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飛之死 ?（紀實文學）

中華大姐大

一他是誰 公元一九五零年。春三月。四日。清晨。河北省阜平郊外的一片田野中，春風徐徐，陽光明媚。一個年輕的解放軍軍官被壓赴刑場。他是誰？他犯了什么罪？他還這樣年輕。黧黑的皮膚在清晨明媚的陽光下，雕塑似的反射著金色的光彩。一雙眍眍的眼睛在高聳著的顴骨下面閃爍著炯炯的目光，透著他的精明、干練、堅定和執(zhí)著。精瘦的充滿了精神活力的身板挺拔而頎長，寬寬的肩膀更使他顯得威武甚至有些英俊。他沒有戴手銬，兩只手擺動著，自然而又從容，就仿佛一個累了一天收工回家去的人。兩條腿卻有些拘謹，小心翼翼極不情愿卻又無可奈何地，一步步地向前走去……他聽見身后一聲輕輕的呼喚，仿佛生怕驚嚇著他：好了，就在這兒吧。但那聲音雖然輕得如此溫柔，卻依然仿佛驚雷般使他心悸而顫栗。他停下了腳步，努力向上挺拔了一下腰桿兒，以使自己鎮(zhèn)定下來。這里，是一片沐浴著春光的土地。不知是去年還是更遠一些年代留下來的高高的枯黃的蒿草下面，翠綠的新芽已經長得半尺來高。透過黃綠交錯高低參差的蒿草，他的心更加痛楚地顫栗了：他看見了自己的歸宿——一口嶄新嶄新的棺材上，同樣一條嶄新嶄新的綠色軍毯一半兒鋪在棺材的底板兒上，一半兒在棺材的側板兒上無力地耷拉著——那是準備當做被子蓋在他身上的。不僅因為那毛毯膨松而暄軟，更因為當時的條件如此艱難，組織上卻把一條嶄新的毛毯給了他這個死囚犯，這使他那無比憂傷和絕望的心里立即涌起了陣陣的柔軟和溫暖……它們靜靜地躺在那兒，躺在一堆剛剛刨開的新土上面，耐心地等待著他的到來。新土的后面，是一個墓坑，他知道自己從此將在那里度過不知多少個日日夜夜、年年月月直到自己的每一個細胞都化為灰燼、化為烏有……他象一個患有嚴重頸椎病不能轉動頭顱的人那樣，機械地僵硬地轉過了身軀，更加奮力地向上挺了挺腰桿。那身嶄新的被摘掉了帽徽的新軍裝，是戰(zhàn)友們送給他“上路”的“禮服”。長年忙于工作無暇修飾自己的面容，他精瘦的臉頰上顴骨高聳眼窩深陷胡須蔓延頭發(fā)散亂。此時，在他“上路”之前，戰(zhàn)友們含著熱淚精心地給他理了發(fā)，使他好象整個變了一個人——清潔整齊容光煥發(fā)，仿佛一個頭一次去見丈母娘的土里土氣的鄉(xiāng)下人。他靜靜地站著。站著，是一種優(yōu)待。那天，他小心翼翼懇求似地問：“我能不能站著……死？”軍事法庭上靜得只聽見人們的呼吸聲，有幾位同志紅了眼圈。答復是：可以。他輕舒一口氣，眼睛濕潤了，感謝組織對他的理解和寬容……他靜靜地站著。等待。在絕望中等待槍聲，在絕望中等待死亡……他看見在場的軍人立正，嚴肅而又深情地向他行了一個軍禮。他慌亂得不知所措，剛想回一個軍禮，卻想起自己已經沒有帽徽，已經無權再行軍禮！他深深地、深深地彎下腰去。就在他直起腰桿抬起頭來的時候，他聽見“砰”地一聲，槍響了！他究竟是誰？何以組織上對他如此寬容？何以戰(zhàn)友們對他如此深情？他究竟犯了什么罪？何以在刑場上能夠享受軍禮？既然能夠享受軍禮，又為何處以死刑？在紀念魯迅先生的活動中，在研究中國版畫史的時候（魯迅是我國現代版畫藝術的倡導者和締造者），在研究魯迅先生生平的時候，我們一定能夠看到一組魯迅先生與青年木刻家們圍坐在藤椅中親切交談的照片：青年木刻家們正在向前探著身子，靜靜地聆聽著魯迅先生的教誨，汲取著魯迅先生的思想精髓。魯迅先生則瀟灑自如地侃侃而談，左手挾著香煙，面容盡管疲憊而又憔悴，卻依然顯得剛毅、嚴峻，深邃的目光高瞻遠矚地望向很遠的深處……魯迅先生，這一中國新文化運動偉大旗手的風采和他面對任何困難而無所畏懼的精神，通過照片，給后人留下了極為具體和深刻的印象，成了藝術家們塑造魯迅形象的典型范本。更為珍貴的是，這組照片成了魯迅先生生前的最后一組照片，十一天后，魯迅先生便緊緊閉上了他“橫眉冷對千夫指”的雙眼，永遠地離開了我們……是誰，如此準確及時地把握了魯迅先生這一瞬間的神態(tài)，給我們留下了這樣珍貴的精神財富？ 