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拾陽明灘舊事（51）

朋友

那一年的秋日，洪水如猛獸般肆虐，無情地吞噬了農場的莊稼地，一年的汗水與辛勞，最終換來的卻是滿目瘡痍，顆粒無收。大家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辛勤耕耘的土地被洪水淹沒，心中充滿了焦慮與無奈，卻束手無策，只能默默承受這份天災帶來的重創。 面對這場突如其來的自然災害，農場領導沒有坐以待斃，而是四處奔波，積極尋求解決之道。經過不懈努力，他們終于通過公司爭取到了一個至關重要的項目——修筑松花江陽明灘“丁字壩”。這項工程的目的是阻擋江水侵襲，遏制主航道逐漸北移的趨勢，從而確保水廠的安全供水。農場作為甲方代表，義不容辭地承擔起了該項目的施工管理職責，并為施工單位提供了全方位的后勤保障服務。 “丁字壩”的施工地點選在了松花江北岸的陽明灘濕地，這里與水廠隔江相望，是哈爾濱近半個世紀以來保存相對完好的原生態灘涂濕地之一。我有幸跟隨施工班組來到這里，度過了四十多個難忘的日日夜夜。在這段時間里，我幾乎每天都能遇到各種有趣而又發人深省的事情，它們如同一面面鏡子，深刻映照出人性的復雜多面，也讓我這個初出茅廬、涉世未深的年輕人受益匪淺。 在那個物質條件極為匱乏的年代，人們普遍遵循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生存法則，農場自然也不例外。經過參戰職工們整個夏季的艱苦奮戰，筑壩工程已經接近圓滿收官。為了感謝上級部門領導的大力支持和關懷，同時也為了順利推進項目的預驗收工作，農場決定以職工會餐形式，“犒勞”那些雪中送炭的公司相關部門領導和全體參戰人員。盡管那時農場窮得幾乎發不出工資，但又不能讓這頓答謝午餐顯得過于寒酸。于是有人提議就地取材，利用得天獨厚的松花江資源，在江中炸魚。既節省資金，又能讓大家品嘗到鮮美的松花江鯉魚。然而，在如此簡陋的條件下追求完美的做法，雖然初衷美好，卻引來諸多非議。此間還上演了令人驚心動魄的“生死時速”。 那是一個晴空萬里的日子，我們迎著涼爽的夏風，帶著滿心的歡喜登上了一艘精美的防汛艇，經過近半個小時的航行，順利抵達陽明灘濕地。船緩緩靠岸，老船長羅師傅和水手大張將一塊約六米長的木跳板，嫻熟地從甲板延伸至岸邊。還未等跳板固牢，一群稚氣未脫的小青年便迫不及待地沖上跳板。 人群中，楊英強與“高二”兩人在跳板上玩起了驚險刺激的“高空雜技”。他們一邊前行，一邊用力搖晃跳板，嚇得同行的知青個個膽戰心驚，舉步不前。殊不知，這塊跳板因受力不均發出了“吱吱”的聲響，一旦斷裂，眾人便會墜入洶涌的波濤之中。 羅船長被嚇得直冒冷汗，而一旁等候下船的人們也看得心驚肉跳，魂飛膽破。可他倆卻站在跳板上笑逐顏開，仿佛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開心。 最終在羅船長的一頓痛罵之下，二人方才醒悟，灰溜溜地鉆進了帳篷中。雖說這段有驚無險的小插曲就此告一段落，但此事亦預示著危險無處不有，隨時都有發生的可能。 當我踏入那片被陽光炙烤得滾燙的沙灘，一種異樣的寂靜籠罩著整個工地，不見一個外來施工人員的身影，只有農場的員工在不停地忙碌。面對如此情景，有人幻想著去陽明灘內陸逛逛，這本是樊書記許下的承諾。