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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秒鐘的戰斗——援老抗美1971年12月30日戰斗紀實文/劉紹亮

雷達

<p class="ql-block">本文作者劉紹亮在老撾戰場</p> <p class="ql-block"> 45秒鐘的戰斗</p><p class="ql-block"> 一一援老抗美1971年12月30日戰斗紀實</p><p class="ql-block"> 文/劉紹亮</p><p class="ql-block"> 1971年12月30日,老撾上寮孟洪縣班納毛地區。</p><p class="ql-block"> 711大隊(空軍高炮十五師四十三團)六連陣地上。晚飯的哨聲響了,在掩體里呆了整整一天的戰士們相繼走出來了,他們伸腰擴胸,踢腿,盡情地呼吸著那雖然潮濕卻也新鮮的空氣。連隊,這個部隊最基礎的系統,日常工作按著一套固有的機制在運行,一舉一動都容不得半點偏差。尤其是在戰場上,指戰員們的生活是那樣刻板而單調,起床、吃飯、訓練、學習、打仗、睡覺,宿舍、陣地、塹壕、掩體、飯堂、廁所來回循環。戰士們臉上沾有泥土,軍裝上片片汗漬透出模模糊糊的白,遠遠看去像綠草地中的鹽堿地。山東的海鹽,青海的石鹽,四川的井鹽,山西的鹵鹽……全在這兒集中。他們忘記了軍棋、象棋怎樣下,撲克怎樣打,甚至連一些動情的話也不會說了。他們腦海中只有交叉如織的彈道,目標的方位、高低、速度和距離,只有班排連長們的指揮聲,只有隆隆作響的火炮發射聲和戰友們的齊聲報“好”聲。</p><p class="ql-block"> 他們善于用警報的多少來判斷敵情,如果一天不跑警報,他們的神情就會很暗淡;只有一天跑上幾次警報,他們的眼里才能放射出光彩。</p><p class="ql-block"> 炊事班把籮筐和菜盆端了上來。戰士們端著飯碗,以班為單位圍成個圈。有的以草為凳,以膝為桌,有的干脆蹲著。今天的主食是發糕,用大米磨成粉做成。六連的北方兵多,大都喜歡面食,而國內運來的多是大米,于是炊事班設法變著花樣</p><p class="ql-block"> 三班一炮手梁尚德從塹壕里出來,去站陣地觀察哨,一個老戰士問他:“怎么,又去站崗?”</p><p class="ql-block"> 梁尚德說:“輪到我了。”</p><p class="ql-block"> “你的衣服都濕了?!?lt;/p><p class="ql-block"> “沒關系,陽光在上面打幾個滾兒就干了?!?lt;/p><p class="ql-block"> 夕陽把西天染成血紅,從斑斕的晚霞中透出的幾道光柱到陣地上。</p><p class="ql-block"> 梁尚德聚精會神地凝視著34號方向。天氣晴朗,遠處一座山頭上方,幾朵白云在自在地游游弋,一陣干風吹來,身上頓覺爽快。</p><p class="ql-block"> 老撾氣候屬熱帶和亞熱帶,無四季之分,只根據雨量大小分為旱、雨兩季。旱季是11月初到次年4月底,雨季一般在5月初至10月下旬,雨量很大,8月份尤甚。常年平均溫度在20度左右。</p><p class="ql-block"> 雨季,印度洋熱帶海面吹來了溫暖潮濕的西南風。這時,氣溫升高,最高時攝氏40度,如果在炮位上,溫度可達到50度。部隊要吃餃子或包子,必須在早上5點鐘以前殺豬,6點多把肉餡分到各班,7點多就要吃到肚子里,否則,如果過了早晨這段最低氣溫,肉餡極容易腐壞。此時節雨水增多,多降暴雨和陣雨,大地上各種農作物呈現出一片繁榮旺盛的景象。因此,雨季也是生產季節的開始。</p><p class="ql-block"> 旱季,亞洲大陸內地干燥寒冷的東北風帶來了冷空氣。這時,氣溫降低,雨水減少,是農民們的收獲季節。