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彩的小學時光

ljyun

<h3>我是一個從教40年的退休教師，我愿意把自己60多年前的小學生活敘寫下來，希望大家對昨天的樂山故事多些了解，更希望大家對今天的基礎教育予以關注。?????????????</h3></br><h3>我是樂山人，老家在縣街，1950年夏，我開始上小學，還不到五歲。這么早就上小學是因為省吃儉用的父親舍不得多花錢讓我上幼兒園。我上的小學叫敬德小學，在白塔街的一幢洋樓里，學校對門就是白塔街幼兒園。這幢四層洋樓是多年前外國人到樂山辦教會時建的房子，抗戰時期武漢大學西遷樂山時，曾經是女生宿舍。敬德小學有一個時尚做法，就是每天上午課間的時候要讓學生喝一次豆漿，每人一碗。本來這是件很好的事情，但對于我卻成了一件很苦惱的事情，因為我年紀小，一碗豆漿喝不完，又怕老師批評，硬著頭皮喝下去，喝完以后自然非常難受。因為喝豆漿的事，一到學校我就很緊張，哪有心情認真聽講，因此學習成績不好，簡直是一塌糊涂。第二年轉到另一個叫公信堂的學校(校址在上河街）重新從一年級讀起。說也奇怪，公信堂不喝豆漿了，我的學習成績立馬就變好了，一學期下來，我竟然成為班上成績最好的，第二學期開學時還到臺上領獎。</h3></br><h3>1952年夏，政府對樂山城區的學校統一進行整頓，取消了私立學校，我被調整到樂山師范附屬小學（簡稱附小）。到附小報名的時候本應上二年級，但學校說我尚未滿七歲，只能讀一年級。這樣，我就第三次上一年級，也許正因如此，底子打得牢，小學六年我的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每學期學校都要評定優等生，發獎狀，小學畢業時，我的十二張優等生獎狀整整齊齊地貼在家里的墻壁上。</h3></br><h3>附小是樂山師范學校（中等師范）的附屬小學，我初上附小時，校長吳廷坦同時任師范校的教育理論課教師。吳校長就是樂山藉的著名電影導演吳子牛的父親，學者風度，聲音清脆，和風細雨，我們喜歡聽他講話。師范校的一些有名望的老師，偶爾也來給我們講一兩堂課，還記得的有音樂老師曾問予、地理老師陳永康等，他們都滿腹經綸，風度翩翩，非常幽默，我很敬佩和喜歡他們。我的班主任是梅素輝老師，她教我們語文，也曾教過算術。現在還記得她的眼睛，課堂上如果紀律不夠好，她只要用眼睛一掃，大家便安安靜靜。此外，曹芬老師的算術課、李明珍老師的音樂課、稅凱老師的體育課，都還依稀有印象。歷史課老師的名字忘了，但是他講地球是圓還是扁的歷史之爭，講得那么有趣，那是忘不了的。或許正是吳校長梅老師他們最早在我心靈上留下了教師的美好印象，長大以后雖然我并未主動選擇當教師，但是后來在1970年代初，教師職業社會地位很低的年代，我從政府機關干部調整做教師，我能欣然前往而且十分安心。</h3></br><h3>班主任梅老師屬于有獨立個性的人，那時大家都講樸素，梅老師卻是注意修飾打扮的，學蘇聯學校每周有舞會，她的舞跳得最起勁最好，這些后來被指責為小資產階級思想嚴重而受批判。梅老師親自給我們排演過一個小歌舞劇，叫《蝴蝶和蜜蜂》，是贊揚愛勞動的小蜜蜂，劇中有紅、黃、白三只蝴蝶由女生扮演，還有三只蜜蜂由男生扮演，我是其中之一。我們這個節目在化妝、服裝、道具等方面都很講究，在全校晚會上最受好評。梅老師也十分鼓勵、支持我們學生自己搞節目。我在附小“兒童宮”禮堂的舞臺上表演過完全是我自己喜歡，自己設計編排的節目，比如：說相聲，耍魔術，演木偶戲等,完全是自己想怎么弄就怎么弄。說相聲是我見過我哥哥在街頭宣傳合作化說相聲，覺得很有趣，后來看見《少年文藝》上有個相聲本子，就約了個同學打算六一兒童節去表演，梅老師很是支持。