歷史的軌跡已經運行到了1980年，一張聶榮臻司令員與日本小姑娘的照片引起了中日兩國人民的尋根熱。一時間，“日本小姑娘你在哪里”的問號，仿佛漫天飛舞的雪片，彌漫在中日兩國厚重廣袤的國土上。原來，照片上的小姑娘是1940年8月的百團大戰(zhàn)中，八路軍在山西井阱煤礦的廢墟中救出的敵人的孩子，當時只有三四歲。她的名字叫興子。是聶榮臻司令員親自寫信給日軍的片山旅團長，要求他負責將興子送交她的親屬，并派人將其送到了日軍駐地。1980年7月14日，一位恬靜美麗的日本婦人帶領著她的先生和三個女兒，來到中國北京面謝中國共產黨，面謝聶榮臻。她，就是當年的興子，現名美穗子。當年，日本侵略者以震驚中外駭人聽聞的手段殺害了中國數百萬人民的慘景，令中國人民至今想起依然驚心動魄記憶猶新，其中，象興子這樣無辜的孩子又何止一個兩個！但中國共產黨，在敵人屠刀上同胞的鮮血尚未冷卻之時，能夠把敵人的孩子送到她的親人中間，這是怎樣一種寬廣博大的胸懷！這又是怎樣一種偉大的國際主義人道主義精神！這無疑為中日兩國人民的友誼譜寫了一首壯麗的篇章！這張照片的拍攝者又是誰？他，就是沙飛。 當年，聶榮臻將軍在戰(zhàn)場上救了一個日本小姑娘！ 并且精心地照顧著這個敵國的孩子 …… 1987年，人們在他被處決的地方，給他立了紀念碑。在他的墓碑上這樣寫著：“……從抗日戰(zhàn)爭到解放戰(zhàn)爭的偉大歷史時期，在黨的領導下，沙飛拍攝了數以千計的各種題材的照片；對革命攝影理論也卓有貢獻。他和戰(zhàn)友們一起，為我黨我軍的攝影和畫報事業(yè)做了開創(chuàng)性工作；培養(yǎng)了一批革命新聞攝影骨干；用鮮血和生命保存了數以萬計的攝影圖片資料，成為極為珍貴的歷史文獻。”1995年，沙飛、石少華攝影作品展在廣州、深圳和汕頭等地隆重舉行。全國人民政協(xié)副主席劉瀾濤寫了題詞：“人民攝影家沙飛同志永遠值得懷念！”楊成武也寫了題詞：“紀念革命攝影藝術家沙飛同志！”并說：“沙飛不僅是一個好的攝影藝術家、優(yōu)秀的前線新聞攝影記者，而且是攝影事業(yè)的開拓者、組織者，他培養(yǎng)了攝影干部，創(chuàng)辦了畫報，現在攝影記者和畫報工作要發(fā)揚沙飛等老一輩攝影家英勇奮斗、艱苦創(chuàng)業(yè)的革命精神！”沙飛死了。沙飛死在用自己短暫的一生為之奮斗的革命事業(yè)剛剛成功的鑼鼓聲中，他雖然看到了五星紅旗招展在藍天下的烈烈風采，卻沒能為新中國的巍峨大廈添磚加瓦！那年，他三十八歲。一個多么不該死的年齡！ 二他為何叫沙飛 沙飛，原名司徒傳。1912年生于廣東省開平縣。后隨父母遷居廣州。自1840年鴉片戰(zhàn)爭以來，廣州幾乎成了中國革命的策源地，沙飛生活在這里，自幼受著反帝反封思想的熏陶。孫中山先生的影響，“五四”、“五卅”、“大革命”的影響，更是使他不斷滋生著愛國主義和民族主義的意識。十八歲那年，因父親的商業(yè)破產，沙飛在即將高中畢業(yè)時，被迫投考了廣東無線電專門學校，以求學得一門技術，以利謀求職業(yè)。半年后，他帶著自己優(yōu)異的學習成績，在汕頭無線電臺做了一名報務員。這時，十九歲的沙飛就和一些進步的知識青年們自發(fā)地組織了“讀書會”，閱讀了許多進步的刊物、報紙以及書籍，其中尤以魯迅的作品為甚。早在魯迅任教于廣州《中山大學》的時候，他的人格的力量，他的思想和精神的力量，就已經為許多憂國憂民的愛國志士所折服。當時，沙飛雖然年幼，對魯迅這個名字，也是如雷貫耳并不陌生。如今，通過魯迅的許多作品，沙飛看到了魯迅那博大的胸懷，那憂國憂民的思想，那對勞苦大眾徹底的奉獻精神。這些，使魯迅成了沙飛心目中無比崇拜的偶象，成了他心目中高大輝煌的榜樣。沙飛決心學習魯迅，做一個革命的文學青年，以筆做武器，向一切舊的勢力和不合理的制度展開殊死的斗爭。后來，他又想改學木刻。因為魯迅先生說，木刻是“盡著環(huán)子的任務，助成奮斗，向上，美化的諸種行動”。