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圍（5）：狗眼看人低

事后諸葛亮

俏關公攝于韶關市風采步行街 事后諸葛亮（俏關公） 這個世界變了，變得稀奇古怪，變得不可思議，變得亂七八糟。 比如我身邊的這座圍樓，高大、堅固、古雅，我喜歡極了，可是他們怎么就不要了呢？ 圍樓里面有水井，有樓層，有房屋，有梯子，有炮眼，冬暖夏涼，春怡秋爽，在里面住著，整個兒地爽歪歪。 我覺得蠻好呀，可是他們不要了。 唯有我孤獨地在這座圍樓里生活著，守候著四角古色，陪伴著三更寂寞。 屹立于圍樓墻頭，注視這稀奇古怪的世界，我還真的越看越不順眼。（一） 原來的世界不是這樣子的。那時是什么樣子呢？ 父母告訴我，原來的世界很漂亮，很美好。 圍樓外面，水清草豐，魚翔淺底。天藍云白，百鳥騰躍。 綠色的田野，流動新鮮的空氣。清澈的小溪，帶來優雅的平靜。溫柔的風兒，送來自然的消息。聽著蛙鳴陣陣，看著流水潺潺。讓心靈貼近自然，讓回憶得到洗禮。思想無束縛地飛揚，心靈在無染中凈化。 這樣的環境，給了我們色彩，給了我們生命，給了我們寧靜。 圍樓里面，整齊的瓦房和對稱的樓木交錯雜陳，杉木香飄灑空中，陽光穿過鏤空的雕花窗，斑斑點點映在青磚墻上，滿屋子都是那么美觀閑適。 大家互相照應，和睦相處。有好吃的互相吆喝，有好消息互相分享，經常會看見小孩子端著碗從張家溜到李家，處處充滿笑聲，時時展現和諧。好一個安全、溫馨的大家庭。 現在呢，正如天景小區門衛室老王兄弟形容的，見面無笑容，個個像做賊，你防我我防你，進了樓梯呯一聲，關門進屋，幾年下來，對面鄰居不相識，驚問君從何處來。…… 想到這里，樓下忽然傳來唧唧聲，打破了圍樓的寧靜，打亂了我的思緒。 是鳥兒嗎？什么鳥？ 我循聲過去，躡手躡腳，擔心驚動了它。 果然，兩只小鳥嘰嘰喳喳，在樓欄上跳躍著。我仔細觀察，黑身藍紋，兩翅栗色，原來是小鴉鵑。 別問我為什么知道它，其實，我從小就愛觀察，愛思考，愛學習，經常獨個兒倚在瞭望口前在發呆。 為什么魚在水中游？為什么鳥在天上飛？天為什么是藍色的？上面是不是有好多吃的？…… 在經年累月的觀察和思考、學習中，我認識了很多事物，學到了很多學問，也越來越喜歡這漂亮的世界，這美好的家園。 但看到這機靈的小鴉鵑，不知為什么，腦海中卻閃出某部電影的畫面：鳥類科學家和鳥類幸福地起生活著，綠色、溫暖、溫馨、安靜、從容……后來，鳥兒一只只從空中墜落，死在了科學家的家園附近。他則會舉行隆重的葬禮，親手安葬它們。一個個小墳頭，讓他傷心不已…… 是的，我發現很多人總是自以為是，卻一直在糟蹋我們的美麗家園，迫害我們的可愛生靈。 河里的魚兒在污水侵蝕下哭泣，天空的小鳥在廢氣彌漫中迷茫，林中的老虎在肆意砍伐里消失。目睹霧靄狂歡，洪水滔天，災難增多讓我痛心疾首，卻無可奈何。但我明白，這是自釀的苦果！ 他們忘了，是這個家園給予了所有資源，是這個家園賦予了立足之地。 一群忘恩負義者！ 我恰恰相反，絕對不會忘恩負義，永遠不當背叛者。因為我擁有一個優秀的品質，那就是忠誠。受人恩惠，涌泉相報。凡是對我好的，我都會以忠誠來對待。 世界上最忠誠的就是我！ 別問為什么，這是我與生俱來的優秀品質。 所以，我非常討厭那群忘恩負義的人，他們使這個世界變得越來越——渾濁、喧囂。 其實準確地說，還要加上兩個詞——冷漠、勢利。 那樣的世界，是一個失樂園，一個烏托邦，一個眾生場。 一個不在乎我感受的地方。（二） 我有時站在街上，就像一名游走在世間的孤魂，注視著人來人往的萬象，在熱鬧融入和冷眼旁觀之間來回彷徨，反正穿過去別人也不知道，不穿過去別人也不在意。 圍樓外面的很多人越來越沒有情義，遠遠聞來，渾身凈是銅臭味！ 那些人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相當清楚，我早就看透了他們。 他們或許覺得我是無足輕重的無名小卒，是孤獨者，是失敗者，是怪僻者。蔑視我，不理我，他們獨自狂歡，任意妄為。 然而，歲月蹉跎，我耳聞目睹著不少人迷失在時光里。有的人沉淪于塵寰的游戲，有的人受困于生活的庸俗，有的人縱情于歡愉的虛幻。 特別是如今，越來越多的人不約而同地被一種東西控制著，每天因為它，頹廢了事業，空虛了生活，懊喪了時間。 這種東西叫手機。 他們為什么會這樣呢？春眠不覺曉，醒來玩手機。舉頭望明月，低頭玩手機。 