</p><p class="ql-block"> 美國人最怕雨季,一到雨季,他們的地面現代化設備就失靈了,只好憑借所謂空中優勢,此時士氣更加低落。因此,每年旱季一到,他們就想發動什么“攻勢”,妄圖挽回敗局。</p><p class="ql-block"> 對于土生土長的印度支那三國軍民來講,無論是旱季也好,雨季也罷,都能靈活、主動地打擊敵人。目前正是英勇的老撾愛國軍民乘勝打擊美軍和老撾右派,取得“旱季"攻勢輝煌勝利的大好時機。敵人為了挽回在旱季攻勢中的失敗,想在空中戰場上討點便宜,這既是規律,也是這幾年印支戰爭的實踐所證明了的。</p><p class="ql-block"> 在塹壕和掩體里呆久了,視力受到限制,容易疲勞,對發現目標非常不利。所以梁尚德有個習慣,晚上只要有星星,他總要盯上半個小時。有人說他的眼睛盯上東西一分鐘不眨一下,雖然有些夸張,但也不是沒有一點根據。</p><p class="ql-block"> 此時,他按照團里的分工,認真地觀察著每一寸天空和每一朵云彩。</p><p class="ql-block"> 突然,梁尚德發現,34號方向一團火燒云下面出現了一個亮點,像一只鉛灰色的蒼蠅。而且亮點剛過山頭,高度馬上就降低了。</p><p class="ql-block"> 是飛機還是氣球?師氣象站為了取得風向、溫度、濕度等氣象資料,經常向空中放探空氣球。這東西在太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特別在高空,容易和飛機混淆。把氣球當飛機,使部隊誤跑“一等”的事曾經發生過幾次。</p><p class="ql-block"> 他睜大眼睛,努力分辨著。不是氣球,是飛機,是一架大型機!于是,梁尚德打破人群中的靜默,大聲對正在吃飯的炮排長段旭德和副連長段天海說:“前面山頭上發現敵機!”</p><p class="ql-block"> 段旭德一驚,大聲問:“幾號方向?什么機型?”</p><p class="ql-block"> “那里,34號方向大型機一架!”梁尚德邊說邊用手指給段排長看。</p><p class="ql-block"> 段旭德一看,確實是一架大型機。段天海也發現了敵機,脫口而出:“是飛機!”</p><p class="ql-block"> 段旭德把碗筷一丟,高聲喊道:“部隊一等,34號方向!”“嗚……”刺耳的警報聲響徹陣地,指戰員們發瘋似地奔向各自的戰斗崗位。</p><p class="ql-block"> 一二炮手穩準地將瞄準鏡內的十字線壓住敵機的中間部位。五炮手狠搬剎把,將炮彈壓進了炮堂。</p><p class="ql-block"> 指揮儀班測距機手馮林虎大聲報告:“大型偵察機一架,距離6500米,速度90,右側行下滑臨近!”</p><p class="ql-block"> 敵情很快上報到了團指揮所,并迅速傳遍了每個連隊。</p><p class="ql-block"> 敵機很鬼,利用低空進入,避開雷達視線,先在陣地外圍轉了幾個圈,看到地面靜悄悄的沒有動靜,于是膽子越來越大飛得越來越低,爾后直線插入,這是敵人慣用的手段。</p><p class="ql-block"> 團臨空指揮所的值班首長在就位途中發現了敵機,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指揮位置,拿起話筒:“34號(東南)集火!”</p><p class="ql-block"> 話分幾頭說。</p><p class="ql-block"> 四連連長張海秋聽到六連的警報聲后,立即發令部隊進入一等。10分55秒,敵機距離4500米,高度900米時,他下達了“長點射!打!”的口令。</p><p class="ql-block"> 六連高金星連長手里緊緊握住電發火開關,眼睛死死地盯著遠處的敵機。聽到四連的炮響后,按下了電發火:“長點射!打!”</p><p class="ql-block"> 五連。