然而不久，沙飛偶然看到了一幅蘇聯(lián)的托兒所正在給嬰兒進行日光浴的新聞照片。它不僅使人看到日光浴對提高嬰幼兒身體素質的作用，而且看到了蘇聯(lián)作為一個新生的社會主義國家制度的優(yōu)越性。沙飛立即想到了我國畫報中所刊登的那些陳腐無聊萎頓頹廢的東西。它侵蝕人們的思想，消沉人們的情緒，喪失人們的斗志，最終必將使人們置國家與民族危亡于不顧……這樣下去怎么得了！于是，經過了對比思考，他發(fā)現：文學，對于一個大字不識的勞苦大眾，豈不比讀天書還難！而木刻又顯得何其緩慢！攝影，即便是偏遠山區(qū)的一個村民，也能通過攝影的畫面，直觀地看懂生活中某個瞬間的再現，從而引起他的思索。還有，它比木刻更加真實更加迅速也因此而更具戰(zhàn)斗性……從此，沙飛決心要以畢生的精力去從事攝影事業(yè)，改造舊攝影創(chuàng)造新攝影，做一個“前進的攝影記者”，并用了整整兩年的時間，刻苦鉆研攝影技術。當沙飛把自己的決心告訴家人的時候，不僅因為當時的攝影只不過是一些達官貴人文人雅士消愁解悶的工具，內容也不過是些花前月下美女靚妞等極其消極頹廢的東西，還因為他的這一決定必然影響到家庭的經濟收入，他自然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對。沙飛卻決不氣餒。他一方面極力地說服家人，一方面堅定不移地向著自己既定的目標前進。1935年，他因拍攝了社會底層人民大眾的一些生活照，而有幸加入了當時全國最大的進步攝影團體——“黑白社”。這對他無疑是個極大的鼓舞，使他對自己選擇的人生目標充滿了信心。1936年，逐漸成熟起來的沙飛看清了日本欲以南澳島為跳板，加速侵略中國的陰謀。他雇傭了一葉小舟，冒險上了南澳島，采訪了在日本經濟鯨吞下的島上漁民和鹽民的生活，并抓拍了《南澳島——日本南進的一個目標》的組照，成了我國最早的以國防為題材的攝影組照。此時，魯迅先生所在的上海市，先后成立了《中華民族武裝自衛(wèi)委員會總會》和《全國各界救國聯(lián)合會》。沙飛又在進步的刊物上看到了沈鈞儒、章乃器、鄒韜奮、陶行知四君子與中共領袖商談聯(lián)合陣線的信，這些無一不象擂鼓的重錘，一陣陣地敲擊著全國人民“誓死不做亡國奴”的心扉！沙飛在幾經努力，終于得到了妻子王秀荔（現名王輝，系廣東省人民銀行副行長，現已離休）和家人的支持，拋下了妻兒老小，放棄了在電臺具有優(yōu)厚待遇的職業(yè)，立即打起行裝奔赴上海。為此，沙飛深深地感激著妻子。（他和妻子的戀愛也是仿效了魯迅先生和許廣平先生，以自由戀愛的方式營造了自己的家庭幸福。）在上海，他找不到工作，做一個“前進的攝影記者”的想法因此而成了鏡中明月。而自己崇敬的魯迅先生又一直病魔纏身，不能前去打擾。為了更好地從美學的觀點去認識攝影，掌握攝影，他投考了上海美專。在那里，青年木刻家們對他全力的支持、無私的幫助，就象肥沃的土地對于稚嫩的禾苗，使沙飛在他們的思想和精神的熏陶和影響中，逐漸成熟起來。那是一九三六年十月二日，《第二屆全國木刻流動展覽會》在八仙橋青年會開幕。盡管沙飛已經知道魯迅先生曾經連續(xù)給白危寫信，說自己“至今天天發(fā)燒，不能隨便走動，所以關于木刻展覽會的事情也就無從談起了。”但他依然懷著無比激動的心情，每日在展覽會上流連忘返翹首以待，一心盼望著魯迅先生能夠在展覽會上出現…… 直到十月八日，展覽會即將結束，沙飛已經近乎絕望，突然，隨著人們的一聲驚呼：魯迅先生來了！沙飛的腦子里“嗡”的一下，是因為盼望得太久？還是因為那光芒太強？他激動得手足無措，下意識地站在原地急切地放眼望去，只見魯迅先生穿著一件古銅色長衫，一頂呢質帽子戴得很低，人們象眾星捧月般簇擁著他走進展廳。他走得十分逍遙，十分安祥，一派“風吹浪打，又奈我何”的神韻……哦，先生，我的先生！沙飛仿佛被引力極強的磁石吸住了，目不轉睛地仰望著自己無比崇敬的先生。他看見先生的臉清癯憔悴布滿倦容，兩頰深陷顴骨突出。