的海魚或新鮮鯽魚,洗凈后也不煎炸,直接扔鍋里,倒入料酒醬油等調料燉爛了吃。有好幾次,舒宏也不知道哪兒弄來的海鮮,燉得整個走廊里一股怪味,害得其他人都不敢進廚房。<br>唯有林德對舒宏的菜沒有任何意見,當作山珍海味一般享受。倆人一人一杯紅酒,一小口酒一筷子菜,倒也樂在其中。有時,邴竺也會跑來湊熱鬧,端一盤沒吃完的隔夜烤雞加入喝紅酒的行列。三人推杯換盞,你一杯我一杯,喝得瓶干杯凈,聊興未艾。飯后,收拾一下桌子,邴竺再約上一人,四人一起打開了撲克,拱豬或斗地主,一直玩到天黑,逢周六有時能玩上一個通宵。 走廊里,留學人員彼此關系十分融洽,周末經常聚在廚房一起下廚,一起熱鬧,一起聊天。遇上節假日,時不時會會餐,大家各顯身手,拿出看家本領,把自己的拿手菜端上餐廳的飯桌,一起分享。每次會餐,都少不了喝點紅酒。<br>林德雖住樓上,因為舒宏的關系,大家都把他看作一個樓層的,每次聚餐都少不了邀他一起參加。林德不勝酒力,稍喝一點紅酒就上頭上臉,話也稠密起來。他最喜歡談論他的二姐,夸二姐如何賢惠,待他如何無微不至,有時情到深處,還潸然淚下,搞得本來挺歡樂的聚餐氣氛頓時有些尷尬。每到這時候,知根知底的舒宏就知道林德喝得差不多了,趕緊扶他進房間里休息。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林德有一個待他不薄的二姐,但是從未聽說過其大姐。大姐待林德究竟如何,成了大家內心一個解不開的謎團。<br>光陰荏苒,林德的博士論文很快進入答辯階段。論文的主體架構已經全部完成,就等著實驗數據驗證了。然而,林德在關鍵時刻發現了大問題:根據理論上論證可行的思路反復進行了實驗,卻得不到期待的實驗數據,最終證明實操是不可運作的!<br>如果在論文答辯上公布這些有悖于理論的實驗數據,肯定不會被博士資格委員會所認可。林德徹底慌了,他趕緊找到教授,商討是否再換一個研究課題。教授緊鎖眉頭,仔仔細細地看了幾遍,也束手無策。倆人討論良久,也找不到一個萬全之策。最后教授認為,重新更換研究課題是不現實的,時間上也不允許,答辯還是按照林德原來思路進行。他說,既然實驗證明這個研究思路是行不通的,如實說出來,避免后人重蹈覆轍,也算是成功的案例。<br>林德再三力爭無果,百般無奈之下,只得遵從教授的意見參加了答辯。<br>最終博士資格委員會對林德的研究給予了什么樣的評價,就不得而知了。答辯結束后不多久,教授幫助林德在英國找到一份工作,他很快就搬離了單身公寓。<br>林德到達英國幾個月后,很快就把夫人接到了英國一起生活。不多久,倆人有了一個女兒。女兒三歲那年,不知道為了什么原因,舒宏十分看重的這對“金童玉女”協議離婚了。也許是受不了這個打擊,心灰意冷的林德決絕地放棄了英國的一切,只身去了國內天津一家合資企業工作。<br>95年初夏,林德帶著新婚燕爾的妻子來到巴黎,幾位單身公寓的老住戶再次相聚舒宏家,林德臉上掩蓋不住的喜色告訴大家,他現在的生活幸福美滿。<br>舒宏在單身公寓里只比我多待了半年,妻子女兒來巴黎后,租了一個一室一廳的公寓。不多久,他在離開單身公寓不遠的一個街區買下一個不錯的公寓。<br>金融危機后,舒宏看好國內的經濟發展勢頭,伙同和一個朋友在上海開了一家建筑事務所。經營了十年后,終因合作問題關閉了事務所,本人也退休回到了巴黎,頤養天年…。 有人認為早年出國留學人員的素質相對較高,事實上不盡其然。<br>剛進單身公寓時,我曾在地下一層住過近三個月。