戰士們正在各班掩體里包餃子,副連長郝春林忽然聽到六連陣地上響起了急促的警報聲,問陣地觀察哨:“什么情況?是不是六連在搞演習?”</p><p class="ql-block"> “沒有通知。”陣地觀察哨回答。</p><p class="ql-block"> “全連一等!”郝春林果斷下了命令,躍過掩體,直奔到中央指揮箱前,一把抓住了電發火開關。</p><p class="ql-block"> 火炮很快接好了電,指揮儀4900米捕捉了目標。班長范真理高舉指揮旗大聲報告:“高度900米.……"</p><p class="ql-block"> 這時,四連和六連陣地上響起了炮聲。</p><p class="ql-block"> “打”!郝春林狠狠地按下了電發火一個長點射60發炮彈應聲而出。</p><p class="ql-block"> 四營(空軍高炮十九師五十五團一營)三個連隊也先后開火。十一、十二連分別于水平距離5000和4800米用指揮儀諸元射擊,各打了兩個齊射。十連用直接瞄準射擊,打了3發急促彈。</p><p class="ql-block"> 隨著一陣震耳欲聾的火炮發射聲,紅色曳光彈沖天而起,將敵機團團圍住,宛如若干朵鮮艷的木棉花,很容易使人聯想到國內慶祝某一個節日而向空中發射的禮花。</p><p class="ql-block"> 敵機像往常一樣,以老撾天空的主人自居,正在自由自在地進行偵察,沒想到一下子從地面飛來這么多炮彈,頓時驚慌失措,想掉轉機頭逃跑。晚了,只好迅速下降高度,直至300米。</p><p class="ql-block"> 此時火炮的射角已經很低,幾乎到了極限。沿著火炮的延長線望去,炮彈幾乎就要打到樹梢上。只見敵機猛地一晃,左翼起火了,緊接著右翼也開始燃燒,整架飛機被紫色火焰裹住像跳搖擺舞一樣歪歪斜斜地掙扎??蓹C身又連中幾彈,火光之中,碎片橫飛,成了一個紅色的火球,拖著長長的煙帶,搖搖晃晃地沿著山溝大側滑下滑,最終墜毀于防區西南方向湄公河對岸的密林中。</p><p class="ql-block"> 11分15秒,防區部隊全部停火。</p><p class="ql-block"> “空中開花了!空中開花了!”陣地上,指戰員們一陣歡呼跳躍。</p><p class="ql-block"> 由于情況突然,時間急促,有的連隊是指揮儀諸元,有的連隊因來不及聯動而采取了預裝諸元,進行了直接瞄準射擊。五七炮連有的是短點射,有的是長點射,八五炮連有的是急促射,有的是齊射.....</p><p class="ql-block"> 他們配合的是那么默契,儼然給美國佬和富馬右派政府上了一堂生動有趣的軍事課。</p><p class="ql-block"> 霎時,原始森林中升起了沖天的黑煙。這次戰斗,從進入“一等”到擊落敵機僅僅45秒,而集火射擊才20秒。消耗57炮彈267發,85炮彈47發,一個以快速對偷襲的勝仗!</p><p class="ql-block"> 飛機擊落后,五連副連長郝春林一扭頭,見連長莊煥東就在他的身后。郝春林有些不好意思:“連長,我一聽到敵機臨近,就著急,打仗這分秒必爭的事,就抓起了指揮旗,替你指揮了。”</p><p class="ql-block"> 莊連長說,指揮得好,只要能把敵機打下來,咱倆誰指揮都一樣!</p> <p class="ql-block">·指揮儀班嚴陣以待</p> <p class="ql-block">為了勝利,開炮!</p> <p class="ql-block">炮響敵機落</p> <p class="ql-block">被我擊落的敵機</p> <p class="ql-block">  六連連長高金星見副連長段天海站在一邊發愣,過去推了他一把:“還看啥,仗打完了!”</p><p class="ql-block"> 段天海抹去臉上的汗水:“真像做夢一樣?!?lt;/p><p class="ql-block"> 梁尚德剛下崗哨,指導員張萬松來到他跟前,緊緊握住他的手:“小伙子行啊,你的眼睛真夠厲害,發現目標及時,有功勞,我要給你報功?!?lt;/p><p class="ql-block"> 夕陽下山,西邊天際還隱約殘留著幾縷微紅的晚霞,猶如爐膛的殘火一般。