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九六九年的夏收結束后,正像我們在來往信件中議論的那樣,楊郎大隊果然違背了我們最初插隊時做出的承諾,取消的集體知青點的建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八月下旬的一天楊郎大隊革委會召開的各生產隊班子成員的大會,在會上,黨支部書記兼大隊長牛養清講道:“從咱們公社知識青年下鄉的那天起,經過將近半年的實踐證明,當初把他們分散的各個生產隊的做法正確的,經過前幾天摸底排查,現在的這些知識青年已經充分地融入到了貧下中農中間,和廣大的貧下中農同吃同住同勞動,為他們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在廣闊天地,大有作為創造了良好的條件。經大隊革委會集體研究決定,繼續維持目前的現狀,讓這些知識青年們經過這樣的鍛煉,成長為新時代一個個合格的新型農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會議結束后,祁隊長找到我,遞給我厚厚的一沓人民幣說:“會議的精神就是這樣,集體知青點不建了,大隊把這部分錢分給了你們每個知青。具體是建房錢60元,灶具費18元,這一共是78元,你收好了。用這些錢來做什么,就是你自己的事了。”我高興的接過了錢,問了一聲:“隊長,如果用這些錢來蓋一間自己住的房子,夠嗎?”祁隊長想了想說:“如果說砌墻的胡基不算,是綽綽有余的。”接著又說:“你問這個干啥,按你現在的表現,離開農村進城是早晚的事,現在你住在隊部,吃在牛玲家,讓我說也很好,還不如用這些錢干些別的事,比如給家里一些貼補,做幾件新衣服啥的。”我笑了笑說:“好吧,讓我再好好想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些錢,加上我每月存下的下鄉補助,已經足足有100多元了。按當時的情況,這確實是一筆不小的財富。要知道,在那個年代,一個國營工廠的正式工人,一個月的工資也不過是30元左右。那天晚上,我激動的一夜都沒怎么睡,翻來覆去地琢磨這這些錢的用途,給父母一半,剩下的給自己添幾件衣服,再去買幾本喜愛的小說等等。當場院里響起大公雞嘹亮的叫聲,我才最終拿定了主意,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天的晚上,我走進了祁隊長家,看見煤油燈下的他盤腿坐在炕上,面前的炕桌上放著一盤炒雞蛋,半瓶白酒,祁隊長正在美滋滋的自斟自飲,看見我進來,笑著說:“正好,快上來坐,陪我喝幾口。”邊說邊喊女兒祁梅;“給你知青大哥拿雙筷子。”又笑了笑說:“不用怕,今天的雞蛋是梅子用清油抄的,你能吃。”我坐到了他的對面,鄭重其事的對著他說:“祁隊長,我想好了,我要在七隊蓋一間自己的房子。”他一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足足有一分鐘的時間,沒有說話。我也看著他,在他的眼睛里,分明閃爍著一抹喜悅的光芒:“為啥?我不是給你說了,你早晚會離開這里的,人走了,房子怎么辦?”我沒有回避他的問題,直面對著他:“隊長,說句心底里的話,我從來都沒有在農村呆一輩子的打算。現在大隊把建設知青點的錢分給了我們個人,但還是國家的錢,不管別人怎么看,這些錢也只能用來蓋房子,如果挪作它用,既辜負了國家對我們的愛護和關懷,也不是一個知識青年應該做的事情。再者說了,蓋一間房子,我在我住,如果我走了,也算是隊里的集體財產,給我的這段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留一個念想,隊長你說對不對?”祁隊長笑著說:“你想好了?”我回答說:“想好了,就這么干!”他說:“你既然決定了,這也是件大好事,我明天找老蘭、老王他們商量商量,找個地攤,做個預算,看看一共能用多少錢。按說,要蓋房子,眼下可是最好的時候。”</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隨后,在一個晚上,隊長召集了生產隊的班子會議,在會上宣布了我的決定,所有參加會議的人都是很高興的支持我。祁占成說:“丁知青的這個決定,不管怎么說,都是一件好事,我們大伙都要幫著他完成這個心愿。基磚和房瓦都有現成的,以后開會商量作價賣給他,現在關鍵的是要確定地方,做預算,打胡基,購買門窗木料以及檁子和椽子等。我看,這件事情就讓蘭廣厚老人牽頭,王維杰、白成文和蘭廣清幫著,今天就開始著手進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接著,用了兩天收工后的空閑時間,蘭廣厚老人便領著我們幾個,首先把蓋房的地址選在了祁隊長和白成文家的兩個院子中間,計算了需要的磚、瓦、胡基以及檁子和椽子的數量,他們算,我記錄,很快前期的工作一切就緒。