走廊北端第一間房間里,先后住過兩個女留學人員,各自留下一段風流韻事。<br>第一位房客,是江西醫學院來巴黎進修的一個女教師李婭。無論從外貌長相還是日常打扮,一眼就能看出李婭的農村出身:她身高約一米七,粗壯結實,皮膚黝黑,大臉盤小眼睛,說話聲音很大,像個男人婆。<br>來巴黎之前,李婭就已經結婚成家。公公是部隊團級干部,復員回鄉后在地方政府部門任職,勢力不小。李婭嫁到這戶人家,主要是看上了男方家庭條件,大可以禿子跟著月亮走─借光。<br>李婭大學畢業后留校工作。一個基層教師不熬上個七、八年,根本就攤不上公派出國這般好事。然而,李婭憑著公公的社會關系,托人打了一個招呼,學院從上至下一路綠燈放行。婚后不到一年,李婭就被派來了巴黎進修。<br>邴竺私下里早就說過,李婭這段婚姻就是拿出國押的籌碼。<br>李婭進修的那家醫院有許多國內來的留學人員,有的碩士剛畢業,帶著科研課題前來合作攻關的;有的則年屆五旬,多為國內有豐富經驗的臨床醫生,為了升職而出國鍍金的…。<br>李婭頗有交際能力,很快就和這幫人搞熟悉了,關系十分熱絡。<br>醫院的留學人員中間有一個四十來歲的劉醫生,來自國內一家知名醫院。和所有短期交流人員一樣,劉醫生只有一年的進修時間,因此妻子孩子都留在了國內。劉醫生業務能力強,還特別會搞關系,他跟導師相處融洽。導師正在為劉醫生積極爭取博士課題,因而他的回國日期一拖再拖。<br>李婭和劉醫生都在同一家醫院。倆人辦公室相隔不遠,李婭遇到問題都會去找劉醫生咨詢。劉醫生也很熱情,有問必答,從不保留。都說孤男寡女走近了,處久了,難免總會發生些什么。劉醫生和李婭的交往證實了這一說法。<br>劉醫生的導師在上班地點附近給他租了一間比較像樣的單身公寓,有獨立的衛生間和廚房,條件比單身公寓要好得多。剛開始,李婭只是下班后去那兒坐坐,隨后留下來一起吃晚飯,再后來發展到留宿。自那以后,李婭經常隔日清晨才趕回單身公寓,洗漱完畢,胡亂用點早餐后,腳步匆匆地趕去醫院上班。<br>李婭的付出也是有回報的。在劉醫生全力協助下,李婭找到了博士導師和研究課題,并向學校遞交了讀博申請。只要得到學校有關部門批準,李婭就可以繼續留在巴黎了。<br>李婭和劉醫生的這點貓膩,在單身公寓留學人員中間早已成了公開的秘密。當然,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故而眼開眼閉,心照不宣。<br>俗話說,要想人莫知,除非己不為。<br>不知道哪個愛嚼舌頭根的,把李婭這點事情添油加醋地一傳,曲里拐彎地就傳到遠在萬里之外的丈夫老胡耳朵里了。隨著李婭的家書日益減少,老胡內心就已經感覺有點不對勁了,這傳言愈發證實了他的猜忌。<br>靠著父親的庇護,老胡在小地方上混得風生水起,也算是當地一個“橫行霸道”的人物,根本沒有出國的打算。眼瞅著婚姻亮起了紅燈,老胡覺得尊嚴受到了踐踏,他丟不起這個人,他要親自來巴黎證實這件事。于是乎,老胡開始三天兩頭地給李婭掛國際長途,盯著李婭讓她為辦理家庭團聚手續。<br>李婭深知這個丈夫的脾氣和秉性,內心極其不愿意老胡來巴黎給她添亂。盡管如此,李婭又不無顧慮:萬一撕破了臉,老胡一耍性子,把事情捅到單位上,加上公公在地方上的能量,自己的讀博申請肯定泡湯。既要耐心等待學校批復,又不能得罪老胡,眼下唯一能采取的策略就是拖延了。<br>可李婭的緩兵之計根本擋不住老胡的暴脾氣。每隔兩三天,李婭都會接到老胡國內打來的“催命”電話,瘋了似地督促。