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2, 126, 251);"> 那一刻,我真為他捏把汗</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張瑞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們連隊地處邊防,信息閉塞。了解天下大事,全憑那臺半導體收音機和隔幾天來一次的報紙;知曉社會情況,就只能靠干部戰士探家歸隊后的口頭拉呱了。且不說能夠休假探親的干部戰士每年屈指可數,就因多數戰友的家鄉大都在偏遠農村牧區,所以帶回來的信息無外乎旱澇收成、牲畜膘情、修房建屋、婚喪嫁娶之類的百姓瑣事,真正令人耳目一新的消息可謂難得一聞。</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隨著1976年新年的到來,即便遠離城市的我們這些邊防軍人,都深深感受到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卻倍感壓抑的政治氛圍。上一年七月份開始全軍下大氣力傳達貫徹的軍.委擴.大會議精神(即“軍.隊要整頓”),突然偃旗息鼓了;報紙上連篇累牘的批.判“黨.內那個.不肯改.悔的走.資派”,“反.擊右.傾翻.案風”;敬.愛的周.總.理病逝,上級明令“幾不準”(不準影響抓.革命促生.產;不準設置靈堂和擺放花圈;不準掛總.理遺像,個人不準佩戴黑紗白花)……大家如墜五里霧中,對國家形.勢頗感茫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就在這種情形下,4月6日傍晚,回北京探親的三排七班長李立偉</span><span style="font-size:15px;">①</span><span style="font-size:20px;">回來了!</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七班長李立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李立偉1970年17歲入伍,家住北京朝.內大街,其父抗戰時期參加革命,是國家林.業部廳.級干部。李立偉雖是“高干”子弟,但他身上絕無京官子.弟那些毛病,不僅軍事和通信業務技能過硬、知識面廣,而且為人樸實。我們1975年入伍戰士下連隊后,在分到各班排和機務站(點)之前,先在連部駐地組成新兵班,李立偉任班長,我任副班長,進行了為期1個月的有線通信兵基本技能訓練,我們和李立偉相處的很好。他歸隊的當晚,我特意跑到七班去看望他。</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5px;">李立偉(右)向本文作者傳授射擊要領</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1975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到七班時,屋內除了該班戰士,還有幾位連干和其他班排的同志,團政治處的一位干事也和大家擠坐在一起,所有人都在全神貫注地聽李立偉講述近日北.京發.生的大事!</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5px;">十里長街送總理(1976年1月·北京)</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說,1月8日周.總.理逝世后,北京各行各業的干部職工和胡同里的大爺大媽們都特悲痛,都以各種方式寄托哀思。向總.理遺.體告別時,90歲高齡的朱.老總還向總.理敬軍禮呢,而“那個女人”在總.理遺體前卻傲慢無禮不摘帽子,電視機前的北京老百姓那個氣呀,就都沖著電視機喊“××脫帽!××脫帽!”“上頭那幾個人”變著法兒壓制群眾悼.念活動,人們忍無可忍,利用清.明節緬懷革命先烈的傳統風俗,從3月底開始,每天約有幾萬幾十萬人自發地到天.安門廣.場,在紀.念碑.前敬獻花圈花籃,張.貼傳單,朗誦詩詞,發表演說,抒發對總.理的悼念之情,指名道姓地痛斥“那幾個人”的倒行逆施。李立偉還繪聲繪色地給我們念他近幾天在天.安門.廣場抄錄的一些詩詞。</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5px;">各界干部群眾冒著凜冽寒風為總理送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李立偉講述的發生在天.安門的事情令大家瞠目結舌!他的言論令在場的人無不受到強烈的震撼!他指名道姓說的“那個女人”,時不時地在媒體上露面,此前人們只知其地位顯赫,原來她是那么不受京城百姓待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李立偉還把他記在小本子上的一首《訴衷情》讀給大家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b style="font-size:20px;">當年忠貞為國籌,何曾怕斷頭?如今天下紅遍,江山靠誰守?業未竟,身軀倦,鬢已秋。你我之輩,忍將夙愿,付與東流?</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李立偉讓大家猜這首詞是誰寫的?在座者一臉茫然。李立偉說,是毛主.席寫的!</span><span style="font-size:15px;">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們聽聞此言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毛.主席他老人家可是胸中自有神兵百萬,筆下向來雷霆萬鈞的偉大.領袖啊,怎可能寫出這般風木含悲、催人淚下的句子?我說出自己的疑問。李立偉說真的是主.席寫的,是寫給總.理的。你想啊,主.席也是年逾八旬的老人了,林.彪的“九一.三”事件給他的打擊可是太大了,接著總.理癌癥臥床,主.席在為國家的將來擔憂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細細揣摩這首詞,雖字數不多,但憂國憂民的無限情感躍然紙上。我們爭相把這首詞抄寫下來。