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第二天午飯后方梅便說要跟車回南京,盧靜秋也并不挽留,她與吳劍夫一起把她送到蘇嘴汽車站。她們依依惜別,是啊,相聚總是短暫的,分別總是讓人很是傷感,何況這還是她們分別三十二年后的短暫相逢,有多少話還沒有說完,只是考慮到當前自己的處境,他們也不便挽留方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看著眼前的小站,方梅深情地對盧靜秋說道:“靜秋啊,看到這車站,竟又讓我想到了李一民,你知道為什么嗎?說來也不怕你笑話,這么多年,除了我們之前讀書的那所學校,我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車站了,無論是長途汽車站,還是火車站,一有時間我就會去車站,看著熙熙攘攘來來往往行色匆匆的人群,我想,最有可能遇見李一民的地方應該就是車站了,無論他是來南京,還是離開南京,不是都要坐車嗎?如果他回南京找我,出站后第一眼就能看見我在等他,那該多好啊,靜秋,你說是不是啊?多少次我幻想著我與他在車站出口處相逢,那場景令我陶醉,令我興奮,每次都是充滿希望而去,失望而歸,可我卻愿意一次又一次地這樣重復著去做。唉,這么多年,不知道送走了多少離開南京的人,又迎來了多少來到南京的人,可獨獨就是始終見不到李一民的身影。唉,不說了,也許這一輩子我與李一民就是有緣無份了,不過,不管怎么說,我還會一直等他的,說不定哪一天他找我來了呢,我可不能讓他失望啊。所以,有空的時候,我還會去車站……,去等他,沒有他確切的消息,我……,我是不會放棄的。他是我這一生深愛著的男人,在我心里,他的位置別人是無法替代的,這一輩子即使等不到他,我想……,也是值得的。”說完,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盧靜秋有些吃驚地望著方梅,又望了望眼前的這個小站,她對方梅說道:“方梅,難得你一片癡情,我怎么會笑話你呢,我能理解你,我只是不知道該怎么勸慰你,如果你認為值得,你就繼續等他吧,也許……,也許有一天他真的能回來呢。不過,我還是那句話,你與李一民的事,千萬別跟別人講,你之前做的就很好,別給自己找麻煩。我們這一別又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見呢?你自己要多保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方梅拉著盧靜秋的手說道:“謝謝你,靜秋,我知道的,我就只能跟你倆說了。這下好了,我們可以經常寫信聯系呢,互相說說心里話,這么多年真把我逼悶死了……。”盧靜秋立馬打斷她的話,阻止道:“方梅,千萬別……,別……,這次你能來榆樹灣看我們,我們真的很感動,你這也太冒險了,目前我和劍夫這種狀況,在這特殊時期,還是暫時不聯系比較好,免得給你招惹麻煩,尤其是你我之間想說的這些話,更不能用文字來表達,說不定哪封信會落到他們手中,落人口舌,授人以柄,那些人正愁找不著原由呢。如果……,如果我們以后情況有所好轉的話,會主動聯系你的。我想,肯定會有那么一天的……,是的,會有那么一天的,到時免不了要去省城打攪你,我和劍夫也很想去母校的校園里走一走,看一看呢,那里有我們太多太多美好的回憶,那里也曾留下過我們的青春與夢想,你別忘了,我和劍夫也是在那座美麗的校園里相遇、相識、相知、相愛的呢……,對的,在那里,我們不光收獲了知識,還有愛情……。”她似乎已經沉浸在對過往美好的回憶中了,說完最后這句話,她立馬就感到后悔了,她沒有敢看方梅的眼睛,她知道自己不應該跟方梅說這樣的話,她真的很后悔,很后悔,可是,話已說出口了,場面一時顯得有些尷尬。正好,此刻車站的廣播聲響起:去往南京的旅客開始檢票上車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吳劍夫連忙說道:“方梅,再見了,多多保重!”他們互相道別,盧靜秋與方梅緊緊擁抱,兩人眼里都噙著淚花,不再說一句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真是“再見!”容易,“再見”卻很難,什么時候能再相見,誰又能說得清,也許,這一別就是一輩子也未嘗不可,是啊,來日未必方長,后會也許無期,他們各自心里都很清楚,盧靜秋說的對,方梅這次來榆樹灣看她與吳劍夫這兩個特殊身份的人,確實是有點冒險,她真的不該在這個時候來淌這渾水,盧靜秋是真心高興她能來看他們,可也真怕她會因此而受到牽連,所以,大家的心情比較復雜,也比較沉重。也是,吳劍夫與盧靜秋當前的這種處境,誰知道什么時候才是個頭。而方梅的那個李一民又到底在哪兒呢?