隨后,祁隊長專門就這件事召開了全體社員大會,他在會上說:“丁知青蓋房子的事情大伙這兩天都在議論,我就不多說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蓋房所用的胡基。過去我們的一貫做法就是互相駢工,但這次這種做法肯定不行。我今天在這里獨斷專行一回,把這個活定為沒有報酬的義務勞動。從今天開始,誰愿意幫丁知青蓋房子,就在收工后主動到確定的地址上去打胡基,一直打到夠用為止。”會場上先是一陣寂靜,接著就是一片笑聲,掌聲剎那間響起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會議結束后,我有些疑惑的問蘭廣禮和牛玲:“蘭哥、嫂子,隊長這樣安排能行嗎?”牛玲笑著回答:“你不用管,看著就成。”</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也就在會議結束后的第二天,下午收工,天氣尚早,吃完飯后,我無意中發現牛玲對蘭廣禮使了個眼色,蘭廣禮笑笑,下炕就轉身走出了院子,我也沒有在意。過了一會兒,我拿著蘭廣厚他們指導著我畫的房子草圖,想到地基那兒再好好看看,還沒有走到,就聽見了從那邊傳來“咚咚”的響聲,我小跑過去,現場的情景頓時讓我目瞪口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我蓋房的地基上,蘭廣禮和隊長家的祁軍和祁梅,尹學孝和女兒秀秀姊妹倆,白成文和尹根山,就連家住楊郎街上的何一民老兩口也來了,四盤模子,已經在熱火朝天的干著。別看何一民老兩口年過半百,但依舊生龍活虎,只見她老伴往胡基模子撒上了草木灰,上了兩鍬土,何一民光著腳丫子,在模子上把土往中間攢了攢,提起石杵“咚咚咚”幾下,腳后跟在四個角上狠狠一跺,然后用雙腳抹去左右余土,順著一帶,劃開了模子的接扣,彎腰輕輕一捧,一塊胡基便讓他端起來穩穩地立放在已經平整好的地面上,他的動作熟悉連貫,一氣呵成,讓你看著不像是在勞動,而是在展示一門藝術。</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此情此景,讓瞬間愣神的我猛然感到心頭一顫,一股熱流從心底直沖而上,兩眼頓時模糊一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不敢有絲毫的懈怠,急忙用衣袖擦了擦溢出眼眶的淚水,拾起一把鍬走到了何一民跟前:“姨夫,姨娘,這么遠,你們咋也來了?”何一民擺了擺手:“哎,說啥呢,你孤身一人來到七隊,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家里蓋房子,我們能不來嗎?”他見我拿鍬要上土,又說:“這個活你干不來,你還是去給我們燒水吧。”我這才想起前兩天祁隊長讓我專門跑了一趟楊郎商店,托關系買了茶葉和一大包紅糖,就急忙跑回去燒起水來,這時,聽見身后有動靜,我轉過身,見是牛玲,他笑吟吟的看著我說;“咋樣,我沒說錯吧?”我使勁地點了點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當我提著水罐,牛玲抱著幾個碗再過去的時候,那里的人又多了不少,蘭廣厚老人領著兩個社員在拉著繩子畫石灰線,還有的在伴著摻石灰的三合土。何一民見我提著水罐過來,他立即過來舀了半碗,剛喝了一口,便大聲喊道:“哈,快來喝來,糖茶,美死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晚上,我拿著一百元錢到隊長家,他給我說了購買木料的安排,從那些錢里數出了四十元說:“已經算過,這些錢就夠了,只不過在上梁的當天,你還要再拿出十元錢,隊上給你作價賣一只羊,再磨些白面蒸饃饃,讓大家在一起吃上一頓。”我滿口答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天爺似乎也在眷顧我們,整整一個星期,萬里晴空,艷陽高照,我蓋房的木料來了,門窗在場院里加工制作,檁子和椽子也整齊的堆放在地基邊,墻已經砌了起來,旁邊套著的一個小灶窯也箍好了。還別說,七隊人才齊聚,技術員,木工,泥瓦工一應俱全。上梁的那天,隊長專門安排了半天時間,不知道誰還給檁子的兩頭系上了紅綢子,放了鞭炮,旦旦奶奶,白成文的媽以及何一民的老伴等幾個女人,不知道從那里找了一口碩大的鐵鍋,在露天地煮了羊肉湯,蒸了兩大筐白花花的蒸饃,七隊的全體老老少少,齊聚在我那個不大面積的小天地里,像過年一樣的熱鬧了一場。</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圖片選之網絡,感謝作者)</p><p class="ql-block"><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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