然而，由于剛剛發生的不愉快之事，樊書記似乎有意識將此擱置，這讓小伙伴們感到非常失落，卻又不敢表露出來。 我很快便換上了工作服，開始忙碌自己的任務。聽夏師傅說，今日邀請來的客人都是公司“酒隊”的重量級人物，個個酒量驚人，皆在八兩以上，我不禁為農場領導捏了一把汗。 這時，羅船長與大副薛師傅有說有笑地朝帳篷走來。羅船長說：“今天農場弄了不少新鮮魚犒勞公司領導，咱也跟著沾光，午間咱哥幾個喝兩盅，好久沒有在一起小酌了！” 兩位師傅的話讓我喜出望外。平日里都是自帶午飯，聽聞午間有免費午餐，大家都很高興。按照領導的吩咐，我與一同前來的戰友們迅速在兩頂帳篷之間搭起了臨時的遮陽棚，并將昨晚運來的蔬菜、碗筷、水杯以及隨船而來的二十幾箱啤酒悉數搬進帳篷中。大家如同操辦婚事一般，忙得熱火朝天。 我像一只饞貓，圍著帳篷轉了一圈，卻連魚的影子都未見到，明明聽見兩位師傅說午間燉魚，可我連一絲魚腥味都未聞到，我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是聽錯了。男知青干活利索，不到一小時就完成了遮陽篷的搭建任務。沒有參與帳篷搭建工作的另外幾個男知青，則扛著船槳與“王明白”師傅去了江邊，剩下的皆在岸上待命。 一身輕松的我，只能無聊地與夏師傅和他的兒子小全在沙灘上散步。熾熱的陽光毫不留情地烘烤著沙灘，不一會兒，沙子便如同火炭般炙熱難耐。僅僅一袋煙的工夫，夏師傅就因受不了這滾燙的沙子而拉著小全匆匆返回帳篷。然而，滿頭大汗的小全卻不肯回到帳篷中，執意要在沙灘上盡情玩耍。 望著倔強又不聽話的小全，我端起一碗涼開水溫和地說：“小全，先過來喝口水再玩吧！” 小全十分懂事，雙手接過水碗后，“咚咚”幾下便將水喝了下去！然后輕輕將水碗放到桌上，很有禮貌地說：“謝謝叔叔！”說罷，他便像一陣風似的跑出了帳篷，我緊隨其后追了出去，想把這個調皮的孩子拽回帳篷中，可是沒跑幾步，我便被沙子燙得難以忍受。 此時，夏師傅正在和隔壁帳篷中的老“國民黨”徐玉峰對賬。我望著小全遠去的背影大聲喊道：“別往江邊去啊，哪里太危險，叔叔一會帶你去劃船，好不好？” 小全聽說要帶他去劃船，便飛快地跑了回來，進了帳篷就迫不及待地大聲問道：“叔叔你不會騙我吧！” 我笑著回答道：“叔叔怎么會騙你呢，快點！把你爸爸叫來，咱們現在就出發！” 小全興奮得快要蹦起來了。只見他舉起兩個小拳頭，高興地說道：“太好了！我們一起劃船去嘍！”，不知疲倦的小全說完便鉆進了隔壁的帳篷。 夏師傅擔心孩子喧鬧干擾工作，便帶著小全走出帳篷。他邊走邊嚴厲地說道：“我可以帶你去劃船，但你必須聽話，否則我就不帶你去，聽明白了嗎？” 小全只能乖乖地點點頭說：“爸爸，您帶我去劃船，我保證聽話！”于是，我扛著船槳，夏師傅牽著小全的手，踩著滾燙的沙地，匆匆走向江邊那只舢板船。 夏師傅雙手托起兒子上了船，然后從我肩上接過船槳，熟練地將兩只船槳分插在船壁上。他坐下后，習慣地把褲腿往上一擼，磕了磕手中還冒著藍煙的“木式斗克”揣進兜里，隨后緊緊握住船槳。 見此情景，我迅速解開纜繩，用力一推，便借著船的悠力，一個箭步躍上船頭，繞過夏師傅坐的位置，坐在尾部。夏師傅喊了一聲“小全坐好嘍！”，便用力扳起雙槳，小船很快就穿過岸邊的蘆葦叢。 坐在船頭上的小泉，對周圍的一切都充滿好奇，不停地問這問那，令夏師傅頗感心煩。 