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不為“輕船”</p><p class="ql-block">(我的董年之二,原創之161)</p><p class="ql-block"> 孫可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 1</p><p class="ql-block"> 春天,河對岸的烏臼樹上,一窩雛鳥嘰嘰地叫著,松黃的喙甲和腥紅的內腭非常醒目。其中一只企圖學飛,撲騰著落到了泥地上,母鳥立刻在它上面貼地盤旋,似在鼓勵它趕快飛離地面,因為一條水蛇正向這邊靠近。</p><p class="ql-block"> 河里的魚蝦也活躍起來,趴在岸邊往水下看去,只見兩只“老蝦公”在堪壁上爬來爬去覓食;幾條小魚垂直面對岸壁,一下一下地啄著青苔;稍遠處,一只半大不小的河蟹從石縫里爬出來,轉著兩只突兀的眼珠,尋找攻擊的對象。</p><p class="ql-block"> 住在泥道地的來富告訴我,這些魚蝦是都可以柯上來當“下飯”的,還講了具體的法子。我知道這是跟他爹“抲魚阿三”學的,但他吹牛是“自個想的” 。我也就不堅持戳穿他,而是決定來學釣蝦!</p><p class="ql-block"> 從家里的雜物堆中找出細銅絲,用剪刀截取手指一般長一根,弄成淺弓形,一端彎岀小鉤,一端彎個小圈,用寸把長的麻線系到細竹桿末梢上,釣蝦桿就制成了。</p><p class="ql-block"> 接著是掘曲蟮(蚯蚓)作誘餌。釣蝦不用大曲蟮,而要用剛孵出的蠶蟻般的紅曲蟮。這就需到日光陰陽參半的石板縫里去找 。用竹爿翻撥松軟的石縫 ,常有菌集成堆的紅曲蟮出現,于是就把它們連同細土裝進火柴盒里,同時揀出一條,將它穿到釣鉤上。</p><p class="ql-block"> 一切準備就緒,就趴到河沿開釣了。一只老蝦公正不緊不慢地在離水面2尺左右的河堪壁上爬著,我趕緊把釣鉤伸到它面前,它并不理會。我將鉤子繼續接近它的嘴巴,約摸半分鐘,它終于發現了美味,用兩只大鉗捧住了弧形的鉤子,然后老實不客氣地將曲蟮鉤子吞進嘴里。我一陣激動,小心翼翼地往上提釣桿 ,它居然毫不覺察,直到提上了岸,還死咬著鉤子。我將它摘下,扔進盛好水的洋鐵罐頭里。</p><p class="ql-block"> 就這樣這天酌了5只大蝦 。母親燒夜飯時用它們蒸了一海碗的干菜湯。只見半遮半掩的菜葉中,浮著原狀的大蝦,顏色全變紅了,而湯液也被它們“吊”得鮮美無比。</p><p class="ql-block"> △2</p><p class="ql-block"> 時令進入炎夏,到處是顯示燥熱的景象:西溇老柳樹中那只知了,整天聲嘶力竭地叫著,偶而卡一下,又立即續上了;胡店王家的4頭耕牛,泡在樹蔭下的水里,任小鳥和牛氓在背上啄食或叮咬,偶爾才“哺”地噴出一鼻孔帶水的熱氣來;大黃狗失了追逐雄雞的興趣,懶懶地臥在臺門斗里,吐出長長的舌頭喘氣;臺門篤底的六三婆婆,坐在廊沿下,搖著那把用絹絲修過邊但已經破損的芭蕉扇,成天喊著“熱煞,熱煞!”</p><p class="ql-block"> 我們小孩卻不怕熱,穿過庵弄堂,到當地唯一的古跡、一個破敗的庵里去玩。這里早已沒有尼姑,也沒有任何供奉的佛像。但有一口古井比較好玩,井水賊涼,用它沖洗身子可舒服半天;被熱氣瘟得疲軟滯口的黃金瓜,在井里浸上一個時辰,吃起來又涼又脆又甜;大人們偶而也會記起它,來吊走一桶涼水,回去做木蓮豆腐。</p><p class="ql-block"> 我更關注的是一棵古樹上的“金蟲〞。它形似小烏龜,趴在樹皮開裂處吮吸汁液;背殼烏黑,卻閃著金綠色的光澤;生性老實,無蛐蛐的狡猾,也無紡織娘的敏感,只要兩指一夾就能將它捉住;回到家里,用一根尺把長的細線縛在它頭部與身軀之間的縫隙里,放開手就會飛起來,乎乎地繞圈,不會擅自停歇,比動輒歇力倒下的轉螺好多了。</p><p class="ql-block"> △3</p><p class="ql-block"> 傍晚,我們小伙伴們到河里去“赴浴”。幾個淘米打水的婦女正在議論,說誰家誰家的男人,在外江田畈里車水時,竟脫得精光,任胯下那物件前晃后悠的,羞煞人哉。見我們小孩走過去,立刻住了嘴,一手拎起水桶,一手貼腰夾個盛米的淘籮,各自回家去了。</p><p class="ql-block"> 河水不深,在河里走步移動也不礙事,但往河中心走,到水沒胸脯時,人就發浮,站不穩了。于是趕緊折回,想到應該先老老實實地學會游水。</p><p class="ql-block"> 來富是會游的,狗爬式。