演木偶戲實際上完全是胡鬧，我和一位年紀比我大些的同學一道自制木偶，其實是“紙偶”，當然很不象樣，但在梅老師支持下竟然在全校晚會上表演了一出名叫《馬房放奎》的川劇折子戲，我們從未學過川戲，反正臺下的小觀眾也無人會唱川戲，我們表演時就大膽信口瞎唱，但因節目形式新穎還是很受同學們歡迎的。至于耍魔術，則完全不是胡鬧，我還真會。那是有一次我在公園里看到一個玩街頭魔術的，表演完后他說可以教大家幾招，當然是要交錢的，我和另外三人交錢后就隨同去他住的“大陸旅館”，學了幾個節目。以后我又買了兩本叫“小幻術”的書，自學起來。</h3></br><h3>今天來看，梅老師放手讓我們折騰實際上是尊重學生的興趣，鼓勵學生的創造性活動，體現的教育理念是很先進的。總的來說，小學六年我是過得輕松愉快，豐富多彩的。這首先要歸因于上個世紀50年代的社會大環境，我這里指的是1950年至1957年這個時期，盡管那個時期物質生活尚不豐富、文化生活也比較單調，但是翻身當家作主的人們普遍有著較高的幸福感。這個時期社會風氣好，包括黨風好、政風好、民風好，這是大家后來十分肯定和懷念的。社會風氣好的表現之一是社會穩定，治安良好，大家很有安全感，可以說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比如夏天晚上，象我家這樣臨街居住的人家，為了納涼大家都在家門口的人行道上用門板搭鋪睡覺，家家戶戶的門，包括我家這樣的商鋪的門都是敞開的，始終沒有聽說哪家遭偷遭搶。由于社會治安狀況良好，大家對孩子在戶外活動很放心，因此我們小時候，無論是課余還是假期，絕大部分時間是在戶外玩耍，到處亂跑亂跳，用大人的話說“天上都是腳板印”。</h3></br><h3>當年，小朋友們的玩法雖然土氣，但很豐富，比如：滾鐵環，打彈兒（玻璃珠），扯響黃（空竹），摌牛咡（打陀螺），逮貓咡（捉迷藏），踢子咡（跳格子），跳繩，跳躬等等。只說一下“跳躬”，這種游戲有些象體育上跳鞍馬，有點危險比較刺激，只是這個“鞍馬”是由一個人埋頭躬身彎腰來充當的，而且，這個“鞍馬”的高度是可以逐步上升的，這只要充當“鞍馬”的人調整彎腰的程度就行了，隨著“鞍馬”高度的提高，分別稱為“一躬”、“二躬”、“三躬”，直到最高“五躬”。游戲的規則就是：誰跳不過去，誰就去充當“鞍馬”。</h3></br><h3>暑假，我每天的大部分時間是在大渡河上游泳。那時的河水沒有污染，十分潔凈，挑回家就可以用來煮飯燒開水。因為水質好，蝦蟆口（現在嘉州賓館附近）一帶還出現過一種有“水中大熊貓”之稱的水生物，我們稱為“金錢魚”的桃花水母，它的形狀有如桃花，小錢幣大小，體態晶瑩透明，像小傘在水中悠然漂浮，姿態十分優美。桃花水母對水質有極高的要求，1950年代以后，桃花水母在我們這一帶河里就沒有出現了。我們常去游泳的地方在斑竹灣，現在是大件碼頭的地方，土地名叫張溝，那里有一大片沙灘。那時城里的居民一般吃兩頓飯，早飯后九、十點鐘，我們從家里出發，差不多要半小時，到張溝后脫了衣服褲子就下水游泳，前些年是什么都不穿的，后來年齡大些才穿短褲游泳。在河里游一陣子，便在沙灘上曬太陽，曬太陽的時候要把河沙糊在身上，或者互相打鬧，曬一陣子太陽再下河游泳，這樣反復幾次。有時，會從張溝上游一點的地方開始，順河往下飄，飄到附小下面的高西門那里上岸，又走回張溝。這樣要到下午四點鐘左右，才穿上衣服回家。一個暑假除了去外婆家的那段時間，幾乎天天如此。</h3></br><h3>對比之下，現在的少年兒童，上學、放學要有人接送,回家后絕大部分時間是呆在高樓的小格子里。我們當年經常搞的郊游、爬山、戲水、野餐之類的活動,現在的學校為了不出事，一般也不組織搞了。