這時，一只翠鳥從頭上掠過，小全像只機敏的花貍貓，一躍而起，差點逮住那只漂亮的翠鳥，但因船體劇烈晃動，他只好失望地望著翠鳥飛過。小全似乎不甘心，每次看到鳥兒飛過都想起身。若不是夏師傅嚴厲呵斥，他才不會規規矩矩地坐在船上觀景。小全的舉動讓我覺得危險，但又不好說，因為我理解夏師傅對孩子那種溺愛的心情。 夏師傅一邊輕搖船槳，一邊喃喃自語：“再過幾分鐘，他們就要放炮了！咱可不能靠得太近。真不知道是哪個二大爺出的餿主意，竟敢用炸藥炸魚，這簡直是作孽啊，一旦控制不好，這幫小崽子還不學著他們的樣子炸魚，遲早會出大事的！” 夏師傅越說臉色越是陰沉。我雖不想打擾，卻還是忍不住問道：“夏師傅！究竟是誰在上面炸魚呢？” 夏師傅面色陰沉地說道！“還有誰！肯定是‘董二爺’和高貴山那幾個人干的事兒，誰敢用公家的炸藥炸魚！” 我不解地說道：“剛才‘高二’他們幾個人跟著王師傅走了，也不知道他們去做什么？” 夏師傅冷冷地說道：“你這人怎么不開竅呢？你沒看見他們帶著‘手抄網子’走的嗎，那是去江里撈魚去了！” “原來是這樣啊！我說我怎么沒看見灶房里有魚呢，鬧啦半天是現撈現做呀！那魚的味道肯定鮮美無比，呵呵！”我笑著說道。 小船拐過江汊子，慢慢劃向主航道。遠處，六艘舢板船一字排開，齊刷刷地守候在江面上，看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夏師傅看了看手表說：“時間快到了，咱們還是往岸邊靠一靠吧，別跟著湊熱鬧！” 說著，小船便迅速向岸邊劃去，我似乎屏住了呼吸，等待著這一令人激動的時刻。 當小船即將靠近岸邊之時，忽然，遠處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那聲音猶如雷霆炸響，在寂寞的江面上炸裂開來。緊接著，原本平靜如鏡、水汽氤氳的松花江面，瞬間被攪得天翻地覆，沖天的巨浪洶涌而起。遠處的那幾條小船在突如其來的巨浪下，隊形大亂，仿佛失去了靈魂的掌控，隨波逐流。 “夏師傅！不好了，你看！那幾只小船好像失控了，這要是出點啥事可就麻煩了！”我滿心擔憂地嚷道。 夏師傅卻不慌不忙地調整好船的方向，說：“沒事的，他們可能是為了撈魚才這樣，你看那白花花的一片全是魚，真是罪過呀！” 我定睛一看，卻發現船和魚都消失不見了，遠處突然出現一道如同城墻般高的浪涌。還未等我回過神來，腳下的小船就被猛地掀上了浪尖，人也仿佛被拋向了空中，又迅速地沉入谷底。巨大的落差感讓我的五臟六腑仿佛都抽搐，感覺自己的小命就要交代在此，可沒等我摸到閻王爺的鼻子，小船又被大浪再次掀起。 小船在洶涌的水流中劇烈地顛簸著，我的心亦隨小船上下起伏，緊張的手心直冒汗。當又一波大浪打過來的時候，夏師傅的臉色變得蒼白如紙，他身不由己地隨著小船忽上忽下地晃動著，我們就像蕩秋千一般在浪花中不停地翻騰著。 姜還是老的辣。夏師傅緊咬牙關，兩腮的咬肌鼓起。只見他迅速將船頭擺正方向，兩只手緊緊握住船槳，拼盡全力朝岸邊劃去。 這時，小船再度被巨浪猛然掀起，小全亦隨小船懸于半空之中。幸運的是，他在落下來的剎那，順勢撲進父親懷中。夏師傅當機立斷，揚起腿便將小全緊緊壓在腿下，令其無法動彈。那一刻，我們三人仿若乘坐上了“過山車”，那恐怖的感覺如同在陰曹地府走了一遭。 夏師傅劃船的技藝、豐富的經驗和非凡的膽量，著實讓我敬佩不已。我們大約僵持了兩分鐘才從這波大浪的沖擊下解脫出來。小船最終安全抵達岸邊，確切地說是被巨大的浪涌推上了岸。