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驚魂

半畝江南

那是一個1987年的深秋雨夜，月黑風高，天地間仿佛被濃稠的墨色浸染。我所在的水簾職中坐落在離沃洲鎮十幾公里的山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極像《西游記》中的場景：群山環抱，煙霧繚繞，道路崎嶇。學校里的房子緊張，在校門外的路邊搭了幾間學生宿舍。那時小橋只是幾塊預制板，更無護欄，青苔在秋雨夜的橋面上肆意生長，滑溜無比。 晚自修后的復習班學生石喜中在回宿舍時經過學校門口的小橋，不慎摔下。學生們一陣驚慌，急忙跑下橋把濕漉漉的他拉上來，扶到辦公室才發現他滿嘴是血，并且被磕掉了兩顆門牙。看到這一幕，眾人都很著急。我建議尋找掉落的牙齒，用生理鹽水泡一下然后重新種植。于是大家紛紛下小溪，在夜晚的黑暗中，條件有限手電筒也極少，有的同學點上松條，在小橋下的小溪流里仔細搜尋。溪水潺潺流淌，亂石嶙峋，增加了尋找的難度。但沒有一個人放棄，就這樣師生們一直尋找了一個多小時，終于找到了那兩顆帶著血肉的牙齒。 學校在山岙里，交通不便，去醫院幾乎不太可能。大王老師從來不曾學過醫，但他膽大心細，在我的口述下，他平生第一次“動手術”，為石喜中同學安上了二顆掉落的牙齒。沒有抗菌藥，沒有任何醫療條件，石喜中同學幸運地補救了他的牙齒。時光匆匆，一晃四十年過去了。許多年以后，我不知道石喜中同學是否會想起那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是否還能夠記得大王老師為他種植牙齒的場景，是否還能夠回憶起水簾中學時那驚魂的場面。而我在人生的道路上，總是會想起這段往事。這集體救治的溫暖往事，讓我感受到了水簾職中濃濃的溫情。它如同一束光，照亮了我前行的路，也讓我相信，人與人之間的關愛與互助，是生命中最珍貴的財富。 如今，曾經簡陋的小橋已經改建，新的小橋橫跨在溪流之上。橋身堅固了許多，不再有當年的危險。每次路過這里，我都會想起那個秋夜，想起那些為了找回牙齒而努力的同學，還有勇敢的大王老師。雖然歲月流轉，但那份溫暖和勇氣卻永遠留在了我的心中。現在橋洞兩側是由大小不一的石頭堆砌而成的墻，中間有一條狹窄的小溪穿過。每當我走過這里，仿佛還能聽到當年同學們焦急的腳步聲和潺潺的溪水聲，仿佛還能感受到那份緊張與關切交織的氛圍。 水簾的一汪清水，依然清澈。那池曾經見證過無數個日夜的瀑布，依舊靜靜地流淌著。溪邊的石頭臺階上，偶爾會有幾只小鳥停留，周圍樹木茂盛，天空湛藍無云。在這片寧靜之中，我時常會想起那個秋夜，想起那座簡陋的小橋，想起那些為了找回牙齒而努力的身影。這片土地承載著太多的故事，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回憶。每一次來到這里，我都會駐足片刻，讓思緒回到那個遙遠的深秋雨夜，感受那份來自心底的溫暖。 校園房子已倒塌，操場上多了這塊碑。石碑上刻著“東峁寺遺址”五個大字。每當我立在石碑邊，（這兒曾經是學校的食堂）我就會想起曾經在這里度過的日子，想起那些一起奮斗、一起經歷風雨的同學和老師們。雖然校園早已物是人非，但那份情感永遠不會消逝。它就像這座石碑一樣，默默地矗立在那里，見證著歲月的變遷，也見證著我們之間那份永不磨滅的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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