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1975年1月入伍并經(jīng)過教導(dǎo)隊集訓(xùn)后,被分配到內(nèi)蒙古巴彥淖爾軍分區(qū)通信維護連。連隊把我留在連部當(dāng)文書。文書工作中有個任務(wù),就是每月要向軍分區(qū)報送連隊實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所謂“實力”,就是填報總參印制下發(fā)的一份幾頁紙的表格,因涉及軍事,上級要求必須專人負責(zé)填寫并報送,不得郵寄或他人代送。因而,我每個月在規(guī)定的期限內(nèi)填寫好這份表格并經(jīng)連長簽字后,都要搭乘部隊的車去一趟分區(qū)所在地臨河。若無部隊順車,那就須先坐地方班車到中后旗旗府駐地海流圖鎮(zhèn)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坐班車經(jīng)五原縣城到劉召火車站,再坐一個多小時的火車到臨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1976年1月8日,我將連隊12月份實力報表呈送分區(qū)司令部,并通過相關(guān)參謀同志的審核。帶著順利完成任務(wù)的好心情,當(dāng)晚入住縣招待所。因明日中午才有返程的火車,所以一心想著明天晚點起床,好好睡個懶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孰料,9日早上天還沒亮,我就被一段悲愴的哀樂聲驚醒——招待所臨街的有線廣播大喇叭,正在轉(zhuǎn)播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新聞和報紙摘要節(jié)目》,男播音員聲音緩慢、凄切:“中國共產(chǎn)黨中央委員會、中華人民共和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wù)委員會、國務(wù)院以極其沉痛的心情宣告:中國共產(chǎn)黨中央委員會委員、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政治局常務(wù)委員會委員……”聽到兒里,我猛地坐了起來,誰呀?別是總理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快兩年了,周恩來總理在醫(yī)院會見外賓的新聞時常見諸報端,日理萬機的總理生病住院的消息,沉甸甸地壓在全國人民心頭,人們都在默默地祝福他老人家早日恢復(fù)健康!</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1975年9月7日中午,住在北京305醫(yī)院的周總理最后一次會見外賓</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播音員的聲音在繼續(xù),他的聲音分明在顫抖——敬愛的周總理與世長辭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呆坐了好一會兒,慢慢打開房門,漫無目的地走出招待所院子。街面上,每隔一個電桿上都裝有一個有線廣播喇叭,此刻,滿大街都回蕩著“周恩來同志治喪委員會名單”的聲音。天氣陰冷,上班的人們行色匆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天我回到連隊,途中沒有耽擱。刊登周總理逝世的報紙已到,頭版上總理的照片被框上了黑邊。看著他老人家慈祥的面容,不禁熱淚盈眶。</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回連隊的當(dāng)晚,我參加了連隊正在進行的夜間射擊訓(xùn)練,即第三練習(xí)。天是出奇的冷啊!我們穿著笨拙的老羊皮軍大衣臥在冰凍的地上,舉槍瞄向距離并不很遠但完全看不見的靶子——只有那每隔幾秒鐘顯示一下的微弱燈光,方能證明我們前方確實有幾個固定靶立在那兒。團部院里安有高音喇叭,不時播放的軍號聲規(guī)范著我們從清晨起床到晚上熄燈的一日作息。此刻,它在轉(zhuǎn)播《各地人民廣播電臺聯(lián)播節(jié)目》,已延時的廣播中報道著世界各國發(fā)來的一條又一條悼念周總理的唁電。我們趴在地上,冷得心在簌簌打顫,握槍的雙手雖戴著厚皮手套也早已失去知覺,整個人簡直要凍僵了,聽著播發(fā)唁電的廣播,愈發(fā)雪上加霜!現(xiàn)場指揮員可能也和大家一樣沒心思再訓(xùn)練下去,我們聽到連續(xù)但無精打采的“收槍”、“起立”、“解散”的命令后,大家互相拉拽著站立起來,搓耳跺腳,彼此無言,全然沒了往昔訓(xùn)練時生龍活虎的場面。</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夜訓(xùn)圖片選自網(wǎng)絡(luò)</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連隊干部們在商議如何悼念總理。連部進門走廊上,是平日辦墻報的地方,大家提議先出一期專題墻報,并把具體任務(wù)交給我。我是文書,義不容辭。一番琢磨,這期墻報形式和內(nèi)容在我腦海中基本形成:墻報必須莊嚴大方,左上方要貼一幅剪切成圓形的總理遺像,再畫上松枝襯托,右下角畫上手握鋼槍的解放軍戰(zhàn)士,背景是由近及遠的架空線路,體現(xiàn)我們通信兵緬懷總理、報國戍邊的堅強意志,墻報內(nèi)容是幾首悼念總理的詩詞——我已約請耿進元技師和宋德虎班長構(gòu)思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可是總理畫像還沒著落。