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蘭文化史二十題（四）——陶淵明創立隱逸蘭文化

幽芳齋羅春昱

一、晉代以前的蘭文化蘭文化指與蘭草（蘭花）的修身養性作用有關的內容，包括蘭草（蘭花）的象征意義、愛蘭目的以及蘭花鑒賞等。在晉代以前，蘭文化象征意義有兩個，第一是象征神仙，在祭祀活動中，蘭草被廣泛地用在沐浴、供品、熏香等迎神的過程中，這是因為古人認為蘭草的香氣能夠通達神仙，它是仙物或仙草，成為神仙的象征物，這在三國魏曹操父子以及戰國屈原《九歌》等游仙詩中有大量的表現；第二是象征美人君子，在戰國屈原《離騷》詩中以及三國魏王肅《孔子家語》中均有表現。二、魏晉玄學與隱逸魏晉時期發生了一起思想文化方面的大變革，即崇尚老莊的玄學思潮興起，士人大肆談論《莊子》、《老子》、《易經》（稱作三玄），并以此解釋自然和社會現象，玄學思想非常盛行，取代儒家思想的統治地位，成為至南北朝這段時期思想文化的主流。老莊思想核心是強調“道法自然，清靜無為”，其中重要內容之一就是主張隱逸，老子《道德經》中說：“功遂身退，天之道也。”老莊思想認為避開官場和世俗（即避世）的隱逸行為符合“道”的要求。玄學的興起，促進了隱逸理念的傳播，魏晉時期一部分士人信奉老莊思想，選擇作隱士，或選擇作吏隱（即半官半隱）。由此看出，隱逸的第一個原因是信奉老莊思想。隱逸的另一個原因是為了避禍。東漢末年發生了貴族和士大夫與宦官爭奪權力的“黨錮之禍”，到了魏晉時期頻繁發生皇族爭權奪位的動亂，官吏因社會動亂而朝不保夕，常因政治斗爭牽連被殺被貶。東漢末年以來出現社會動亂的后果，致使相當部分的官吏為躲避災禍而辭官隱居起來。三、陶淵明創立隱逸蘭文化西晉初年，隨著愛蘭隱士的增多，出現了隱逸蘭文化的雛型，西晉文學家左思（250—305年）在《招隱詩》中寫到：“秋菊兼糇糧，幽蘭間重襟。”該詩通過描寫隱士的生活及居住環境，表達隱士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決心，句中“餐菊”和“佩蘭”最早出于屈原《離騷》：“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屈原以蘭草等香草象征美人的高潔人格，以佩帶蘭草比喻保持高潔。左思第一次將蘭草與隱士聯系起來，借用屈原《離騷》辭意，以佩蘭表現隱士的高雅，但沒有提出完整的隱逸蘭文化概念，沒有表達出隱士愛蘭及種蘭的內容，也沒有明確地表達出蘭草象征隱士的意思。到了東晉末年，出現了一位著名的“田園詩人”、“隱逸詩人”及隱士陶淵明（365—427年），他曾五次入仕做官，最后辭官歸隱。他除了喜愛菊花外，還喜愛蘭草，在賞蘭過程中，將蘭草視為隱士，為此創作了一些贊美蘭草的詩，創立了隱逸蘭文化。陶淵明在《飲酒.幽蘭》中寫到：“幽蘭生前庭，含薰待清風。清風脫然至，見別蕭艾中。行行失故路，任道或能通。覺悟當念還，鳥盡廢良弓。（注1）”詩中說：種植在庭院中的蘭草散發著香氣，雜草和香蘭分明；出仕使我迷失了隱居守節的方向，順應自然或可通達這個方向；醒悟后返還舊居歸隱，當心被統治者廢棄。“鳥盡廢良弓”即“鳥盡弓藏”，出自《史記·越王勾踐世家》：“蜚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比喻事情成功后，把出過力的人拋棄或殺死，此語多用于勸人隱逸。這里的蘭草象征隱士，蕭艾象征俗人。陶淵明在《擬古.其一》詩中寫到：“榮榮窗下蘭，密密堂前柳。初與君別時，不謂行當久。（注2）”此詩同樣將蘭草象征為隱士，并視為朋友。詩中說，我告別了隱居生活，短暫地出仕，做官不會太久，還會歸來隱居。陶淵明寫過一篇歌頌隱士的《閑情賦（注2）》，將蘭草比喻為隱士：“齊幽蘭以爭芬。”即是說隱士澹泊的風度散發出幽蘭一樣的芬芳。以上三首陶淵明的蘭草詩賦展示了他的隱逸蘭文化的理念，它包含以下幾方面內容：第一，突出蘭草（幽蘭）的幽隱特性，而幽蘭與隱士（亦稱幽人）的幽隱特性非常相似，因此將蘭草視為隱士；第二，隱士非常熱愛蘭草，在隱居處種植蘭草，將蘭草視為知心朋友，以朝夕相處；第三，將愛蘭作為修身養性的內容，明白愛蘭就是要像幽蘭一樣，堅定隱逸信念，做一個超凡脫俗的高尚人士。陶淵明創立隱逸蘭文化具有深遠的歷史意義，第一，蘭文化與人文思想相結合，改變過去蘭文化突出政治教化和神仙內容的面貌。第二，蘭文化走向文人大群體，打破過去蘭文化只在少數貴族官宦群體中傳播的局面。第三，確定了隱逸蘭文化的主流地位，從此，蘭文化的其他內容，諸如儒家道德蘭文化，婦德蘭文化等，均居于次要地位。四、后世評價陶淵明隱逸蘭文化陶淵明創立的隱逸蘭文化受到后世廣泛認同，人們普遍將隱逸蘭文化視為蘭文化主流，并將陶淵明視為隱逸蘭文化始祖。唐代王維在《蘭》詩中說：“婆娑靖節窗，仿佛靈均佩。”該詩是描寫隱士生活的作品，詩中的靖節為陶淵明的名號，靖節窗意為陶淵明《擬古》詩中提到的“窗下蘭”，王維詩中肯定了隱士蘭概念為陶淵明所創。南宋楊萬里《西溪先生和陶詩序》中說：“淵明之詩，春之蘭，秋之菊。”在陶淵明詩中，蘭菊均為隱士的化身，這里認同陶淵明是隱逸蘭文化和菊文化的始祖。南宋末隱士鄭所南《題畫蘭》詩寫到：“向來俯首問羲皇，汝是何人到此鄉。未有畫前開鼻孔，滿天浮動古馨香。”詩中的羲皇是指隱士陶淵明，因陶淵明自稱“羲皇上人”故名，詩中的蘭象征隱士，同樣將陶淵明視為隱逸蘭文化始祖。 （陶淵明） 　　（宋.鄭所南《墨蘭圖》） ————————————注釋：1、薰：香氣。脫然：輕快的樣子。蕭艾：指雜草。行行：走著不停。失：迷失。故路：舊路，指隱居守節。失故路：指出仕。任道：指順應自然之道。鳥盡廢良弓：比喻統治者于功成后廢棄或殺害給他出過力的人。2、后人對陶淵明《閑情賦》所表達的中心思想的理解有分歧，有人認為該賦歌頌美女，有人則認為是在歌頌隱士，如，宋代滕岑《鼓腹無所思朝起暮歸眠湫明詩也以詩定韻》、唐代牟融《寫意二首》等。由于該賦引用了“澹泊”、“閑情”等描寫隱士特征的詞語，說明該賦是借用美女來表達對隱士的贊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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