前兩年春天，我在城區魚咡灣公園倒是碰上某個幼兒園組織的小朋友的春游活動，但是每個孩子都有一個家里人陪著，著實令我感嘆。</h3></br><h3>當年我所受的教育，可以用一個“松”字概括，就是寬松、輕松。所謂寬松，首先是沒有升學壓力。當時整個社會文化程度底，高小文化便可就業，我哥1953年初中畢業后政府主動安排他到機關工作。當年毛主席接見過的徐建春這個先進典型，是1950年高小畢業的小姑娘，回到家鄉被大家推選為互助組組長，領導大家搞生產，成為知識青年扎根農村的典范。因此，那時的家長也好，學生本人也好，一般都沒有非要拿多高的文憑不可的強烈愿望，學校的領導老師自然也沒有應試教育的壓力。那時雖然也鼓勵學習成績好，但沒有今天這樣過分地看重分數的高低。我在小學以及后來的初中、高中時期，學校都不對學生的學習成績排名次，考試成績是不公布的。事實上當時實行的是五級記分制：3分及格、4分良好、5分優秀，也不便將學生的學習成績排出個名次，只能大體上看出學生學習成績的等次差異。應該說，五級記分這種評定學生學習成績的方法，只要不是選拔性考試，是利多弊少，有利于防止過度的攀比和競爭，有利于減輕學生的學習壓力。</h3></br><h3>在寬松的大環境下，我們的學習當然就相當輕松，體現在課業負擔量很輕。我不記得放學回家做家庭作業的場景，晚上肯定是沒有做作業的，可能晚飯前會做些，但肯定不多，也不會有現在那種要家長參加聽寫、檢查作業和簽字的情況。晚上因為沒有電視看，天黑不久便睡覺了。寒署假布置的作業也相當少，有兩三年是全城區的小學統一印制假期作業本，統一的作業題，每天一頁，我不到半小時就可以完成。不僅課外作業不多，而且也不像現在這樣，有各種各樣的補課和五花八門的培訓。學習任務量輕，空余時間多、課外活動豐富是當年學生們都享有的。當然課外活動的內容因家庭情況的不同各有千秋。我自己喜歡的兩項活動可能就不具普遍性，我喜歡看書、看戲。</h3></br><h3>先是喜歡看小人書，就是連環畫。街上有小人書出租店,一分錢看一本，兩分錢看三本，就坐在出租店的長條矮凳上看，有時是下午放學后回家前搶時間看一本，有時是星期天不慌不忙地看半天，家里給的零用錢大部分花在這里了。后來看長篇小說了，自己買了《水滸》、《西游記》，不喜歡《紅樓夢》，不懂是什么意思，喜歡《三國演義》、《東周列國志》中那些斗智斗勇的故事。星期天、節假日愛去玉堂街的新華書店，主要是看書，坐在書臺下的地上看，有時是東看一本、西看一本，有時是專心致志地抱著一本看半天。樂山公園里的文化館設有閱覽室，常去看《小朋友》、《少年文藝》、《故事會》等雜志，但小學生不能借閱藏書，上中學后才準予辦理借書證。</h3></br><h3>我打小就喜歡看戲劇，樂山專區川劇團的《白蛇傳》、《屈原》、《野豬林》等，樂山專區京劇團的《大名府》、《水泊梁山》、《十五貫》等，樂山縣話劇團的《萬水千山》、《八一風暴》、《紅色風暴》等，小學時期我都看過，還看過重慶話劇團來樂演的反特話劇《海濱激戰》，特別精彩。1957年京劇團上演十本連臺戲《孟麗君》，轟動樂山，我每本必看。我對戲劇的愛好是父親培養的，大概三四歲父親就帶我去東大街“新又新”川劇團看戲，那時的老劇場坐的是長條凳，沒有座位號，小孩子是不用買票的。后來新建劇場，一人一票一座，父親買票也帶我去看戲，有時甚至買好票讓我一個人去看。《清風亭》那個戲就是我一個人去看的，這出戲俗稱“雷打張繼保”，說的是張繼保出生不久被生母遺棄，經賣豆腐的張氏老夫妻收養，千辛萬苦養育成人，后高中狀元，不認養父母，被雷打死，我一直記得。由于川劇團的戲看得不少，他們“新”字輩的老演員如趙修新、寧志新、邱福新，后來“躍”字輩的中青年演員如鄧躍春、陳躍秋、干躍飛等主要演員的姓名、所攻行當、演過的劇目我都弄得相當清楚。