我們三人都十分幸運，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與夏師傅好不容易躲過了一場劫難，剛剛坐下休息，便看見翻滾的江水中突然躍出一條像海豚一樣的“黑影”，翻轉了一下身子便迅速沉入江底。正當我們驚愕之時，忽然有一人迅速跳入了波濤洶涌的江水中，再也不見了他的蹤影。 看到眼前這驚人的一幕，我與夏師傅都屏住了呼吸。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可水中仍不見那人的身影。夏師傅急得聲音都變了，只見他有氣無力地說道：“這是誰呀？這不是玩命嗎！” 夏師傅有些沉不住氣了，尤其是剛剛經歷了一場生與死考驗，他的膽子變得更小了。他悄悄對我說：“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你趕快和領導說一聲，吳書記和卞場長好像都在帳篷里，我頭有點暈，等我安排好小全我就過去！” 我正想起身，可江面上又泛起一道“黑影”，然后再次跌入江底。這時有人在岸上撕心裂肺地喊道：“不好了！楊英強不知被什么東西拖進水中！” 聽到那急切的呼喊聲，帳篷里的人如同驚弓之鳥般紛紛涌出，連平日里行動遲緩的吳書記亦拖著他那肥胖的身軀趕到了江邊。正當眾人焦急萬分之時，只見英強猛地一個鯉魚打挺，將半個身子躍出水面，他的半只胳膊不知為何卡在了那條黑乎乎的魚鰓中無法動彈，而大魚還在垂死掙扎。見狀，吳書記大聲喊道：“還不趕快下去救人，還愣著那里干嗎呀！” 岸上的幾個人瞬間跳入水中，與英強一同將那條比人的身體還長的大魚拽上岸來，我那顆一直懸著的心漸漸地平靜下來。 英強有氣無力地癱倒在沙灘上，胳膊上劃出了一道道紫紅色的血痕，大家紛紛圍攏過來噓寒問暖，關懷備至。而大腹便便的吳書記站在人群中，面色如土，一臉不悅地說道：“你怎么搞的？這也太冒失了吧！咱們再三強調不能下水，你怎么就是不聽呢？趕緊把王玉蘭找來給他上點藥，這天熱別感染了！”言罷，他便帶著不滿匆匆離去。 夏師傅站起身來，驚訝不已地說道：“我的老天爺呀，你可嚇死我了。吳書記說得對，以后你可不能這么冒冒失失的，萬一出點啥事兒可咋辦呀，肖占富的遭遇你應該記得吧，怎么就不吸取教訓呢？” 英強笑著應道：“沒事的夏師傅，我知道錯了。可是你想啊，能眼睜睜看著那么大的一條魚浮出水面而無動于衷嗎？當時我什么也沒想，一個猛子扎進水中。一入水，我的雙手便觸碰到了這條大魚。這家伙渾身滑溜溜的，根本抓不住它。只有抓住它的鰓才能制服它，沒想到我的手插得太深，被魚鰓卡住了，差點要了我的小命。如果這條魚沒有被炸昏的話，那我可就慘了！” 英強的一番話，引得了大家一陣喝彩。這時，食堂的小劉端來一碗水說：“來！英強！先喝點水，小王醫生一會兒就到！” 夏師傅接過小劉的話茬，帶著幾分急躁與調侃道：“去她娘個腿的，這么長時間還沒來，到底磨蹭啥呢？我告訴你，小劉，今天午餐原本為小王醫生準備的魚，就給英強補身子了，她就別想了，呵呵！”說罷，他便和大家一起圍觀那條沾滿沙子的大魚。 這條魚約有三十斤重。有人說是鲇魚，也有人說是黑魚。而站在一旁的夏師傅卻笑著解釋道：“你們可真是外行，這條魚雖然長得像鲇魚，但不叫鲇魚，而是一條大懷頭！鲇魚和懷頭魚的區別在于嘴上的須子。你們看，鲇魚有四根須子，而懷頭魚則有八根須子，做熟后味道也不一樣！” 