每次通話,都會打到李婭火冒三丈,扔了電話不歡而散。雖然李婭內心是一百個不愿意,可她畢竟不敢擰著來,家庭團聚這樁事就像大姑娘初次見公婆─扭扭捏捏地辦著。<br>兩個多月后,李婭讀博申請還未批復,老胡的家庭團聚簽證倒是辦下來了。<br>緊接著,李婭把房間換到了樓上二層,自己則搬出了單身公寓,不知所蹤。<br>老胡抵達巴黎的這天,李婭去機場接機。把老胡送到單身公寓后,李婭借口醫院有事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待行李收拾停當,老胡這才發現李婭在房間桌上留了一封信,信中正式提出了離婚。讀完信,老胡的炮仗脾氣“嘭”地就炸了,來之前的各種猜疑似乎都得到了證實,他哪受過這種氣,決不能就此作罷。冷靜下來之后,老胡仔細地制訂了追討妻子的計劃:首先要找到李婭,當面把事情說清楚;其次要將這個破壞他家庭的罪魁禍首“繩之以法”。<br>接下來一個多星期里,除了各種尋找李婭外,老胡幾乎整天在單身公寓里樓上樓下地轉悠,他必須要確定“嫌疑人”。功夫不負有心人,老胡這一段日子沒有白忙乎,他不但找到了李婭所在的醫院實驗室,而且還根據調查結果精心擬定了一份近十人的“嫌疑人”名單。單身公寓里,只有愛管閑事的邴竺見過這份名單。<br>事后,邴竺不無得意地告訴我,他也曾在名單之列,排第五位。然而,這份名單里“榮登榜首”居然是我!邴竺說,這很好理解,因為我曾經在李婭隔壁的房間里住過近三個月,是最脫不了“干系”的!<br>至今無人知道老胡這份名單的依據是什么。據邴竺分析,老胡調查取證有好幾個因素,身材、年齡、外貌以及出入李婭樓道的次數等。然而千算萬算,老胡唯獨忽略了李婭“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可能性。<br>找到李婭辦公室后,老胡去大鬧了幾次,嚇壞了李婭,更驚著了實驗室的法國人。人家不知道這個長著一副國字臉,皮膚黝黑、身材精壯的男子,怒火沖天地沖著李婭嚷嚷些什么。白天,老胡氣勢洶洶地去辦公室堵李婭,嚇得她每天進辦公室之前都要反復確認老胡在不在,只要老胡前門踏進,她就后門逃出。一到晚上,老胡虎視眈眈地在單身公寓里追蹤“嫌疑人”。<br>終于在一天傍晚,我下班回到單身公寓時,老胡前后腳跟進了房間。<br>這些日子以來,也許老胡在外面碰的釘子太多,說話語氣還是挺緩和的。面對無中生有的質詢,我內心雖略感不快,但出于理解,我還是坦然相對。得知我早已搬離北邊門洞,老胡眼中狐疑才一點點褪去。連日來不眠不休的追堵,這個可憐的男人眼里布滿了血絲,不難想象他內心遭受的煎熬,令人心生憐憫。我真想告訴他,劉醫生才是他煞費苦心尋找的“嫌疑人”,從而早早結束這種毫無結果的“搜索”。可幾次話到嘴邊,咬咬牙又生生咽了回去。<br>自此,老胡不再來找我,應該是排除了我的“嫌疑”,我不免額手稱慶。事情過去不久,我再也沒有在單身公寓里見到過老胡。<br>邴竺消息一向靈通,自始至終都掌握著事態的新動向,時不時可以從他那兒聽到關于老胡的消息。老胡不僅去辦公室堵李婭,還經常去找教育處相關老師,卻始終解決不了問題。數月后,老胡見鬧騰無效,不得不低頭妥協,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李婭幫老胡辦了學生居留,并給了他一筆生活費。<br>幾年后偶遇當年鄰居,說是老胡離婚后找了一份臨時工作,開始打工掙錢。