濃黑的眉毛仿佛刺向敵人的匕首，剛直而粗獷。蒼白的、寫出了多少讓敵人懼怕的文章的手，此時無力地夾著一根香煙。他的眼神是那樣的溫暖慈祥，仿佛撫摸愛子的手臂，在每個人的臉上撫來摸去……沙飛不失時機地立即打開了鏡頭蓋，使魯迅先生的微笑永遠留了下來！先生拖著自己疲憊虛弱的病體一一參觀并評點了一幅幅作品后，再次在藤椅里坐下來，盡管頻頻的咳嗽和氣喘使他的談話斷斷續(xù)續(xù)，他依然清晰地表達了自己對新木刻摒棄“為藝術而藝術”，努力成為“大眾藝術”的觀點。先生不僅談藝術，還談哲學，談人生；不僅談中國版畫的現狀，還談果戈理，談高爾基，談浪漫派詩人和德國版畫家凱綏?珂勒惠支。青年木刻家們懷著無比崇拜的心情，聚精會神地聽著，無一不被先生淵博的知識、深邃的思想所震憾；無一不被先生說古論今、縱橫捭闔的談吐風度所吸引。尤其是當時魯迅先生正被國民黨政府嚴密地監(jiān)視著，他能夠不畏強暴地出席木刻展覽會，更是使青年們對他充滿了崇敬。而對先生病體的陣陣擔憂和深深的痛惜又沉沉地窒息在每個人的心頭……忽然，先生炯炯的目光望定了沙飛，親切地問他：“你最近拍了些好照片嗎？”“在十六鋪碼頭拍了幾張工人生活……”沙飛興奮得紅著臉，眼睛，卻依然被牢牢地吸引在先生的臉上。“好啊，要注意鏡頭對準廣大民眾，要真實也還要有藝術性。”先生親切地教導他說。“先生，我最近喜歡學木刻了呢。”沙飛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想法統(tǒng)統(tǒng)告訴先生，只可惜要說的話太多，反而只說出了這一句。“那么應該特別學好素描哩。”先生依然十分關切地教導著他，“基礎打好才能產生好作品啊！”沙飛剛想再說些什么，奧地利記者魏璐詩女士的一聲“哈羅！”把魯迅先生給“搶跑了”。沙飛在遺憾之余，又及時地打開了鏡頭蓋…… 先生在臨走時又對青年木刻家們說：“這次展覽會開得很成功。我建議你們，在展品中選出二百幅，出版一本木刻集。關于書店的承印問題，就包給我好了。另外，今后木刻的方向，應把全國的木刻家們組織與團結起來，并與國際先進的藝術團體及作家取得聯(lián)系……”這天，先生炯炯的目光、昂揚的聲調和戰(zhàn)斗的豪情，永遠留在了沙飛的記憶中，陪伴著他一生的戰(zhàn)斗歷程。先生為人生而藝術的思想，有如茫茫夜海中的燈塔，給了他無盡的戰(zhàn)取光明的勇氣和力量！十一天后，沙飛懷著無比痛惜的心情，參與了悼念魯迅——這個偉大的新文化運動的先驅，我們偉大中華的民族魂的葬禮！幾天后，上海的許多進步雜志和報刊發(fā)表了他的“南澳島漁民生活”、“魯迅和青年木刻家”以及“悼念魯迅”三個組照。在發(fā)表這些作品的時候，他想到了魯迅先生追求自由、戰(zhàn)取光明的精神。于是，他說：“我要象一粒小小的沙子，在祖國的天空自由飛舞。”從此，“沙飛”這個名字因此而“誕生”并一舉成名。后來，沙飛在反動當局的“注視”下，離開了上海。他先后在廣州、桂林舉辦了以《華南前線的南澳島》、《紀念魯迅先生》、《兒童節(jié)獻畫》、《大眾生活》和《人像靜物》幾個內容的個人攝影展覽。他在展覽的序言《寫在展覽之前》中寫到：“……這個不合理的社會，是人類最大的恥辱，而藝術的任務，就是要幫助人類去理解自己，改造社會，恢復自由。因此，從事藝術的的工作者——尤其是攝影的人，就不應該再自囚于玻璃棚里，自我陶醉，而必需深入社會各個階層，各個角落，去尋找現實的題材。”這成了沙飛人民革命攝影的宣言書和我國攝影走上為人生而攝影的新紀元的標志。兩次展覽以新的主題、題材和內容把觀眾的視線引向一個攝影為人生的新天地，獲得了極大的成功。《廣州國民日報》評論說：“這是攝影界的一個新動向。”《廣西日報》也評論說：“攝影極得觀眾好評，良以取材深刻，技術超卓云。”許多廣西大學的知名人士和教授也紛紛撰文寫道：這“簡直就是一種革命。”“在中國出現這樣充實內容的影展，也算有攝影史上嶄新紀元的。”“他的一架照相機，就是一種犀利的武器。”