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蒹葭(小說)</p><p class="ql-block"> 作者/蘭亭一客</p><p class="ql-block">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竇家老太前幾日剛做過百歲大壽,她兒子久病尚未見起色;可是今天,她的小女兒卻匆匆忙忙提前走了……</p><p class="ql-block"> 竇家老太是遠近聞名的心靈手巧,能言善辯。在娘家時是干練姑娘,出嫁了更是一等一的婆娘。這不,過門沒幾年就鬧騰著和大伯哥分了家,于是乎家里財政大權順理成章攥在了自己手心,至于老公和孩子就更不用說啦。 </p><p class="ql-block"> 大鍋米湯小鍋面,油炸麻花石臼蒜。小光景竇家老太自然特上心</p><p class="ql-block">,老公和孩子們也都聽話,所以她堅信,過不了多久,小光景不敢說在村里數一數二,起碼過得比前院的大伯哥家要強。為了這個心思,在這條街道上,她起床比誰家媳婦都早,休息比誰家掌柜的都晚,生怕光景落后了惹人撇嘴恥笑。</p><p class="ql-block"> 沒過幾年,家里邊新打了架子車,購買了縫紉機與自行車,雖然是二手的,但有總比沒有強啊。大伯哥家三個兒子一個女兒,自己三個女兒一個兒子,論吃飯一個男孩頂三個女孩,“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何況他家三條牛犢子呢!一顛一倒,一上一下, 光吃飯這一項,前后差距就拉開了:他家缺糧戶,咱可是余糧戶! </p><p class="ql-block"> 慢慢地,竇家老太眼光更高更遠了,放眼全村十幾條街道,她默默地在心里糾結:哪幾家光景是村里的一二三?哪幾家又是村里的八九十?盤算來盤算去,自己光景咋算都擠不進村里的上游,撐死才勉強能排到中游。為此,她吃飯不香</p><p class="ql-block">,覺睡不著,怎么辦呢……</p><p class="ql-block"> 功夫不負有心人,機會終于讓睜著一只眼睡覺的竇家老太給逮住了——鄰村一位職業媒婆四處放風</p><p class="ql-block">,給自己在縣城的娘家侄子物色對象咧!本村王家的姑娘堆里有那么一位人稍子,媒婆屁顛屁顛地跑了十幾次,但王家待價而沽,既不殺又不赦的吊著,理由還振振有辭:前邊的姐姐還沒著落, 后邊妹妹還須再等云云。實際上是嫌小伙子沒有按政策接他爸在鄉政府工作的班</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聞訊竇家老太抓住了這一絲稻草,在鄰家借來幾只雞蛋,連自家雞下的湊夠十二只一打,軍用挎包裝著,盛在五升竹籠里,上面用一沓綠菜蓋了,走出門了又踅摸回來</p><p class="ql-block">,把自己幾年前繡的鴛鴦戲水門簾子疊整齊了放進去,這才悠悠的去了媒婆家,轉彎抹角把王家姑娘腳踩幾只船的消息不經意間透露出來</p><p class="ql-block">,然后不失時機的把門簾子拿出來替自家大閨女顯擺了一通。當媒婆心動后表示可以讓兩個年青人在什么地方背見一下后,臨行前竇家老太才從五升竹籠里拿出軍用挎包,示意雞蛋是感謝媒婆跑腿的,挎包是孩子們見面的信物。</p><p class="ql-block"> 雖然王竇兩家從此結下了梁子</p><p class="ql-block">,但竇家大姑爺可是城里人,而且后來還成為吃商品糧的鄉鎮干部,著實讓竇家老太在人前人后風光了一陣子,于是越來越不把前院的大伯哥一家放在眼里了。</p> <p class="ql-block"> 繼而讓竇家老太不光把尾巴翹得老高老高下不來,而且連人都飄到月亮上去的,是她寶貝兒子七十年代末考上了西南大學,這是一所國內重點大學,無論科研與師資,還是設施和招牌,均屬國內頂尖。這次她一改往日鐵公雞不拔毛的傳統,破天荒在村里放映了一場電影</p><p class="ql-block">,算是堵了堵悠悠眾人之口——有粉誰不喜歡往臉上搽呢?</p><p class="ql-block"> 光陽如白駒過隙,說時遲,那時快,一眨眼六七年過去了,竇公子本碩連讀一晃都畢業了。因為成績不斐,校方高調推薦竇公子一邊留校任教,一邊攻讀博士學位。親戚朋友圈快要沸騰起來了,大家紛紛致訊祝賀。第一輪祝賀潮乍起方落,還沒等第二輪祝賀潮洶涌澎湃</p><p class="ql-block">,竇家老太的乾坤無敵三板斧猶如泰山壓頂般當頭砍了下來:</p><p class="ql-block"> 在一個春節團圓之日,特意請來了竇公子的舅父、伯父、姑母、姨母等至近親屬,要兒子當眾表態</p><p class="ql-block">,孝親大于天;</p><p class="ql-block"> 竇家目前沒有勞動力,長女二女都已出嫁,地里莊稼沒人收,屋后農家肥送不到地里去,怎么辦?</p><p class="ql-block"> 兩條路供兒子選——要么辭職回鄉,要么向村里鄉黨宣布,請父母為小妹招贅養老女婿,頂門立戶云云。</p><p class="ql-block"> 在來之不易的事業與說一不二的母親之間,任誰都是一個兩難選擇啊!雖然伯父心疼自己的乖巧貼肉的嫡系侄兒,力阻招婿未被采納不說,反倒被弟妹搶白得直翻白眼</p><p class="ql-block">,臨出門時嘟囔道:有兒招婿,坎而不祥嘛!</p><p class="ql-block"> 博士生的戀愛之路或許很浪漫</p><p class="ql-block">,或許還漫長,但因為竇家老太招婿心切,所有的環節都在不知不覺中加快了進程。這邊西南大學一對新人喜結連理,那邊千里之外的竇家張燈結彩,吹吹打打,迎進了帥氣勤快的東床嬌客。