期間,老胡結識了一個越南女子,很快走到了一起,結了婚生了子,其樂融融…,云云。 李婭搬離房間第二天,一位名叫蕭鳳的留學生就搬了進來。<br>蕭鳳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不到三十,長得白白凈凈,中等個兒,身材圓潤。父親在京城是一個小有名氣的法語翻譯家,應該是受其影響,蕭鳳高中畢業后考入了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主修法語。<br>蕭鳳自費出國基本是父親一手幫忙張羅的,而且還特意托了朋友,找人幫忙為她申請到了單身公寓。<br>幫忙的這個朋友叫黎昕,就住在蕭鳳同一個門洞四樓。作為朋友的朋友,黎昕盡心盡職,從租房到搬家,里里外外地幫著蕭鳳張羅,表現出非同尋常的熱心。蕭鳳也不客氣,有什么事就給黎昕打電話,這邊也是有求必應。<br>在北京,黎昕和蕭鳳都是有家室的人。黎昕早已申請家庭團聚多時,如果不出意外,妻子很快就能辦理簽證了。而蕭鳳剛到巴黎,腳跟還沒站穩,更何況出國花了一大筆錢,夫妻團聚一事遠未提上議事日程。<br>倆人年齡相仿,又都處在空窗寂寞期,這么頻繁地一來二去,孤男寡女,干柴烈火,感情迅速升溫,終于有了實錘…。<br>黎昕既想保持正人君子的形象,卻又離不開蕭鳳的溫柔纏綿。蕭鳳房間在走廊盡頭,要經過所有房間門口,每次偷偷摸摸來,不但怕撞見人,而且還擔心鄰居來敲門。后來,倆人干脆一起搬到黎昕的房間,也不避嫌了,公然吃住在一起,同出同進,儼然開啟了二人世界的生活模式。<br>忘乎所以的日子總是過得不知不覺,轉瞬間,兩個多月一閃而過。<br>這天,黎昕接到妻子金篁從北京打來的電話,告知出國一應手續都辦理妥當,次日即可抵達巴黎,讓他去戴高樂機場接人。<br>翌日,這邊黎昕出門去機場接人,那邊蕭鳳手忙腳亂地把東西一件一件地收拾好,分批搬到樓下自己的房間。從此,黎昕依然保持著一男一女同進同出,只是身邊的女性換成了妻子金篁而已。偶爾,夫婦倆也會和蕭鳳擦肩而過,卻形同路人,彼此目不斜視,仿佛從不相識一般。<br>和黎昕同居的這段日子里,蕭鳳在其指導下,也開始為丈夫辦理留學手續。幾個月后,蕭鳳丈夫也來到了巴黎。倆人在單身公寓住了沒幾天就搬走了,從此不知所蹤。<br>黎昕在一家實驗室攻讀博士學位,助學金有限。為了補貼家用,金篁去了一家餐館做酒吧生。餐館位置比較遠,晚上坐車回到家,通常都要十一點以后。從車站到單身公寓,抄近道可以走小公園,但晚上那片小樹林里燈光昏暗,有些瘆人。雖然金篁在農村插過隊,膽子很大,走那條近道也會提心吊膽,好在黎昕會去車站迎她。黎昕不在家的時候,金篁只好舍近求遠地繞上一大圈。<br>金篁母親在北京一所名校任建筑系副教授,曾到巴黎出過兩次差,來看望過女兒幾次。很難想象,單身公寓如此寒酸的居住條件會給她留下什么樣的印象。金篁曾經笑著跟母親說起她樓層里的生活經歷,每次去洗澡,她都會在臉盆里放一把菜刀,因為淋浴時經常會有“紅頭”爬到浴室上方偷窺。只要聽到隔壁有動靜,她就會操起菜刀朝上面空間亂掄一氣,嚇退這幫“色狼”。雖然只是調侃,語氣卻是萬般的無奈。<br>沒有不透風的墻,黎昕和蕭鳳的風流史終于輾轉傳進了金篁的耳朵。一年多后,聽說夫妻倆徹底鬧掰正式離婚,倆人前后腳地搬出了單身公寓,各奔東西…。 黎昕居住的那個門洞里,還住過一對夫妻殷超和馮笑。倆人都是北京某知名大學中文系畢業,在單身公寓里住了將近五年,可以算是留學人員中資格最老的住戶。