我覺得，他們就是一群自以為是，誤以為走上人生巔峰，實際上被手機驅使的奴隸，整天在手機里打造著虛幻的自己，不知不覺的就進入了賈寶玉的太虛幻境、淳于棼的南柯長夢、唐小山的鏡花水月，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而我就是與眾不同。 我就從來不玩手機。 別問我為什么不玩。不玩就是不玩，我有超強的自控力！超人克拉克來自于遙遠的氪星，而我來自于身邊的藍星。 當然，我知道身邊的世界變了，很多人也變了。 在警察局上班的阿強兄弟告訴我，他聽說前段時間別處的果山市，夜宵大排檔里，幾個男人見色起意，調戲兩位姑娘不成，竟然圍著她們來打，打得是慘啊。 那群臭男人，在虛幻的手機游戲里，個個爭當護花使者，遇山鏟石、遇河淌水，見鬼殺鬼、見魔斬魔，鋤強扶弱、威風八面，而在現實中，竟然是這個慫樣！ 我越來越看不起這世界了。我不會那么懦弱，敢說敢做，敢戰敢拼，如果路見不平，我會立即沖上去。 有一次我經過城北農貿市場，只見一個賊眉鼠眼的男人偷偷摸摸地將手伸進前面一名姑娘的手提包中，準備行盜竊之事。 我盯著旁邊一個牛高馬大的漢子，以為他會見義勇為，英雄救美。你猜怎么著？他竟然視而不見，唯恐避之不及，轉身溜之大吉。 我操，虧你還是人嗎？ 我實在氣不過，大喊三聲，勇敢地沖上去與那小偷拼命，一番廝打之后，終于制止了小偷的犯罪行為，并把那小偷趕跑了。 我就納悶了，難道在場這么多人沒有聽過邪不壓正的成語嗎？我就算文化再不高，也明白這是什么道理啊。 當然，對付壞蛋，我掌握了一位偉人總結的訣竅，戰略上要藐視，戰術上要重視。首先不要怕，也不能盲目大膽，然后要看準時機，找對方法。打得動就打，打不過就跑，敵弱我進，敵強我退。 偉人就是偉人，能夠于萬象中發現一種規律，能夠于混沌中看到一道光。那道光，驚破人間，指引前方，耀眼千秋。 我要像偉人一樣！ 我一直在努力，一直在踐行。 俏關公攝于始興縣隘子鎮滿堂客家大圍 （三） 事實上，我沒有像偉人一樣出去闖蕩江湖，而是堅守著這座圍樓，是因為她。 第一次遇見她時，她正隨著父母搬進圍樓。 只見她倩影盈盈，巧笑嫣然，遠遠走了過來。我聽著樓板作響，抬頭一看，瞪大了眼睛，屏息了呼吸，滿腹的口水霎時間沖上嘴里，幾乎要流了出來。 幸好沒有，我暗暗運用了洪荒之力，強硬忍住，否則肯定是遍地打滑。 有個作家說過，誰敢說，一見鐘情，與色相無關？為什么會喜歡她？只是因為一抬眸，不經意間而已。 她叫雯麗，是個大美女。我覺得自己的所有詞匯都無法形容她，總之，反正就是美，越看越美！ 什么是緣份，就是在這樣轉瞬即逝的時間、這樣萬里挑一的地點，遇到這樣舉世無雙的你我。后來，我們經常在一起。她總是拉上我一起外出，有好吃的東西，她會叫上一起分享。有時，她還會向我透露心事，說些趣聞，說些愿望。 盡管我不擅長表達，但她的話，我都愛聽。她的事，我都上心。 平時，她并不介意雙方的接觸，有時會與我接近，那柔柔的發絲徐徐飄灑著，有時飛撞著我的鼻子，不停蕩漾著我的心。偶爾她還會牽一下我的手，這微妙的肌膚之親，更是讓我遐想翩躚。 最喜歡她天使般的笑，燦爛無瑕，仿佛春風里的玉蘭花香，吹入我生命中的縫隙處，清麗而溫馨。 雖然未有床第云雨，但我覺得，真正的愛超越了肉體，更勝魚水之歡，猶如電子與正子的相遇，相互融合，迸發巨大能量，直抵靈魂深處。 而很多人口口聲聲的愛，是狹隘的、膚淺的、廉價的、低級的，只是以愛的名義來謀取利益。 我認為，雙方是彼此嵌合的靈魂伴侶。 雖然，后來她又隨父母搬走了，但聽說，以后她還會回來圍樓這里。 我相信。 我一直在圍樓里等候，希望她能夠回來。我愿意終生陪伴她，為她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為她守候圍樓、細數時光。 一些兄弟們都說像我這樣的純潔情義，現在的年代里，已經是人間少有啦。 比如阿財兄弟就被一個富婆包養了。他本來是我的好兄弟，原來我們都在圍樓生活，一起沖鋒陷陣，出生入死，有福共享，有難同當。有好吃的互相推讓，有好玩的互相推薦。 然而，他也變了。那年的那月那日，陽光明媚，拍拖正好，外出后的他卻一去不返，直到深夜，我一聽到樓梯的響動，都以為是他。 最終，他還是沒有回來。 再見到他時，是在城南的白江豪庭，只見他陪著一名雍容華貴的少婦從轎車下來，神采奕奕，遠遠看見我，一絲愧意在喜悅的笑臉里一閃，隨即他與我擦身而過。 我明白他的笑容，我理解他的愧意。我知道身邊還有不少兄弟被包養了，整天圍著富婆，鞍前馬后，逞嬌斗媚，一副奴才相。 