當年校園一別至今也已三十二年過去,余生還敢奢望再有三十二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是一輛路過蘇嘴開往南京的公共汽車剛好還有空座,真是巧呢,可以直達,不必再走淮安轉車了。</p> <p class="ql-block">送走了方梅,吳劍夫對盧靜秋說道:“方梅也真是個癡情女子,那個男人的一句話,竟然就讓她癡癡的苦等了三十多年,這愛情竟然有這么大的魔力,她這才真正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呢,這么多年竟然沒有一個男人能入她的眼,動她的心,也真是佩服她對這愛的堅守與執著呢,她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每個人的人生境遇不同,別人是很難真正理解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盧靜秋看了一眼吳劍夫,說道:“她這不是心里一直盼望著李一民哪一天能回來嗎,在她心里,她是篤信李一民肯定會回來找她結婚的,她也說了,不是今天,或許就是明天,所以,她就這么每天期盼著,再說了,她與李一民分別的時候,不是也答應李一民,說她會等他回來娶她的嘛,哪知道,一句承諾,竟然要用一輩子來等候。唉,我真后悔剛才說了那最后一句話,我無意間又刺痛了方梅的心。臨別了,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祝福她,是祝福她與李一民早日團圓,還是祝李一民早日歸來?當然,我更不敢勸她不要再繼續等李一民,面對現實重新找一個人共度余生,我說不出口,我知道方梅是最不愿意聽別人這樣勸說她。我本來是想說一些其他話緩和一下氣氛的,哪知道一不在意又說錯了,雖然我也知道方梅是不會怪我的,她知道我沒有別的意思,不可能故意刺激她,我就是自己覺得心里不舒服、過意不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唉!我怎么總感覺方梅說的那個李一民好像根本就不存在似的,有一種漂漂渺渺沒著沒落的感覺。也許他們的相遇,只是生命中的過往,是一段擦肩而過的情緣,或許就是一個夢,一個美麗的夢而已。當然,我也知道,即便是夢,對于方梅來說,也是一場美麗的夢,只是這個夢做得有點太長……,太折磨人了,三十二年,別人只是隨口一說,可這三十二年方梅又是怎么一個個白天又一個個黑夜熬過來的,按方梅自己的話說,這三十多年,不知道熬過了多少個今天,又熬過了多少個明天……?她就這么苦熬苦等著,為愛而堅守。劍夫,你看啊,她跟李一民是既沒結婚,也沒定婚,連個婚約都談不上,她父母家人根本就不知道有這么回子事,壓根就不知道有李一民這么個人,這么多年了,她那個李一民是音信全無,她又何苦這么執著、這么癡癡地等待。唉!我知道,作為好友,我們是不應該在這件事上去懷疑方梅的,可我就是總覺得不可思議,心里總感到不踏實,就是真有這么一個李一民,我想,她們交往的時間也不可能太長,頂多也就三兩個月時間吧,因為之前我倆正常就在一起,她不會瞞我瞞得那么緊的吧?也許那時是我的心全在你身上了而忽視了她,沒有真正的關心她,總覺得她就是個心思單純無憂無慮的小姑娘,沒想到她戀愛了,還陷得那么深。也許當時我與你正處在熱戀中,并沒有顧及到她的存在,她的些許變化。可這短短二三個月滿打滿算的最長也不過就百來日吧,這百日之戀的愛情難道真有那么大的魔力,到底是什么力量支撐著她就這么一直等下去的?我反正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我想,她這么癡情地一直等著李一民,可這李一民到底是傷是殘是死是活,是在國內,還是在國外都不知道,李一民跟我們可不一樣,我們是離開南京城才加入軍隊的,并且我們一直就在野戰醫院,相對安全一點。而李一民可是在南京城里加入的國軍,何況按方梅說,他很有可能參加的是戰斗部隊,那是要直接上戰場與日寇面對面拼命的啊。當年日本鬼子攻打南京城時,仗打得是多么的慘烈啊,據說,參加南京保衛戰的國軍陣亡有五萬多人,南京淪陷后還有大批被俘的國軍將士被日本鬼子殘暴的屠殺,總計死亡的國軍據說就有十萬人之多,誰知道這些陣亡或被屠殺的國軍將士里有沒有李一民,真不敢想象,這該死的日本強盜。”</p> <p class="ql-block">盧靜秋對日本侵略者的恨是發自內心的。她想,如果不是日本鬼子發動侵華戰爭又攻打南京城,她和劍夫畢業后很有可能就回無錫了,那他們的生活該又是另一番景象,真是國仇家恨交織在一起,她在心里不禁又罵了一句:“狗日的日本鬼子。”接著她又說道:“唉!就算南京保衛戰李一民沒有陣亡,此后八年國軍與日寇大大小小的戰役無數,又有多少中華兒女血灑疆場?退一步講,即使那個李一民還活著,那他是在國內還是在臺灣或者是在國外其他什么地方,是不是已經娶妻生子了,也不知道啊,李一民也能像她一樣,三十多年了還一直執著地等著她、努力的在尋找她?