我打電話給在團電影組的老鄉(xiāng),請他幫忙。說巧不巧,這個電話還真打?qū)α耍豪相l(xiāng)告訴我,今天上午團政治處從分區(qū)領(lǐng)回幾十幅總理畫像,找他們要一幅準(zhǔn)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立即行動。我到戰(zhàn)斗班喊上同年入伍的田永生,連跑帶顛地來到政治處。</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田永生(左)和本文作者</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進走廊,迎面墻上張貼著的那幅有整版報紙大小的總理畫像立即把我們吸引住了!這是我平生第一次見到總理的彩色畫像,他老人家儒雅、堅毅、慈祥、睿智的風(fēng)采仿佛都定格在拍照的一瞬間,令人肅然起敬!</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周恩來總理遺像</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們在宣傳股門外喊“報告”進屋,向干事同志自報家門后說明來意:連隊出墻報需要一幅總理畫像,我們特意來團里申領(lǐng)。</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本來我們以為要一幅畫像是情理之中、板上釘釘?shù)氖聝骸F里剛領(lǐng)回幾十幅總理畫像,勢必要分發(fā)至各連隊和司政后機關(guān),現(xiàn)在我們主動登門來取,還省得他們?nèi)ニ土瞬皇牵浚?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豈料這位干事竟囁囁嚅嚅,似有難言之隱。在我們再次請他給我們連隊一幅總理畫像時,他沉吟了半天,才指著旁邊那個文件柜開口道:“總理像是吧?有呢,幾十張呢,就在這柜子里。”他說著說著突然臉頰漲紅,好像和誰剛剛干了一架似的,“不過你們領(lǐng)不成了,今兒誰來也領(lǐng)不成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莫名其妙!我們沒招你惹你,干嘛突然對我們發(fā)脾氣?不過,咱是入伍剛滿一年的戰(zhàn)士,雖心有不甘,但犯不上和這位突發(fā)“神經(jīng)”的干事理論,無奈中我沉吟片刻,和田永生對視一眼:撤!</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走廊,我們再次瞻仰了一會兒墻上的總理畫像,然后離開政治處。走著走著,我倆幾乎同時停住腳步:不能這樣回去!我們心有靈犀,立即折返政治處走廊,動作麻利地摳下總理畫像四角的圖釘,將畫像收卷后迅即離開“作案”現(xiàn)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是我有生唯一一次未經(jīng)主人同意,不,是在主人不知道的情況下,私自拿取不屬于自己的物品!不過,我們非但沒有半點自責(zé),反倒好不痛快——恭恭敬敬喊“報告”跟你領(lǐng)畫像,你不但不給反而沖我們發(fā)無名火,得,我們不勞您駕自己動手啦!我們知道,干事一會兒就會發(fā)現(xiàn)走廊墻上那幅總理畫像不見了,我們還知道,那位干事一定立馬猜出,擅自摘走畫像的是剛剛被其拒之門外的通信維護連的倆新兵。那又怎樣?誰讓你柜存幾十幅畫像卻不給我們一幅,即便論起對錯,也是你有錯在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回到連部,我正欲把臉盆倒扣在畫像上描出圓圈,然后按照墻報需要進行剪裁之時,連長指導(dǎo)員去團部參加緊急會議回來了。他們要我停下手頭工作馬上和通信員分頭通知駐連部機務(wù)站和各班排黨員開會。十分鐘后大家齊聚會議室。指導(dǎo)員表情凝重,照本宣科團里會議精神:接上級指示,各黨政機關(guān)、企業(yè)事業(yè)單位、部隊學(xué)校、人民團體,在悼念總理時,不準(zhǔn)影響抓革命促生產(chǎn),不準(zhǔn)設(shè)置靈堂和擺放花圈;不準(zhǔn)掛總理遺像,個人不準(zhǔn)佩戴黑紗白花;部隊要加強戰(zhàn)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會議從開始到結(jié)束沒超過3分鐘!我手中的連隊會議記錄本上,除了記下時間、地點和與會人員這幾個尋常要素外,最刺眼的就是那幾“不準(zhǔn)”!</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家默默走出會議室,這時不知誰突然冒了一句:扯不扯?這不準(zhǔn)那不準(zhǔn),就是不準(zhǔn)悼念總理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回到宿舍,對著桌上總理的畫像發(fā)呆。突然,恍然大悟:剛才政治處干事并非是無緣無故沖我們發(fā)火,他一定是事先已接到上級“幾不準(zhǔn)”的指示,眼瞅著從分區(qū)領(lǐng)回來的幾十幅畫像放在卷柜里卻不能分發(fā),而自己又不好對來自連隊的戰(zhàn)士坦言,他是心里憋屈啊!而此刻的我,雖“得到了”總理畫像,但墻報卻出不成了,心里啥滋味還用說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十里長街送總理”是一次</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中華民族人心向背的大檢閱</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田永生聽到“幾不準(zhǔn)”的消息,氣的跑到連部來看我。