有位導師說，不意識到自己的奴隸地位而津津樂道地贊賞美妙的奴隸生活，并對和善的、好心的主人感激不盡的奴隸是奴才，是無恥之徒。 可憐又可悲的無恥之徒。哼，我瞧不起墮落的他們！ 我喜歡我行我素，我崇尚獨立自主。（四） 只是，獨立自主可不容易。 我總覺得，簡單來說，活一輩子就是為了吃喝玩樂，前者解決物質上的生存溫飽，后者解決精神上的理想需求。 但是，這些都是要有實力才能做到的，最關鍵體現為經濟基礎。 在渣南銀行專門跟隨押鈔車的老李兄弟說，天天都能看到小山堆一樣的錢，然而，那都是人家的。 老李經常向我訴苦，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豬差，干得比牛多，壓力山大，日子過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唉，錢啊錢，既是好東西，又是害人精。 我一直在猜想，有沒有這樣的機會，將我前生所有的運氣突然間就全部匯聚在一起，將我的生活、我的夢想、我的美好迸發出來。 比如我所在的開高縣東門路，街上一個福彩銷售中心，那年就有這樣的事。我聽過。 然而于我，這樣的時刻，或許在另外一個時空里。 不過，不過……或許就在當前。 有位哲人說，在這里定要放棄一切的猜疑，一切的怯懦定要在這里死滅。 我不如試試？ 想到就做，我奮力一躍，往圍樓下面跳去！ 風聲在我耳邊呼呼作響，周圍景物在我眼前一一掠過， 突然前面一個女人拿著手機，朝我張牙舞爪，她想干什么？ 我立刻翻轉幾下，終于落在地上，安然無恙。 那女人滿臉詫異，手機上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又是可惡的手機。我迅速朝她走去，她的臉色霎時變了，花容失色。我步步前進，她步步后退。 我死死盯著她，這個女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忽然間，她急速轉身，抬腿就跑。我毫不猶豫，拔腿就追。這些天來，我注意到附近經常有人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的游逛，一看就是有問題的人。 如果論觀察力和判斷力，很多人還真的不如我。我覺得，他們應該是想來害我。 在西湖坪果園務農的老張兄弟說，前陣子有不少兄弟姐妹失蹤了，懷疑被他們殺害了。有傳聞說，這群殘暴的壞蛋，還將那些兄弟姐妹肢解、烹煮。他們為什么要那樣做？難道我們都是唐三藏？為什么警察局不管不理？為什么這個世界要縱容那些壞蛋？ 此時此刻，我必須義不容辭的站出來，揚善懲惡，除暴安良，我要當一名正義的使者！ 咦，前面左側那個男人想干什么？我突然發現他形跡可疑，馬上停止追擊女人，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那個男人，只見他緩緩蹲了下來，右手往地上拾取著。 啊，不對勁！ 那個男人右手往我方向奮力一擲，說時遲，那時快，我敏捷地跳開，巧妙地躲避了一塊石頭。 哐的一聲傳來，那個男人嚇了一跳，表情緊張，轉身拉著女人就走。 瞧瞧，光天化日，公然行兇！現代多極了這樣的人，一件事就體現了他們三個丑陋的品質：見色起意，無端作惡，不負責任！ 我回頭望望，墻角下立著一個廢棄衣柜，柜子發黃了，里面諾大的鏡子煞是顯眼，幸好沒有被石頭打中，絲毫無損。 鏡子迎著陽光，依然明亮，將我那英明神武的形象一覽無余。堅定的眼神，顯示出滿滿的信心。長長的耳朵，隱藏著獨特的判斷。金黃的毛發，表達了高貴的氣質。 我自豪地對著鏡子，得意地大喊，宏亮的聲音在巷道里不停地回蕩： ————汪、汪、汪！ 沒錯，我就是地球上最機智、最忠誠、最可愛的精靈——狗。 順便介紹一下幾個兄弟，老王是守門犬，阿強是警犬，阿財是寵物犬，老李是護衛犬，老張是獵犬。 另外告訴大家，我的英文名字是dog，一轉身就是上帝（G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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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諸葛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