調皮的英強馬上打趣道：“夏師傅！你不是學園林的嗎？怎么也跟水產品打交道了？” 這是我見到過的最大的一條懷頭魚，身長約有一米半，魚嘴宛如洗臉盆般大小。 正當大家思索著如何將這條滑溜溜、黏糊糊的懷頭魚弄回帳篷時，食堂的馬師傅端著一個碩大的洗衣盆悠悠地走來。 馬師傅將洗衣盆往沙灘上一撂，眾人便一起動手，扯著魚尾的，拽著魚鰓的，好不容易才把這條大魚弄進了洗衣盆。這個直徑一米多的洗衣盆，已經裝不下這條大魚，一頭露著魚尾，另一頭露著魚頭。我與英強，還有瑞華和小齊四人，費了很大勁才把這條大懷頭魚拖進了帳篷里，沙灘上被我們四人拖出了一條深深的溝痕。 這時，江面上傳來了“嘟嘟”的馬達聲，一艘日產的洋馬哈快艇劃出了一個優美的弧形后便緩緩地駛入了陽明灘的江汊子，那是高場長帶領炸魚的兄弟們凱旋。遠處的六條載滿豐碩成果的漁船也悠悠地劃向岸邊。 所有的漁船已悉數歸港，人們熱火朝天地挑選著這些剛剛從江中打撈上來的鮮魚。我目光掃過那分裝在四個大竹筐里的不同種類的江魚，總計有二百多斤。午間的魚宴雖豐盛鮮美，卻也用不了這么多魚。看來，我們這一周都不用再買魚了，天天都能享用魚肴，這感覺如同過年一般。 日影西斜，午餐正式開始。公司領導于東面的帳篷里用餐，而我們與船工、后勤人員則在西面的帳篷里擺了三桌。 正當大家盡情享受美食之時，“董二爺”撩起門簾，端著酒杯走了進來。他滿臉笑容地說道：“各位都辛苦了，這段時間為了工程建設大家吃了不少苦。馬上就要開飯了，我那邊還有客人，這酒若是喝起來我就脫不了身。所以，我先給大家敬一杯酒。會喝不會喝的請端起杯來，為了大家的健康，也是為了咱們農場更好地發展，共同喝一杯酒。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喊干！” “董二爺”話音剛落，眾人便齊聲高呼，干！干！干！那氣貫長虹的吶喊聲，震天動地，宛如三軍將士出征般威武豪氣。 帳篷里的氣氛頓時被“董二爺”調動起來。臨走時，“董二爺”還笑著對英強說：“英強啊！你小子今天立了頭功，那條大懷頭魚的肚子里還弄出來一條半斤重的小鲇魚，我要知道你的水性這么好，我早就帶你去炸魚了！沒關系，咱還預留了一部分炸藥呢，哪天農場放假沒事兒的時候，咱爺倆一起去王八坑炸魚，我去四方臺漁業隊給你弄點小燒酒回來，咱爺倆喝他個不醉不休，怎么樣？” 一旁的“高二”立刻站起身來，大聲說道：“誰想跟董場長去炸魚的，就他媽地站起來喝一杯，怎么樣？” “高二”頗具鼓動力，屋內幾乎一半的男知青都站起來，想要與“董二爺”共飲。“董二爺”見狀，立馬說道：“你小子挺能煽乎啊！喝可以！但得每人連干兩杯白酒，怎么樣？是不是嚇尿褲子了！如果今天不是陪客人喝酒，我定要把你小子的酒功廢了不可，看你以后還敢不敢亂起哄！”言畢，“董二爺”便轉身離開了帳篷。 “董二爺”的一番話，讓“高二”瞬間語塞，屋內頓時安靜了許多。這時，夏師傅悄悄嘀咕道：“這‘董二爺’還沒喝酒就已經開始胡鬧了，竟和吳書記對著干，要是真開了炸魚這個頭，附近的水泡子還不都被他們炸平了，他竟出些餿主意！” 我和夏師傅同坐一桌，夏師傅旁邊的老“國民黨”徐師傅，再過去依次是“胖子”、瑞華、小齊和小劉。此時，徐師傅輕咳一聲，緩緩說道：“哎呀！‘董二爺’就是個口無遮攔的人，你可別當真，那家伙鬼子溜子的，也就圖個嘴上痛快，真要和小青年一起去炸魚，那他的覺悟也太低了，這要是被公司領導知道了，還不馬上撤了他的職，他不至于傻到這種程度吧！” “高二”他們那桌還在相互吹噓炸魚的事情。