我也知道,李一民是她心目中的抗日英雄,是一座豐碑,別人是很難動搖她的。可人是會變的,人這一生不確定的因素太多太多了,有時是自己隨著環境、地位、身份的變化而變化,有時卻是無可奈何情不得已,她最后見到一民也只是看他穿著國軍軍裝,李一民最后到底怎樣……,我也不是不相信她的那個李一民,人真是會變的,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不確定因素太多、太多了,何況還是戰火紛飛的年代。按方梅自己說的,她們原來在南京的那個家當年已經被日本鬼子炸毀了,即使李一民就在國內也無法找到她啊,如果……,如果李一民真的隨國軍去了臺灣,那他還回得來嗎?想想都害怕,唉,我看她這個李一民是沒希望了,也難怪她說還羨慕咱倆呢,她說的也是,我們一家子再苦再累再難總算還能一直守在一起。是啊,這么些年,我們一家人還真是一直生活在一起,包括在戰俘管教所的那段日子,咱們一家都沒有分開。我想,她說的也是真心話。唉,不說了,不說了,越想倒是越替她擔心,她也真是癡得了?她是那么地期待她那純潔而浪漫的愛情,就怕到最后她承受不了這打擊,但愿她就這么一直活在她的夢幻中吧,有夢就有盼頭嘛,那可是她的精神支柱,人生有夢不覺寒,并且,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包括情感方面的,也許……,唉,也許她就在這期待盼望中度過一生也未嘗不可,就是一個沒有結果的等待。這就是戰爭帶給人們的創傷,不知道還有多少像方梅一樣的女人翹首等待著自己的親人,戰爭讓多少家庭骨肉分離妻離子散,戰爭太殘酷了,真是不堪回首啊。”</p> <p class="ql-block">不過,她實在沒想到,好友方梅能來榆樹灣看她,真令她意外又驚喜,這兩天云里霧里的,真像做夢一般,直到此時,好像還在夢中,她使勁地跺了跺腳,又用力揪了揪自己嘴巴子,疼疼的,她無奈地苦笑笑,搖了搖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她見吳劍夫并沒有再接她的話,便扭過頭看了看吳劍夫,吳劍夫目不斜視表情凝重地默默向前走著,并不看她,她也就不吱聲了,她知道,劍夫的心里一定在想什么事情,他在思考問題的時候就會這樣默默的大步向前走著。遇到這種情況,她也就不去打擾他,只是她不知道劍夫到底是在想他自己的事,還是在想方梅的事,她一直很敬佩劍夫,劍夫有時也會背誦蘇東坡的那首《定風波》:</p><p class="ql-block">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p><p class="ql-block">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p><p class="ql-block">唉,一個普通人面對坎坷的人生又怎能做到像東坡先生那樣豁達、通透、樂觀、灑脫啊,何況,她與劍夫又是目前這種處境。雖然她倆自結婚以后一直是同甘苦共命運,她還是舍不得劍夫,她從來都沒有后悔過自己的選擇,也從沒抱怨過劍夫,她一直就認命,她認為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如果可以從來,她想,她還是會選擇劍夫的,即使是陪他到這榆樹灣來做村婦,她也依然愿意,她認為,緣分也是天注定的,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形勢能有好轉的一天,他們不再被人誤解,不再被人歧視,不再挨批受斗,不再被監督管制,能堂堂正正地做個普通人,無論是從醫亦或就是務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她想,此時劍夫可能還是不想再談方梅的事,是啊,也許這個話題太過沉重了,不說也罷,不說也罷,何況,他們自己現在的處境又好不到哪里,不知道接下來還要面對怎樣的磨難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她只好跟在吳劍夫的身后,默默邁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繼續向前走著……。</p> <p class="ql-block">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謝謝您的閱讀與支持,期待您的批評與指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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