面對“來之不易”的總理畫像,他問我咋辦?我說只能先鎖在文書柜里吧。他一聽急了,說這哪能行,畫像歸我了!不由分說,三下兩下將畫像卷起拿走了。</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田永生近照</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晚上八點,是連隊集中收聽央廣《聯(lián)播節(jié)目》時間。那時,我們連隊只有連部那排房子接通了團里的暖氣,班排和后勤的同志住的房子都生火爐取暖。近日天寒,連部會議室的暖氣實在不給力,連里就將集中聽廣播地點改在田永生所在的戰(zhàn)斗班宿舍。當(dāng)我隨戰(zhàn)友們一進入這間大屋子,頓覺蓬蓽生輝——周總理正神采奕奕地面對著我們!很多同志也是第一次見到總理彩色畫像,大家情不自禁地簇擁在敬愛的總理周圍,瞻仰著,贊嘆著,此時此刻,無一不是心懷激動,五味雜陳,有的同志眼里閃現(xiàn)著淚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室內(nèi),爐火正旺,溫暖如春。</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本文作者戎裝照</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57, 181, 74);">附:</b><b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57, 181, 74);">本文作者1976年寫的悼念周總理的兩首詩詞</b></p><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2px;">沉痛悼念敬愛的周總理</b></p><p class="ql-block"> ——寫在由分區(qū)回連隊途中</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1976年1月9日)</p><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0px;">半壁河山,明星隕落,驚地動天。淚目君生平,七十八年。長征路難,延水河邊,紅巖聳立,陜北轉(zhuǎn)戰(zhàn),立下多少齊天功。主星正,潤華夏大地,萬民山呼。</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而今毀岸塌方,使普天人眾共悲傷。汝洞察九天,叱咤風(fēng)云,剛強于色,赤膽忠肝,輔佐領(lǐng)袖,竭盡全力,贏得赤縣換地天。哀心切,悼君及天位,永垂千秋。</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采桑子 ? 緬懷周總理</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1976年2月8日)</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仰望遺像思總理,時時悲傷,今又悲傷,天地?zé)o色淚滿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定將哀痛化力量,尋著足跡,踏著足跡,四化建設(shè)凱歌揚。</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2015年,本文作者故地重游</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span class="ql-cursor">?</span>在已廢棄多年的通信維護連連部前留影,其身后即文書和通信員房間的窗戶</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作者簡介:</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color:rgb(237, 35, 8);"> </span>張瑞祥,1955年生人。1972.1下鄉(xiāng)知青,1973.5入黨,1974.12參軍,1976.11提干,1982.12轉(zhuǎn)業(yè)后供職于內(nèi)蒙古錫林郭勒盟黨政機關(guān),2015.11月退休。</p><p class="ql-block"> 曾被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人民政府辦公廳、人事廳等部門聯(lián)合授予三等功,先后被授予市、盟、自治區(qū)、全國(行業(yè))先進工作者榮譽稱號。在《人民日報》等近百家報刊發(fā)表各類體裁的文稿近千篇。散文集《生在羊年》(上下冊)由中共黨史出版社出版,草原歷史文化專集《草原多嬌》由內(nèi)蒙古文化出版社出版,《胡楊詩篇》(張瑞祥詩詞500首)2023年11月付梓與讀者見面。</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本文作者(2024年9月攝影)</b></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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