但讓他說決竅,卻不得要領。</p><p class="ql-block"> 于是自己學,身子橫倒,一手搭住河埠臺階,一手劃水,兩腳亂打一通。搞了半天,毫無長進,手一離河埠,身子就下沉,嗆水。</p><p class="ql-block"> 不就因為下沉嗎?幾天后,我想出一個法子,就是脫下牛頭斯褲(平腳短褲),將兩只褲腳端口挽結封閉,撐開褲腰,快速倒扣到水里,形成一個元寶狀的氣囊,并在水下將褲腰收攏,用一手捏緊,不使泄氣。然后將頭擱在其上,一手劃水,兩腳拍打,居然可以離岸任意游了。如此玩了幾天,一日突然發現氣囊的氣幾乎逃光,“元寶”已癟塌塌,人卻沒沉下去,覺著要沉了,手腳劃動幾下便又穩住了。啊,原來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游泳了!于是將短褲拋到岸上,大著膽子,到河對岸游了幾回,心里開心極了。</p><p class="ql-block"> 當天吃夜飯時,我正撈湯里的筍干,母親慈愛地看著我,問:“聽說你會游河哉?”我說是的。她說:“好個,小官人射要娃張些個!”</p><p class="ql-block"> △4</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母親吩咐我說:“四姑爹家,田畈里生活多,明朝儂去幫一幫,做些小人生活。”</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早,大家坐農船出畈。我在后梢頭上船,四爹叫我從船肚里走到船頭去坐。我因為已經識水,徑直在船舷上走,船舷窄窄的,但我一點不慌,斜著腳板就走到了船梢頭,。</p><p class="ql-block"> 到了目的地,先是摘羅漢豆。這時已近芒種節氣,豆桿枝葉都已枯萎,豆夾也干癟發黑了。這是春天采吃鮮羅漢豆后,故意留存下來作老羅漢豆的。將它們剝出曬干收藏,農家要食用一年:平日當“下飯”,冬芥菜炒豆板肉,茴香豆過老酒;農閑時當零食,所謂“稻草篷里曬太陽,羅漢豆嚼得嘣嘣響”;年底則湊作年貨,炒“爆開豆”,裹“豆板粽”,有的人家要吃到第二年新豆上場。</p><p class="ql-block"> 豆收進后,四姑爹準備在田里種晚稻,因此下午除耕田外,就安排車水。過去遠遠地見別人車水,不甚留意,今天自己要上手了,不兔有些惶恐。</p><p class="ql-block"> 我默默觀察大人們車水,他們像踏如今的跑步機一般,悠閑自得,雙手扶桿,兩腳輪番踏動車轱轆,眼睛隨觀四方 ,甚至還騰出手來吸煙。</p><p class="ql-block"> 幾經琢磨,我覺得關鍵是兩條,一是兩腳要踏準節奏,防止過快過慢而踩空;二是要緊抓扶手橫木,萬一踩空也可權擋一時,不致掉下來。想好后我便要求試試,四爹說:“當心些,勿可跌落來,闖禍。”</p><p class="ql-block"> 結果竟一試便成,十來分鐘后已四肢協調,可以“看野眼”了。似聽四爹跟誰在說:“大土這小官人,聰敏透頂!”大土是我的小名。</p><p class="ql-block"> 當天晚上想把四爹對我的夸贊傳給母親聽,話到嘴邊,想起母親一句評價人的話:“輕船不載重貨。”意思是稍有成績便沾沾自喜者,今后必無大成就,就如一只輕船不能載重貨一樣。我當不愿做“輕船”,終于?回了想說的話。而且從此積以為習,養成了“少露面、不炫耀、鄙自大”的個性。一位大書法家或許窺知了此中端倪,曾專贈我”海不揚波”的條幅,至今引為精神知己。倒是近年反有些變化,跨界初涉文藝創作,在幾個全國大賽中獲了獎,便抖抖地記于名下,公諸于眾,頗有些“老發仙“的味道,慚愧!</p> <p class="ql-block">作者攝于清華園</p> <p class="ql-block">[作者簡介:紹興人,原名孫恪偉。研究員、全國先進教師。著有《紹興絲綢史話》《魯迅婚姻的四個問題》《中學教材中魯迅作品注釋析疑》《越王劍考證大觀》《抗日名將孫元良其人其事》等專著(論),另有2部合著。近年涉足文藝創作。獲中國職工思政研究會第七屆年會(中宣部主管)個人最高獎優秀論文獎、全國第六屆藕花洲杯故事創作大賽(國家紀檢雜志社與省文聯.作協等主辦〉優秀作品獎、全國百字千金微小說大賽(翠苑雜志社承辦)并列一等獎、綠韻杯征文(浙江省宣傳部及省郵電主辦)一等獎、紹興市社科首屆魯迅獎等40余個獎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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