特別要提的是，那時《望娘灘》、《哪吒鬧海》中的小演員謝平安（謝躍虹）扮相好、聲音好、武功好，雖然尚未成年，但在愛看川劇的市民中已經相當有名聲啦。最近看到《導演謝平安》一書，謝平安2014年74歲去世，生前被譽為“中國戲曲導演第一人”，他為全國30多個戲曲劇種導演一百余部戲，他執導的劇目以及他本人，多次獲得全國戲曲最高獎。《導演謝平安》一書中幾十位川劇、京劇、昆劇、越劇等演藝界的著名藝術家滿懷深情地撰文或受訪，他們無比敬重謝平安高超的藝術水平和成就，無比敬重謝平安高尚的個人品格和戲德，許多故事令我無比震撼和感動，我為我們樂山有這樣德藝雙馨的大藝術家感到驕傲，我為謝平安的成就和事跡未得到廣泛的傳揚而感到遺憾和不解，這些，我至今還心潮難平。</h3></br><h3>現在細想，我小時候受教育的環境，無論是社會環境、學校環境還是家庭環境都是十分寬松的。我父母自營小商店從早上開鋪子忙到晚上關鋪子，對我無瑕以顧，他們的文化知識有限，難以對我有什么指導幫助，因此我學習上的事，父母完全是不過問的。期末放假我把成績通知書拿給父親看，他不知道是5分好還是4分好；開學報名向父親要學費，他還不知道我讀幾年級；1964年我考上清華大學工程力學數學系，他問清華大學在哪里，我說在北京，他說跑那么遠干啥子。我小時候所處的家庭教育環境不是一個十分優越的環境，但它是一個十分寬松的環境，我可以無所顧忌地自由發展，父母從不指令我要做什么或不要做什么，也未給我規定任何目標和要求。這種“無為而治”的家庭教育，反倒促進了我多種興趣愛好的發展，促進了我主動學習和獨立思考的學習習慣的養成，也促進了自己獨立個性、獨立人格的形成。</h3></br><h3>當今中國，中小學生課業負擔過重是眾人皆知的，“書包最重的人是我，作業最多的人是我，每天起得最早的、睡得最晚的人是我是我還是我。”這首由學生改編的流行歌曲，形象地反映了中小學生課業負擔的沉重。“別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是當前眾多家長的共同心態，這條起跑線已從初中、小學前移到了幼兒園，有的甚至前移到了十月懷胎；不僅如此，“不能輸”的領域也越來越寬：琴、棋、書、畫，不能拉；奧數、英語、舞蹈，不能差。“別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使許多家長不自覺地加入了折騰孩子、累壞自己的行列。上個世紀末以來，減負的呼聲此起彼伏，減負的文件出了不少，可是課業負擔問題到今天仍象一種“頑癥”，甚至象“惡瘤”一樣，不但沒有治好，而且愈來愈嚴重。其實，人生不是百米比賽，而是馬拉松長跑，起跑的快慢并不那么重要，我記得2011年中央電視臺的教師節晚會上，一個院士上臺感恩老師，他講小學低年級的時候，他還留級過。前面我提到的導演謝平安只有小學三年級的文化基礎，他后來的藝術成就和水平卻遠超戲劇學院的教授們，因此我要說：給孩子寬松的學習環境吧，允許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吧，輸在起跑線上，也許能贏得人生。當然我還須說：讓孩子輕松學習，家長要行動，學校要行動，政府和全社會都必須要行動。</h3></br><h3>? ? ? ? ? ? ?本文完成于2018年</h3></br>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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