“嶄新的攝影藝術之途是由沙飛先生苦苦開辟出來的。”等等。這是沙飛攝影史上的又一個里程碑。自此，沙飛這個名字，不僅被攝影界所知曉，而且被新聞界、藝術界、教育界以及廣大的人民群眾所知曉。 三兩部珍貴的照相機 “七?七”事變的炮聲，吹響了中國全民族抗戰(zhàn)的號角，沙飛立即打起背包趕赴華北抗日戰(zhàn)場。他得到了廣西大學教授千家駒、陳望道等人的支持和慷慨相助，於同年9月，到達太原，以“全民通訊社”攝影記者的身份由“通訊社”周巍峙和八路軍辦事處彭雪楓的介紹赴平型關八路軍115師采訪。10月，沙飛在五臺山見到了聶榮臻司令員。當他向聶榮臻表達了自己參加八路軍的迫切愿望，闡述了自己以攝影為武器，揭露敵人，鼓舞人民的志向后，聶榮臻非常高興，當即就批準了他參軍的要求，并任命他為軍中專職攝影記者，編輯科長和《抗敵報》報社副主任。沙飛成了以攝影記者的身份參加八路軍的第一個。離別的時候，聶榮臻司令員把自己的魏爾脫照相機掛在了他的身上。沙飛懂得這架照相機的分量，它不僅僅是一架照相機，它是黨的領導對他的期望，是廣大人民群眾對他的期望。從此，他背負著這架照相機，在槍林彈雨中出生入死，為抗日英雄們留影，為民族解放紀實，拍攝了許多珍貴的歷史瞬間，為后人留下了一筆極其珍貴的文獻資料。可惜這架照相機沒能保留下來。沙飛的第二架照相機，是白求恩大夫送給他的。38年6月，白求恩由延安來到了五臺山。在這里，開展了他兢兢業(yè)業(yè)為戰(zhàn)地服務的醫(yī)療事業(yè)。38年9月，沙飛得到消息說聶榮臻司令員和白求恩將接受廣州《救亡日報》記者的采訪，他于是急忙前往五臺松巖口采訪這一消息并同時采訪了白求恩——這位中國人民無比愛戴的外國醫(yī)生。當白求恩知道了眼前這位中等個子黧黑皮膚有著一雙眍眍眼睛的年輕軍人，就是為魯迅拍照的沙飛時，明亮的目光中流露出了贊賞的熱忱。而當沙飛居然能夠不用翻譯就可與他交談時，他驚訝并快樂得叫起來：“噢！這真不可思議！你的英語怎么說得這么好！”沙飛幽默地伸出自己瘦得細長的手指用英語告訴白求恩：“小時候我掐指一算，就知道將來會有個加拿大共產黨員白求恩等著我來采訪，所以我才上的英文學校，而且學得格外認真格外扎實。”倆人于是開懷大笑。 當沙飛看到白求恩和木工一起制造的醫(yī)療器械，并為其拍照時，白求恩告訴沙飛，他設計了一種適合行軍用的藥馱子，能夠裝載一個手術室和一個換藥室的全部用品！便于隨時轉移和隨時治療！白求恩亮起炯炯明亮的眼睛，饒有興味地問沙飛：“你猜我們給它起了一個什么名字？”不等沙飛回答，他就笑著說，“我們把它叫作蘆——溝——橋！”白求恩的話音剛落，沙飛就暴發(fā)出一陣極富感染力的大笑來：“哈哈哈哈！好名字！日本人進攻我們的蘆溝橋，我們就用蘆溝橋來反擊它！哈哈哈哈！”沙飛告訴白求恩，自己是如何從想學習魯迅做個革命的文學青年，又改為想搞木刻，最后決定從事攝影的整個心路歷程。告訴白求恩自己一心想要改造舊的攝影，創(chuàng)立為人生而攝影的思想，并且十分崇敬地說：“魯迅先生也說了，要‘摒棄為藝術而藝術，努力成為大眾藝術’的話。”白求恩藍灰色的眼睛里迸發(fā)出無比神往和憧憬的火花，他說：“魯迅，我知道他！我是多么想見見他，可惜……”說著，他的眼神暗淡了下去，突然，他靈機一動，說，“你給魯迅拍了那么多好的照片，能不能……送給我一張？”沙飛看著白求恩魁梧的個子卻小姑娘般流露出羞赧的表情，爽朗地笑了：“哈哈哈，沒問題。只可惜現在我隨身帶著的，只是一些底片。等我洗好了，一定送給你！”白求恩告訴沙飛，自己也十分愛好攝影，并且自愿做一個業(yè)余的八路軍的攝影戰(zhàn)士，盡力為中國人民的抗戰(zhàn)事業(yè)多做貢獻。不僅如此，白求恩還喜歡美術而且鐘情于文學，這和沙飛的愛好是何等相似！白求恩說：“我以前發(fā)表過一些作品，有詩，有散文，有隨筆還有一些醫(yī)學論文。你知道我曾經畫過一幅名叫《手術室之夜》的油畫，還在蒙特利爾市參加過美術展覽呢。”沙飛極為羨慕地說：“那你為什么要搞醫(yī)學呢？”