一切都是哪么紅紅火火,一切也是哪么順利吉祥</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沒過二三年,竇家里孫外孫先后呱呱墜地,滿月酒還沒來得及做呢,彌漫在甜蜜祥和氣氛中的竇家上空,一時間陰霾密布。圍繞著外孫上戶口,到底外孫與里孫一齊都姓竇,還是隨他父親姓田?一家人爭競了個不亦樂乎,一時間誰也說服不了誰。滿月酒前定不了,只好拖;拖到百日酒前還是相持不下,一家人終于請來村里的調解組仲裁</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竇氏一族:田家小伙是入贅竇家,孩子應該隨母姓竇!</p><p class="ql-block"> 田氏一族:結婚前只說當養老女婿,沒有約定孩子跟誰姓,所以隨父姓應該可以!</p><p class="ql-block"> 竇氏一族:調解組應該了解本地民俗習慣,招婿上門應該隨女方姓吧?</p><p class="ql-block"> 調解組:根據農村民俗與傳統</p><p class="ql-block">,如果上姑娘的門,男方改姓,孩子亦隨母親姓;如果上寡婦門,男方不改姓,孩子隨父姓氏。</p><p class="ql-block"> 田氏一族:陳世美招贅為駙馬</p><p class="ql-block">,就上的是姑娘門,人家仍舊姓陳</p><p class="ql-block">,乍沒改姓趙呢?很簡單,人家趙姓皇室有男丁傳家立戶唄!咱們和趙姓皇上一樣, 自己有兒卻給女子招婿,孩子當然隨父姓嘛!</p><p class="ql-block"> 調解組:嗯……</p><p class="ql-block"> 竇氏一族:這……</p><p class="ql-block"> 經過幾輪調解,竇氏一族與調解組始終不能說服田氏一族,孩子于是隨父姓田。但竇家母女翁婿之間嫌隙由是種下。三天一小吵,十天一大吵,嫌隙漸漸演變為對立,已經不共戴天了。</p> <p class="ql-block"> 竇家老太此時與竇家老頭終于擰成了一股繩,給自己小女兒做思想工作,“讓這個野種趕緊滾,咱還年輕,另招女婿”!</p><p class="ql-block"> “當初人家就不愿意留家招女婿</p><p class="ql-block">,是你們屙不下尿不下的,既逼我又逼我哥才同意的;現在變卦了,又逼人家離婚,天下有你們這樣當父母嗎”?</p><p class="ql-block"> “我們還不是為了你好”?</p><p class="ql-block"> “天知道誰為誰好?你看不慣我們倆口子,我們一家人都走,你就當我當初出門嫁到田家去了”!</p><p class="ql-block"> 被逼無奈,女兒女婿一家四口租房住到鎮上去了。</p><p class="ql-block"> 竇家老太一瞧女兒現在也不買她的帳了,氣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于是趕到鎮上女兒家,躺在門口地上撒潑打滾,鬧騰著要女兒一家回去。</p><p class="ql-block"> 女兒女婿為親戚及房東所勸,被迫隨母親返回家中,重返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瑣碎光陰中……</p><p class="ql-block"> 過不多久,她們母女翁婿又吵起來了,于是無奈又搬了出去。如是者一而再,再而三…… </p><p class="ql-block">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過去了</p><p class="ql-block">,當年美侖美奐的竇家少女,在歲月的折皺中熬成了小老太婆,在母親與愛人沖突不斷的夾縫里勉強求存,委屈得渾身病痛。當病痛折磨得再也拖不下去時,才下決心去省內外大醫院就診,后經專家會診斷定,乳腺癌晚期!</p><p class="ql-block"> 之前在兩姓戰爭的夾縫中求生存 ,之后在省內外醫院的路途上忙于奔波。竇家老頭因為高血壓,七十多歲撒手人寰去了,竇家老太勢單力弱,慢慢地逞強好勝的性子也減了,有仇也恨不起來了,有怨也吵不起來了,求生的本能讓大家忘記了一切,什么仇呀怨呀,這時候也不知跑到哪個爪洼國去了,竇家竟然恢復了往昔寧靜祥和的氛圍…</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或許是年邁體衰,或許是不適應目前寧靜氛圍,竇家老太精神居然居然墮入一種混沌狀態。似乎是清醒著,似乎又是糊涂的;外界人和物分不清,提起自己的事門門清</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 幾個女兒女婿提起自己母親沒有不敬而遠之的,古稀之人侍候百歲老人更是精疲力竭。沒辦法只能由孫子出錢雇傭保姆侍候。對于女兒去世和兒子有病,毫無反應;偶有熟人前來探視,說到投機處,瘦弱的胳膊顫巍巍從被子里會伸出來</p><p class="ql-block">,兩手各豎一根手指,喃喃自語道</p><p class="ql-block">:明年、明年……</p> <p class="ql-block">【作者簡介】</p><p class="ql-block"> 蘭亭一客,俗名陳云鵬,五O后,大學畢業。仁智圖文期刋總編</p><p class="ql-block">,語文高級教師(退休)先后有十多篇辭賦與若干詩、曲、小說和散文見于刊物與網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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