指戰員們抖落滿身的泥土,擦去臉上的煙塵,才意識到肚子餓了,于是就著硝煙與戰塵吞咽完剩余的晚飯。</p><p class="ql-block"> 劉新芝團長專門給六連連長高金星打來電話,表揚梁尚德敵情觀念強,發現目標及時,六連整體素質好,警惕性高,仗打好了,以后還要考慮給作戰有功人員褒獎,并推廣你們的先進事跡。</p><p class="ql-block"> 連隊戰評時,師隋學增副參謀長也專門來到連隊。</p><p class="ql-block"> 這次戰斗的主要經驗教訓:一是組成了嚴密的陣地目視對空觀察網,對于保障部隊適時射擊發揮了重要作用。二是預案充分,臨戰行動迅速準確。三是充分發揮了各級指揮員的主觀能動性,機智果斷地實施了射擊指揮。主要教訓是,有的連指揮員決心猶豫,等待油機送電,直到炮班打響也沒有下達出射擊命令;有的連指揮員用瞄準具諸元射擊時沒有下達敵機速度,炮班只好按預先裝定的對快速機射擊的速度射擊,結果誤差很大;有的儀器排長下達錯了敵機高度,有的連隊掩體過深,縮口過小,妨礙了射擊。</p><p class="ql-block"> 隋學增說:“盡管有經驗,有教訓,但總體上講這是一次以快速對偷襲的成功戰例,這說明我們部隊在關鍵時刻能夠沖得上去,打得下來;這說明你們掌握了以快對快的基本方法,說明你們平時的訓練嚴格,有敵情觀念。梁尚德是這次戰斗的功臣,應該大力宣傳他的事跡。”</p><p class="ql-block"> 關于“12.30”戰斗,上級發來電報對六連進行了表彰,為梁尚德記了二等功,還給段旭德通報嘉獎。</p><p class="ql-block"> 這次“以快對快”的成功戰例很快傳遍整個部隊。后來,“班納毛防區高射炮兵抗擊美帝0V-10A型多用途飛機低空偵察的戰斗”一文刊登在《空軍高炮戰例選編》上。</p><p class="ql-block"> (本文節選自劉紹亮長篇紀實《木棉紅》,2018年10月大道出版社出版)</p><p class="ql-block"> 作者劉紹亮,山西省原平市人。1968年入伍后先后參加過援越抗美、援老抗美和對越自衛還擊作戰。轉業后歷任中國航空貨運公司黨辦主任、《中國民航報》駐太原記者站站長、《中國通用航空報》總編輯、中國通用航空公司組織部副部長、宣傳部長等職。中國作家協會山西省分會會員。在國內外報紙雜志發表小說、報告文學、紀實文學、散文等200多萬字。出版有長篇紀實文學《木棉紅》(上下冊)散文集《走出璜珥》《心作行囊》《打撈記憶》。任《范亭中學系列叢書》(6卷本)執行主編,《中國援老抗美回眸》(上下冊)、畫冊《戰地軍魂》副主編。參與編輯《在老撾作戰的日子》、《老撾戰地掠影》等。為大型史實性文獻記錄片《永不消逝的番號》策劃與撰稿人之一。</p> <p class="ql-block">1975年8月空軍司令部編印</p> <p class="ql-block">書中記敘了戰斗情況</p> <p class="ql-block">敵機航跡及高炮戰斗情況</p> <p class="ql-block">本文作者回訪在老撾當年的戰斗現場</p> <p class="ql-block">2017年12月25日,老撾孟賽省孟洪縣班納毛鎮洪沙洼村民孟蘭講述當年她看到的戰斗情況。</p> <p class="ql-block">劉紹亮向有關人員介紹當年援老抗美作戰的情況</p> <p class="ql-block">劉紹亮在戰地尋訪途中,向隨行人員介紹戰斗情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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