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漫記（二十二）父親傳藝（2）時過境遷 <p class="ql-block"><b> 絞草繩</b></p> <p class="ql-block"> 上世紀(jì)五六十年代，在塑料繩、尼龍繩出現(xiàn)之前，農(nóng)村里大到集體農(nóng)具里牽牛鼻子的牛繩、犁田用的犁繩、拉船用的纖繩等，小到家庭工具如裝稻麥用的籮筐上“籮絲”、挑泥渣畚箕用的“泥垃絲”“擔(dān)絲”以及糞桶上的“糞桶絲”（“絲”，方言里指繩索）皆為稻草絞的繩。</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家鄉(xiāng)話里“絞繩”叫“搞繩”。絞繩必須要有兩個人合作，一人負(fù)責(zé)掭草，一人負(fù)責(zé)絞“zhèn”。</p><p class="ql-block"> “zhèn”是個什么東西呢？舉個例子吧！</p><p class="ql-block"> 把棉花（絮）制成線之前，要么用紡車“紡”，要么用紡錘“捻”。“紡”或“捻”的過程就是給棉紗上“zhèn”。有了“zhèn”，紡（捻）成的紗條就能無限延長且不易斷。習(xí)慣上一股紗條是棉紗，兩股紗條佮起來叫棉線，三股及以上佮起來就成了棉繩。（“佮”，音 gé，聚合的意思。例如：佮伙養(yǎng)性命。）</p><p class="ql-block"> 那這個“zhèn”又怎么寫呢？在沒有找到這個字之前，我暫時從《現(xiàn)代漢語詞典》里借來一個“纼”字。纼，讀正。纼的本義是牽牛鼻子的繩，后來泛指繩。用“纼”組詞不多，但它的使用比較寬泛。它既可以是名詞指“繩”，也可以表示動作行為“上纼”、“絞纼”，還可以借來形容狀態(tài)的“纼大、纼小、纼緊、纼松”。</p><p class="ql-block"> 用稻草絞繩與用棉紗捻棉繩的原理相同。絞繩的前期準(zhǔn)備是選稻草。稻草以粳稻品種的為好，糯稻草最為上乘。將糯稻草一小捆一小捆的捉齊，刪掉枯穰。入水浸泡一刻鐘，取出瀝水稍晾干，然后放在石頭或磚地上用木榔頭輕輕捶打，直至稻草軟熟，順在手里像一根根麻絲。這里強調(diào)的是“輕”，不能一開始就用蠻力猛捶，否則“軟熟”成了“爛熟”就失去了稻草的柔韌性，絞起的繩子不結(jié)實。</p><p class="ql-block"> 開始絞繩了。父親用一支小木棒（有時用兩根竹筷），從兩根柔軟的一顛一倒的糯稻草中間別住，交把我要我按照順時針方向兩手在胸前交叉旋轉(zhuǎn)絞“纼”。繩有正股子與反股子之分。按照順時針方向絞合的無論是機械生產(chǎn)還是手工制作的繩索，都是正股子的。</p><p class="ql-block"> 絞纼時兩手交叉旋轉(zhuǎn)如同木工師傅用手工鉆在墻壁上鉆眼。只是鉆頭鉆進墻里越鉆越短，而絞繩則反方向越絞越長。兩手分別握住木棒兩頭，從左往右勻速翻動用力絞。右手總要比左手吃苦。當(dāng)右手每每翻過左手背到左邊接棒時，既要保證速度，不能打停，又要拿捏住力度。若拿捏不穩(wěn)，一旦松手就會回“纼”，一回“纼”，整個絞的“纼”就會松散，前功盡棄。</p><p class="ql-block"> 絞繩就像個好玩的游戲。兩個人面對面配合著。掭草的人一般是男人，長輩，有相當(dāng)?shù)慕?jīng)驗和成熟的技巧，繩的粗細(xì)纼大纼小完全在他的手上掌控。互動中長輩能看到小輩勞動時的狀態(tài)。小的做事是否認(rèn)真耐心細(xì)心，在大人眼里一覽無余。小的也能從大人的動作神態(tài)中觀察到世事滄桑，體悟到生活的艱辛與不易。在農(nóng)閑時節(jié)，家家戶戶都要備好一年的用繩。當(dāng)太陽要落山的時候，多少農(nóng)家門口地面上會出現(xiàn)一老一小長長的身影，形成一道鄉(xiāng)村里獨特的風(fēng)景。 </p><p class="ql-block"> 父親負(fù)責(zé)掭草。右手拿草，少少的，幾根幾根地將捶熟了的稻草送到左手心均勻地掭插。左手中指和無名指指尖對準(zhǔn)手心，用力控制住稻草在左手心向前運動。我負(fù)責(zé)絞纼。我每旋轉(zhuǎn)一圈絞成一寸長的纼便從父親的左手拇指尖與食指第二彎節(jié)內(nèi)側(cè)咬合處慢慢吐出。旋轉(zhuǎn)越久，吐出的纼越長。父親選在固定位置上不動，或門口，或樹下。我和父親面對面，絞纼的時候我邊絞邊向后退。絞的時候只有勻速，絞的纼才勻稱。隨著纼在逐漸加長，手臂上的力度也在自然加大。即便如此不能中途停歇，只能間斷地作1–2秒鐘的短暫停頓，以便緩解手臂疲勞。 </p><p class="ql-block"> 這時候絞的“纼”還不能稱之為繩，只有把相對長度的“纼”佮起股來才能稱之為繩。</p><p class="ql-block"> 就拿絞三股頭的糞桶絲來說，一根糞桶絲約需6庹長的“纼”。父親將他手中的這一頭“纼尾”拴在樹干上，從我這頭起取全長的三分之二（4庹）處攔中一折開始佮股。先佮的是兩股。還有三分之一長放到后面佮三股。這時候我和父親還是面對面，只是換了不同的位置。我立定不動，父親隨著絞繩向我前進靠攏。父親要我的右臂擱在繃緊的纼上，以逆時針方向把我的這一段纼（三分之一）由上向左邊揮過去，然后左手接住木棒，再從下面轉(zhuǎn)把右手，右手再向上將木棒揮過到左邊。循環(huán)往復(fù)，連續(xù)不斷。父親雙手控制住節(jié)奏，不急不徐，不緊不松，將兩股“纼”初步佮成了繩。佮三股的時候，父親不需要我當(dāng)幫手了，這時候我可以偷空去玩一會兒。準(zhǔn)備絞下一條繩索。</p><p class="ql-block"> 順便說一下，父親佮三股頭是很嫻熟的。因為前期的兩股頭佮得較寬松又勻稱，當(dāng)合并三股的時候，第三股“纼”就倚著前兩股絞合時形成的螺旋形槽子順著走，這時候佮成的繩沒有一點皵絲，順溜得很。需要注意的是佮三股的時候千萬不能松“纼”，否則前后“纼”不一致，絞成的繩或緊密或松散，“喉的疙瘩”。不但影響美觀，更為重要的是不能經(jīng)久耐用。</p><p class="ql-block"> 父親除了會絞草繩，還會打各種草鞋。春夏秋季里下田勞動穿的是單草鞋，冬季里保暖穿的是棉草鞋（俗稱毛窩兒）。每當(dāng)做出一件“作品”時，父親捧在手上反復(fù)摩挲，如同欣賞一件藝術(shù)品，黝黑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如同綻放的墨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