一種堅定和執(zhí)著的光彩閃現在白求恩深沉的眸子里，他說：“那些只是我的愛好，而醫(yī)學，則是我的責任。”說著，他看著沙飛脖子上掛著的照相機，說：“你的這架照相機可沒有我的照相機好。”沙飛雙手護著自己心愛的照相機，極其神秘極為自豪地說：“你知道這架照相機是誰的嗎？是去年我參加八路軍的時候聶榮臻司令員把他自己的照相機親自掛在了我的脖子上！”“哦？”白求恩再次感到了驚訝，他從沙飛脖子上拿過了相機，邊撫摸邊贊揚著說：“你們中國共產黨的領導真是太好了，他們知道攝影的重要，知道記載歷史的重要。他把自己的照相機送給你，表明了他對你從事攝影事業(yè)的態(tài)度，又以實際行動支持了你！你可要從真正意義上用好這個相機，切莫辜負它喲！”沙飛尊敬地望定白求恩，認真地點點頭說：“我會的！”這兩個不同國籍不同膚色不同年齡而又是初次見面的人，在金色的夕陽下，談得何其融洽何其投機，真象兩股匯合在一起的潺潺小溪，分不清你我了！這次采訪，沙飛從深層次了解了白求恩的工作、生活以及他的思想，他的愛好，他的品格，他對人類解放事業(yè)的奉獻精神……這些都刻骨銘心地記在沙飛的心中，時時刻刻教育著他，影響著他。沙飛不失時機滿懷激情地拍攝了許多白求恩富有戰(zhàn)地生活情趣的照片。其中有聶榮臻司令員會見白求恩，有白求恩給八路軍傷病員動手術，有白求恩與八路軍小戰(zhàn)士，以及白求恩和當地老百姓等等珍貴的照片。甚至連白求恩裸露著身體在唐河里隨波逐浪游泳洗澡的照片都拍攝了下來！沙飛與白求恩的友誼就象黃河長江之水，滾滾奔流永無竭期！他們都拍攝了許多晉察冀抗戰(zhàn)局勢、八路軍如何優(yōu)待俘虜以及全民投入抗戰(zhàn)的照片，并以各種形式千方百計地發(fā)往一切可以發(fā)往的地方，甚至發(fā)往國外。這不僅使世界人民包括日本人民了解了日本侵略者在中國犯下的滔天罪行，瓦解和削弱了侵略者的力量，而且，極大地鼓舞和增強了中國人民自身的抗日信心和決心。沙飛萬萬沒有想到，1939年9月當他剛剛和精力充沛剛毅頑強的白求恩分手在唐縣黃石口村，僅僅一個多月的時間，他親密的戰(zhàn)友，他親密的影友白求恩，竟然撒手永遠離開了人間……當沙飛手捧著白求恩逝世前彌留之際寫給聶榮臻將軍的信，尤其是讀到“照相機給沙飛！”的遺言時，他聲淚俱下泣不成噎。有什么比這種饋贈更加珍貴！有什么更能表達一個國際友人對中國人民的深情厚誼！有什么更能寄托一個外國人，一個國際主義戰(zhàn)士對中國人民革命攝影事業(yè)的關懷、支持和期望！如今，沙飛去世已經半個多世紀（七十多年了），而白求恩送給他的照相機卻依然被完好地珍藏在中國攝影家協(xié)會的保險柜里，它將永遠作為國際友人支持中國人民的革命事業(yè)的見證，永遠作為白求恩大夫高風亮節(jié)無私奉獻的見證，同時，它也構成了沙飛攝影史上永遠值得紀念的一段動人的心曲…… 四他成了殺人犯 多年來的艱苦生活和夜以繼日忘我地工作，使沙飛原本就并不健壯的身體日漸虛弱。他患了在當時來說幾乎和今日之癌癥不相上下的疾病：肺結核，肝炎……在那樣艱苦卓絕的戰(zhàn)爭年代里，他怎敢患上如此令人頭痛的富貴病！而在他瘦弱的胸腔里，又博大著怎樣一種近乎母愛的情愫：他疼愛自己的戰(zhàn)友，疼愛生活在自己身邊的每一個人！畫報社的一些知識分子和技術工人象何重生、雷燁、陸續(xù)等，都是來自大城市，還有一個華僑藝術家叫冼群（許群？）的。這些人都是畫報社不可或缺的技術力量和中堅骨干。沙飛唯恐他們過不慣農村生活而不安心工作，一面發(fā)展副業(yè)，做豆腐，養(yǎng)豬羊，種蔬菜，一面請求聶榮臻司令員并得到了批準，給每個技術人員每月八斤面粉，三十元錢。而沙飛自己吃的是黑豆，每月只有五元錢。就這樣他還常常用自己的津貼費買雞買蛋做好了給加班加點的同志們吃。看著他們呼嚕呼嚕吃得忘乎所以，沙飛的舌根底下也一陣陣涌起美味鮮亮的湯汁來……有人發(fā)現了他的饞相，端了碗叫他吃，他卻死活不肯。