<br>每天,殷超和馮笑早晨一起出門,深夜一起回家。倆人出國目的明確,就是倆字:掙錢。他們不知道在哪個學校注了一個冊,然后四處打工,也不挑工作:電影院里給人領座,餐館洗盤子,做酒吧等。夫婦倆為人低調謙和,人緣不錯。單身公寓的留學人員如果想找活,只要找到他倆,只要張嘴,定會鼎力相助。<br>一個偶然的機會,殷超認識了一對法國退休夫婦,他們和身邊退休的一些朋友都想結伴去中國旅游。這對夫婦問殷超是否愿意給他們擔任中國旅游的向導,當然是付費的。殷超滿口應承了下來,他覺得這是一個掙錢的好機會,有人既出機票又給工資,何樂而不為!<br>回到家,殷超認真做了一份詳盡的旅游攻略。得到認可后,帶著這幫老頭老太們登上了旅途。由于事先功課做得足,這個旅程十分順當,得到老頭老太們交口稱贊。在口口相傳的“廣告”效應下,殷超隨后又順利地帶了兩次類似的團隊。這時,殷超腦子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與其等人找上門來,不如自己開一家旅行社!<br>仔細了解相關事宜之后,夫妻倆終于把旅行社開了起來。<br>剛開始,旅行社主要從事中國旅游業務,服務對象為法國人。隨著國內對外開放的大門打開,中國派往法國的各式代表團日益增多,夫妻倆趁熱打鐵,又開拓了國內代表團的接待業務。隨著業務的不斷擴大,夫妻老婆店已然不能應付愈來愈忙碌的生意了。于是,夫妻倆開始招募員工,先后發展了六、七個雇員。<br>之前小打小鬧做零工,夫妻倆怎么省也省不下幾個錢來。直到開店做生意,殷超和馮笑才掙下了第一桶金。手上有了足夠資本,倆人一刻也不能忍受單身公寓的“蝸居”了,立馬搬進了條件優越的街區。<br>為了擴大業務,旅行社在北京設立了分社。這時,春風得意的殷超和手下的一名女性雇員童筱開始頻繁出入酒店,發生了不明不白的曖昧關系。馮笑發現后,性子剛烈的她容不得夫婦之間這種感情上的裂痕,毅然決然地離開了殷超。離婚后,馮笑在巴黎一所東方語言學院注冊了博士研究生,潛心研究佛教。<br>事實上,早在殷超離婚之前,童筱就已懷上了他的孩子。殷超可以說前腳離開馮笑,后腳就踏進了童筱的婚姻。二婚之后,童筱又給他生下一女。童筱不僅幫助打理旅行社業務,而且還把家操持得井井有條。可無論童筱做得有多好,也擋不住殷超那顆“渣男”的花心。他甚至把“業務”從手下雇員擴大到客戶,“黑白通吃”。<br>童筱深知殷超的德性,對發生的這一切也早有防范,她把旅行社的財權牢牢控制在手中。生性風流的殷超卻并沒有因此有所收斂,他經常和年輕女性成雙入對地出入公共場合,毫無忌諱。童筱生育第二胎的同時,她聽到了殷超小情人生育的消息。<br>至此,殷超的第二段婚姻也畫上了句號。雖說婚姻走到了盡頭,生意上倆人依然誰也離不開誰,至于如何維系這種相恨相輔的關系,恐怕外人是難以得知的了。 地下一層第三間住著一個上海來的女生紀姍。<br>紀姍和我是校友,應該低我三、四屆,學的是城市規劃。傳說大三時,她恰逢出國良機,于是放棄了國內學業,只身來到巴黎闖蕩。<br>我住進單身公寓時,紀姍就已經在了,估計應該比我早來巴黎幾個月。雖然進來出去有時能遇上,至多也就頷首示意,從未有過接觸和交流。<br>單身公寓留學人員中,聽到不少關于紀姍的風言風語。<br>紀姍來巴黎后,花了近一年時間才過了語言關。之后,在一所大學注冊了城規專業,準備就讀工程師文憑。應該還是語言問題,專業學習對她而言,似乎困難重重。第一學年,她好幾門專業基礎課都掛了科。