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兩個多月前,我和妻子到醫院看望她三嬸。三嬸名叫袁洛錦,整九十歲,腸胃出血,人昏迷著,瘦小的身軀像個大點兒的孩子,蜷縮在病床上。陪護說早晨輸的血,昨晚都以為過不來了。妻子這是第一次見她的三嬸,對三嬸的過往也沒什么了解。老人的兩個兒子在北京工作,把她從武漢接來養老。</p><p class="ql-block"> 過了兩天老人挺過來了。妻子身體欠安,讓我再去看看老人。我也想再見見老人。我這個人崇尚英雄,凡知道誰從戰場上過來的,忍不住就想多聊一聊。我想問問她,她已故的丈夫,也就是我妻子的三叔胡壽蘇,是不是去過朝鮮戰場。對七十多年前的事情,后輩們已經沒幾個人說得清楚了。老人靠在床頭,眼睛睜開了,神志是清醒的。只是身體虛弱,加上口音,說話我聽不大懂。和老人你來我往說了半天,老人才知道我是誰。</p><p class="ql-block"> 老人的小兒子正好來了。他說爸爸參加了抗美援朝。他爸爸當年是報務兵,就在志愿軍司令部,也許還見過毛岸英,但肯定不知道毛岸英的真實身份。他爸爸回國后一直在總參情報系統工作,直到離休。他爸爸回國后才知道,爸爸的大哥胡壽文,舅舅周嘉業和表弟周志明,當時也都在朝鮮戰場上。大哥是九兵團58師醫政股股長,在長津湖一帶搶救傷員時,遇敵機襲擊犧牲。他爸爸的四兄妹,其中包括我岳父胡壽萬,都是小小年紀參加的新四軍。他爸爸已經去世多年了。</p><p class="ql-block"> 讓我沒想到的是,剛活過來的袁洛錦老人,也是個老革命。她老家是湖南邵陽,1949年四野部隊打到湖南,她15歲上跟著四野的48軍走了。她當的是通訊兵,跟著部隊往西南挺進,走不動了就騎馬。在廣西剿匪時中彈受傷,子彈從后背上取出,切掉了一部分肺,成了殘疾軍人。組織上安排她在河南雞公山療養,遇到了從朝鮮歸來也在療養的胡壽蘇,后結成夫妻。一對革命夫妻。袁洛錦此后被安排學醫,畢業后一直在武漢第九人民醫院當醫生。</p><p class="ql-block"> 老人的小兒子說,媽媽也是“離休干部”呢。這個我懂,戰爭年代參加革命的,退休后統稱“離休干部”。</p><p class="ql-block"> 新年前我和妻子在西安住了一個多月。12月29日我們開車返回北京的路上,接到袁洛錦老人的小兒子的電話,我說,不好!果然,老人昨晚去世了。</p><p class="ql-block"> 在袁洛錦老人的追悼會上,從湖南邵陽來的她的侄子給我說,他姑姑是袁國平的親侄女。我楞了一下,袁國平是誰?這名字我怎么有點兒印象?他說,袁國平是新四軍政治部主任。我心頭一動,還有這層關系啊!隨即在手機上搜到:袁國平,湖南邵東市人,1925年10月考入黃埔軍校第四期政治科。先后參加了北伐戰爭、南昌起義、廣州起義、五次反圍剿作戰和紅軍長征。1938年3月,任新四軍政治部主任。1941年1月皖南事變時,軍長葉挺被扣押,副軍長項英突圍中被叛徒殺害。袁國平指揮部隊繼續突圍,激戰中身負重傷,舉槍自盡。他生前有過一句名言:“如果有100發子彈,要用九十九發射向敵人,最后一發留給自己,決不做俘虜。”</p><p class="ql-block"> 眼前的焚燒爐火光正旺。拋頭顱灑熱血,前赴后繼的那一代人越來越少了。我們應該永遠記住那一代人。</p><p class="ql-block"> 2025.1.8</p><p class="ql-block"><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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