再說多了，原本黧黑的臉就越發(fā)黑得嚇人，那是他要發(fā)脾氣了的先兆……即便是在住院期間，他也常常把自己的營養(yǎng)品分發(fā)給同病室的戰(zhàn)友們吃！他還常常偷偷地拿出錢來接濟周圍的老百姓。他還有什么？他還有什么！他的富貴病就這樣兩手空空地一直貧窮著！他常常背著人吐血，咬牙，皺眉……沙飛不僅關心戰(zhàn)友們的生活，還幫助他們學文化，訓練他們的攝影技術。沙飛曾經一邊幫助自己的警衛(wèi)員趙銀德學習一邊對他說：你不能老做警衛(wèi)員，你還要做大事情。解放初期，張進學到德國去學習印刷技術，他極為規(guī)范的操作使德國人吃驚了。張進學自豪地對德國人說：你知道我的老師是誰，是、沙、飛！正因如此，戰(zhàn)友們喜愛他，尊敬他，親切地稱他為“南蠻子”。而他們之間的關系，就緊密得象個揉了又揉的蜜團兒……誰都知道創(chuàng)業(yè)難。而在那種不僅設備奇缺環(huán)境惡劣，更有天上的敵機狂轟濫炸，身后敵人的追殺如呲牙咧嘴的豺狼虎豹，在這樣的條件下創(chuàng)業(yè)，豈不是難上加難，難于上青天么！但是沙飛，有了這些與自己“好得穿一條褲子還嫌肥”的戰(zhàn)友們，有了上級領導的支持與愛護，他還怕什么！他和戰(zhàn)友們搞技術革新發(fā)明創(chuàng)造，制造了一整套適合游擊戰(zhàn)爭所需的輕便排字房、輕便印刷機、輕便制版設備。敵人走了，支起來就用；敵人來了，折起來就走！他們工作得好不得心應手，好不瀟灑自如！他們所出的畫刊，在晉察冀軍區(qū)下至每班一份，每期要出到五千至一萬冊！每期都是緊跟形勢圖文并茂內容豐富，甚至還配有英文！與此同時，沙飛費盡心機，講學培養(yǎng)，訓練出了幾百名技藝超群的攝影工作者，使人民攝影這支奇葩，仿佛秋季金黃的谷穗，搖曳在抗敵前線，搖曳在堅固的大后方，搖曳在軍民之間，搖曳在官兵之間，搖曳在中外橋梁之間……這一切，仿佛一個耗油極費的燈盞，消耗著沙飛體內的熱量。而那一直被冷落和貧窮著的富貴病，卻又得理不讓人，就象一個惡狠狠端著刺刀的日本兵，不斷地向他逼近、逼近、逼近！ 沙飛曾經參加過多次戰(zhàn)斗，親臨前線去搶拍抗日戰(zhàn)爭的真實畫面。一次，畫報社在華塔山上莊打游擊，被漢奸告了密，日本人揚言要大屠殺，要血洗！軍區(qū)通知不留守，全部轉移。晚上，畫報社與休養(yǎng)連的傷病員以及軍區(qū)保衛(wèi)部的同志們一起轉移至柏崖村。做飯的時候，敵人包圍上來。正在洗腳的沙飛來不及穿鞋襪，背了兩個底板箱與戰(zhàn)友們一起就跑……當敵人撤退后，戰(zhàn)友們才找到了沙飛。他滾在了山腳下。大家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呀，你還活著！沙飛見到這幾個人，爽朗地哈哈大笑說：有你們在，咱們的畫報還能出！沙飛后來才知道，休養(yǎng)連的一百多人都死在敵人的刺刀下。畫報社的好幾個技術骨干也犧牲了。趙烈，這位年僅二十三歲的共產黨員是為了去救何重生、張夢華和孫湮同志而與他們一起光榮犧牲了的。陸續(xù)，這個北京來的大學生，則是因為掉了眼鏡視力極差而最終沒能突破重圍。軍區(qū)政治部鋤奸部余部長的妻子和警衛(wèi)員彈盡糧絕，英勇犧牲。而他們一個兩歲一個只有五個月的幼兒，雙雙被慘無人道的日本鬼子拋進沸騰著的一大鍋開水中……在阜平，兩萬多鄉(xiāng)親喪生在日寇的屠殺中，平陽慘案一次就被殺害了兩千人！一次次的戰(zhàn)斗，一次次的犧牲。就是這樣一些與自己并肩戰(zhàn)斗耳鬢廝磨的親密戰(zhàn)友，一個個倒在了敵人的槍口下！就是這樣一些無辜善良不甘亡國的同胞弟兄，一個個倒在了汩汩的血泊中！每個人的死都仿佛一把尖厲的匕首，當當正正刺在沙飛的心窩窩兒上！沙飛明亮的眼睛從此汪進了太多的痛楚，汪進了太多的傷悲，也汪進了更多的憤慨和仇恨……住院治療凍腳的時候，沙飛孩子般“哇哇”地哭著，哭得那樣真情，哭得那樣童貞。