<br>第二學年伊始,單身公寓里搬來一位南京留學人員裴旭。說來也巧,裴旭也是從事城規專業,而且國內碩士畢業。紀姍聞聽后,如遇大赦一般,順勢就搭上了裴旭。今天討教這個問題,明天咨詢那個問題,一來二去地,很快倆人就搞在了一起。<br>說起來,裴旭在南京早已成家,女兒都已經四歲多了。可他耐不住單身的寂寞,更經不起紀姍的誘惑,于是便如此這般地“墮落”在溫柔鄉里了。不過,裴旭為人十分謹慎,他知道樓里的舒宏和林德都來自南京,唯恐事情敗露傳到南京熟人那兒,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更何況,裴旭是帶著科研課題來的巴黎,合同期為兩年。按照學校規定,這段時間是可以將妻子女兒辦來陪伴的。裴旭一到巴黎,就通過教授遞交了家人探訪的簽證申請。<br>紀姍不管那么多,她和裴旭攪和在一起,無非就是利用他的專業知識,幫助自己應付各類考試而已。<br>在裴旭幫助下,紀姍掛科的幾門專業基礎課依次過了關,順利進入工程師文憑的最后沖刺階段:撰寫論文。而偏偏就在這個階段,紀姍徹底卡了殼。論文寫了好幾稿,每每交到教授手里,都會被駁回重寫。<br>畢竟這不僅僅是專業問題了,寫論文對語言和文字要求甚高。裴旭第一外語為英語,法語也是半路出家半吊子,因此也愛莫能助。<br>紀姍思來想去,覺得只能另辟蹊徑了。她壯起膽子,找到教授身邊的助教訴苦,說自己花了那么多時間,寫了那么多稿,始終過不了關,不知道問題究竟出在什么地方。紀姍幾近哀求地讓助教幫幫她。<br>經不住紀姍再三糾纏,助教只好答應了下來。不過,他顧慮重重,覺得這種事情還是要背著教授為好。紀姍順水推舟提議,可以約在單身公寓。<br>助教如約而至。<br>狹小的空間里,一男一女,耳鬢廝磨,助教也是畢業留校的年輕人,哪受得住如此誘惑。于是乎,該發生的還是順理成章地發生了…。憑籍這個籌碼,助教三番兩次上門,那篇論文“千呼萬喚始出來”,順利通過教授審核,紀姍如愿以償。得到苦心孤詣追求的學位后,紀姍找了一份工作,很快從單身公寓搬了出去,消失在茫茫人海中。<br>自打助教上門,裴旭受到了紀姍的冷落,倆人關系重新歸零。<br>不過,裴旭很快就將妻子女兒從國內辦了出來。之后,一家三口也從單身公寓辦了出去。沒多久,裴旭進修期滿,他通過教授聯系到美國一個學校攻讀博士的位置,舉家遷往了美利堅,之后再無后續消息。<br>很多年后,一個朋友在一家餐館偶遇紀姍。徐娘半老的她剃光了青絲,一臉煞白,朋友差點沒認出她來。據說紀姍生活坎坎坷坷,成家后并不幸福,終勘破紅塵,現心若止水,一心向佛,云云。<br>…… 如煙往事,一晃近四十年過去了。<br>前些日子路過單身公寓舊址,驀地發現樓房已被夷為平地,周邊被圍起來成了建筑工地。正所謂“人去樓拆”,揮之不去的僅有腦海中殘留的那點記憶了。
主站蜘蛛池模板: 山东省| 昔阳县| 明溪县| 宽城| 长海县| 汕尾市| 泗阳县| 渭南市| 昌邑市| 镇康县| 静海县| 彭泽县| 新蔡县| 永平县| 游戏| 多伦县| 招远市| 始兴县| 昂仁县| 喀什市| 宽甸| 兴仁县| 巧家县| 中宁县| 和田市| 崇左市| 铜梁县| 赤水市| 荔波县| 东明县| 舞钢市| 兴城市| 锡林浩特市| 澄江县| 崇义县| 建德市| 尖扎县| 喜德县| 溆浦县| 华安县| 安达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