于永川卻忍不住插嘴道：“你倆誰也別吹了。這樣吧，我這兒還有兩管炸藥沒敢用，等哪天有空，咱們一起炸魚，咱也過過癮。看你們誰炸得多。完事之后，咱們就去‘郭大吹’的泵站燉魚，那里人少，還肅靜！” 見此情形，夏師傅嘟囔著說道：“怎么樣，你這有眼無珠的老‘國民黨’，我沒說錯吧，說不定這就是‘董二爺’故意留給他們的炸藥，你還替他說好話，這幫小子啥屎不拉，你就等著瞧吧，好日子還在后頭呢！” 桌上的人都被夏師傅的一句話說得啞口無言。他所擔憂的并非炸魚這件事情本身有多大影響，而是擔心這一行動過后會帶來難以預料的嚴重后果。 這時，公司的佟仁科長已經喝得興致盎然，在吳書記、卞場長、“董二爺”和高場長的陪同下，一同過來向大家敬酒。吳書記寒暄了幾句后，卞場長便上場饒有興趣地說道：“實在不好意思，今天沒能與大家一起用餐，想必大家都能理解。去年農場遭遇了一場大洪水，莊稼幾乎顆粒不收。為了解決職工吃飯問題，我們費盡心思，游說大公司領導給予支持。不用我說，你們也知道咋回事。下面請大家以熱烈的掌聲歡迎公司計劃科的佟科長給大家講句話，大家鼓掌歡迎！” 帳篷里頓時爆發出熱烈的掌聲。佟科長滿面紅光，朗聲道：“我這耳朵有點兒背，卞場長剛才講的啥，我沒聽清楚，不過我想說的是，有困難就找大公司，大家都是公司的孩子，理應多多關心，這也是宋書記的意思。來吧，我代表公司祝賀咱們農場蒸蒸日上，更上一層樓！”敬完酒后，幾位領導匆匆離去。 客人散去，唯獨“董二爺”留下來。他轉過身來，笑容滿面地問道：“今天炸的魚香不香？” 大家異口同聲地答道：“香！這魚做得太香了，希望董場長天天給我們做魚吃！”掌聲再次響起。 “董二爺”見火候已到，便把右手食指豎起，緊貼著鼻子小聲說道：“那今天炸魚的事兒就到此為止吧，誰也沒有宣傳的義務，誰讓咱們農場這么窮呢，我相信以后會好的，呵呵！” 屋內的人似乎領悟到了“董二爺”的意思，都默默地注視著他那雙充滿智慧的眼神兒。 或許年少懵懂，不諳世事，難以判斷領導的做法是否得當；或許是學識淺薄，閱歷尚淺，不足以洞察農場未來的方向。在這紛擾的世界里，是非對錯往往一時難以界定，我愿以清凈之心看待世間萬象，以喜歡之心度過生活中的每一天。 忙碌的一天終于落下帷幕，凝望著沙灘上小伙伴們有序地登上歸舟，我心中泛起層層漣漪。上午的經歷，仿佛扣人心弦的懸疑大片，每一個瞬間都令人感到窒息，每一次反轉都牽動著心弦，仿若置身于驚心動魄的生死之境。這或許是大自然精心策劃的一場冒險之旅，讓我在驚心動魄中領悟生命的脆弱與堅韌。 不覺間，半世光陰悄然溜走，回首往昔那些精彩紛呈的記憶片段，重拾之時，依舊妙趣橫生，宛如昨日。 《流淌的歲月》五十一章圖片來自網絡，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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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拾陽明灘舊事（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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