</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2, 126, 251);">本文作者1976年4月6日晚抄寫的</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2, 126, 251);">《訴衷情》原件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這是我在筆記本上抄寫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b style="font-size:20px;">呈周.總理 父母忠貞為國酬,何曾怕斷頭?而今天下紅遍,江山靠誰手?雖未經,鬢已秋,頻軀倦,你我忍將夙志付東流?毛.澤東</b><span style="font-size:20px;">”),還抄寫了幾段天安.門悼.念總.理的詩詞。直至預備熄燈號音響起,大家才從七班告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4月7日白天在平淡中過去。晚上8時,全連依慣例集中收聽中.央臺《聯播節目》。開始曲過后,先是播發了兩條重磅新聞(華.國鋒任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國.務院總.理;撤.銷鄧小.平職務),接著播發的第三條新聞不啻晴天霹靂:《天.安門廣.場的反.革命政治事.件》!③新聞報道剛播了幾句導語,大家就聽明白了:昨天李立偉和我們講述了發生在天.安門的事兒,當時他講得眉飛色舞,大家聽得情緒亢奮,怎么,才過了24小時,就風云驟變,“國家(中.央臺)的聲音”和李立偉帶回來的信息竟然完全擰個了——發生在天.安門悼.念周.總理的群眾自.發集.會成了反.革命事件啦!大家目瞪口呆,面面相覷!一捱廣播結束,人人緘口無言,各回宿舍,洗漱睡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天我剛吃過早飯還沒進宿舍,就聽到急促的電話鈴聲。我拿起話筒,說自己是文書。對方說是團政.治處,讓連首長接電話。正好副指導員進走廊,我立馬喊他。副指導員通話,對方的語音我聽得清清楚楚:上級緊急通知,清查最近有無借休假或公出之際到北京.天.安門的人?如有,要先口頭報告到天安.門人員的姓名、職務,時間,隨后要寫出書面報告送交政治處。在家連首長緊急碰頭,磋商結果是,仍由副指導員給政治處回話:家在北京的七班長李立偉同志回京是正常探親假,假期結束已如期歸隊,其在京期間是否去過天.安門不清楚,有待了解后再報。這邊副指導員回電話,那邊指導員示意我去七班,將上述情況“委婉”說給李立偉,“告訴他不要把事兒整大。”我心領神會,跑步傳達。</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5px;">本文作者從戎照(1977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從七班回到連部沒幾分鐘,由倆人組成的團政.治處“調查組”就匆匆來到我連,調.查組的頭兒不是別人,正是昨晚到七班聽李立偉講天安.門事件的那位干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到會議室落座后,干事同志一本正經的要求,七班戰士及昨晚凡去七班看過李立偉的都要一一找來談話!我心中不爽,又頗覺好笑:昨晚你自己不正在七班嗎?不但比我去的早,還和我們一樣抄寫悼.念總.理的詩詞來著,怎么,過了一夜得健忘癥啦?又轉念一想,難不成此人是《水滸》中誆領林沖進白虎堂的那個陸謙轉世了?!看著雙唇緊閉、神情嚴肅的干事,我感覺來者不善,真為七班長捏一把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指導員讓我通知李立偉帶七班戰士到連部來,先在文書室候著,再一個個單獨進會議室接受“調.查組”問詢。干事同志正襟危坐,按照桌面上的一紙問話提綱,表情嚴峻,逐一發問;隨他來的那位干部面無表情,埋頭記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出乎意料的是,不到一刻鐘功夫,對七班戰士包括李立偉本人的問詢即告結束。李立偉的回答是,在.京期間就在家貓著哪兒也沒去。戰士們的回答是,我們班長回來就說他家里都挺好的,沒聽他講過去天.安門的事兒。干事同志則義正詞嚴地對每個人說了同樣的話:沒去就好。我們解放軍指戰員要堅決擁護黨中.央英明決策,做到不信.謠不.傳謠,發現問題及時報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調查”結束,虛驚一場——這位干事原來和我們“是一條戰壕里的”戰友,我險些錯怪了他!還甭說,干事同志的“戲”演得真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連首長送干事離開連部后,隨即要求凡抄寫了天.安門悼.念總.理詩詞等相關文字的,要馬上銷毀。這事兒到此為止,以后不得再提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家釋懷了!戰士們開心雀躍,紛紛跑進籃球場。球擊籃板的“嘭嘭”聲往日如同噪音,此刻聽來是那樣的悅耳。</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15px;">李立偉持槍投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2, 126, 251);">注釋:</span></p><p class="ql-block"> ① 李立偉1976年夏提任本連排長,不久任副連長。后來調任烏蘭察布軍分區參謀、石家莊軍事步兵學校教員。</p><p class="ql-block"> ② 署名毛澤東并廣泛流傳的《訴衷情》,亦有人說是托名偽作(不是主席的作品)。因至今未見官方出版物刊載此詞或澄清,所以詞作者存疑。</p><p class="ql-block"> ③ 1978年11月14日,經中共中央批準,中共北京市委宣布:1976年清明節,廣大群眾到天安門廣場沉痛悼念敬愛的周總理,憤怒聲討“四人幫”,完全是革命行動。對于因悼念周總理、反對“四人幫”而受到迫害的同志,一律平反,恢復名譽。</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2, 126, 251);">本文作者近照(2024年)</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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