他不住地說：沒有腿了我還怎么上前線，怎么去攝影。不能攝影我還活著做什么！大夫們拿他毫無辦法，一邊無可奈何地搖著頭，一邊不得不想盡一切辦法，保留了他原本應該鋸掉的雙腿。復原回畫報社后，他灼灼燃燒起自己眼里的痛楚和傷悲，白天，更加忘我更加投入地工作，敏捷的思維和聰明的才智使他象個旋轉著的陀螺，絕妙的主意層出不窮，絕好的文章妙語聯(lián)珠，絕好的鏡頭使一個個歷史的畫面凝固！夜晚，高度興奮的神經使他象個不眠的貓頭鷹，亮起自己的雙眼，徹夜思念著戰(zhàn)友，感受那一陣陣鼓蕩在心間的憤慨和仇恨。再一個白天，他更加投入……如是這般的惡性循環(huán)，不知周而復始了多少個日日夜夜！終于，他精神的防線就象大雨滂沱洪峰咆哮時的河堤，決了口……他開始自言自語，無比動情地和已經犧牲了的戰(zhàn)友聊天，滔滔不絕地訴說自己思念的衷情；他走著走著，就象一個尋找腳印的傻子，順著原路走回去……對于他的反常，戰(zhàn)友們面面相覷竊竊私語卻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后來他開始感到無比的恐懼，總覺得有人要殺害他。不僅懷疑日本大夫的藥里有毒，拒絕服用他開出的任何藥劑，他甚至懷疑自己深愛著同樣深愛著自己的妻子也在舉槍瞄準著他…… 終于，他暴發(fā)了！那天，當擔任內科主任的日本大夫走進明亮的病房為他診治的時候，他產生了幻覺，他看見那是一個青面獠牙血紅著眼睛的日本鬼子，那鬼子正發(fā)射著機關槍，身下，尸橫遍野血流成河；他看見那兩個被拋進開水鍋中的幼兒在撕心裂肺地哭喊著掙扎著……當那大夫拿起聽診器，他卻看見那是一支手槍，槍口正對著他……他要殺我！他要殺我！他要殺我！！說時遲那時快，他神速地抽出了身邊戰(zhàn)士的手槍，扣動了板機……那時，我們的醫(yī)學對于“精神病”這個名詞，還是那樣的陌生，更沒有“精神妄想狂”這個概念。即便是人們懂得“精神病”的癥狀，翻遍剛剛建立起來的新中國的法律，也找不到一條“精神病患者在發(fā)病時失去自控的情況下，其行為不負任何刑事責任”的法律條文來！對于他的反常的表現，戰(zhàn)友們盡管再三陳述，卻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而且也無人相信更無人考慮……幾十年后，畫報社年齡最小、被同志們戲稱為沙飛干兒子的顧棣，如今已是年近古稀頭發(fā)花白的老人，依然以淚洗面泣不成聲。他說：沙飛的精神是我一生做人的標準：無私地奉獻，鍥而不舍地追求，不向任何困難低頭……現在依然健在的沙飛的老戰(zhàn)友：裴植、袁克忠、蔡尚雄等等，依然尊敬備至緬懷有加……判決下來時，聶榮臻司令員顫抖著聲音對伙食管理員說：弄幾條魚吧，他是廣東人，愛吃魚……說罷，回轉身去，人們看見他在自己的臉上抹了一把……沙飛是唯一的在刑場上享受軍禮的人民攝影家！幾十年后，當“精神妄想狂”已經被我們的醫(yī)學所認識，人們知道了它不僅有后天的因素，還有先天遺傳的成份。于是遍查沙飛的家族史，發(fā)現了他患有此病的六弟……沙飛死了。沙飛的一生是戰(zhàn)斗的一生，是創(chuàng)造的一生，是奉獻的一生，是在硝煙彌漫炮聲隆隆中殺出一條血路，奠定了人民攝影事業(yè)，創(chuàng)辦了人民畫報，給子孫萬代留下一筆極其珍貴的精神財富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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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飛之死 ?（紀實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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