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結廬河畔,幾乎每天都能見到黃河里搏浪競渡的勇者,一方面打心眼里佩服這些冬泳愛好者的毅力,另一方面也常常勾起我對故鄉那條河水的追思。</p><p class="ql-block">故鄉的河,發源于東山與南山之交的里溝圪壕,曲水繞村,從東到北,再到村西的溝壑,然后一路北流,經柏楊坪、山耳東和巴公等七八個村鎮后注入丹河。講風水的說這是一條旺村福民的倒淌河,系丹河的一個源頭。莊稼人近視,僅習慣于把村東的叫東河,村西的叫西河,東西河之間的叫水庫。水庫建于上世紀六十年代后期,水庫壩就在村西北學校后墻壁壘底下的河谷里。</p> <p class="ql-block">那時我家住村東頭的山陰南院,離東河很近。從大門外不遠那條殘垣間的青石小谷洞下去右拐,再下個百十來米的緩坡就到了河邊。河上搭了個木橋,過了橋就是祖祖輩輩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那口老井。井臺靠塄臨河,背風向陽,周圍盡是枝繁葉茂的迎春花,暖和的時候芬芳馥郁,蝶戲蜂飛。我小時候與家兄到這里抬水過橋的情形,到現在仍歷歷在目,宛然如昨。那時我最最好奇的是看大人淘井,特別是那條在井底多年的大紅魚,被弄上來放在大盆里見太陽時大搖大擺,讓圍觀的大人小孩都很興奮。</p><p class="ql-block">東河僻野,山青水幽。東沙坡下面那片彎月似的野河灘上水草茵茵,頑石累累,溪流淙淙。每當深秋“冬藏”的時候,家家都把用來做酸菜的蘿卜從地里拔起來就直接弄到河邊,連同蘿卜纓子一起清洗。有的還壘石架鍋,對洗干凈的蘿卜纓就地焯水加工,小孩們忙前跑后又是抱蘿卜,又是拾柴火,弄的比大人還忙。暮春三月,山背陰殘雪消融,東沙河一帶鳥鳴澗響,大姑娘、小媳婦三三兩兩,把換季的衣物被單等,大盆小筐的弄到這里來浣洗。此時,石頭上搗衣,河水里漂布以及婦幼們的說笑,聲音此伏彼起,很是熱鬧。彼時的情景,猶如一幅私刻版的“清明上河圖”,多年來一直珍藏在我的內心深處。那時西河遙遠,我很少涉足。只記得水庫壩底下的涵水管外面是大隊的菜園地,阡陌縱橫,一畦一畦的有豆角、番瓜、黃瓜、茄子、胡芹等。守園種菜的是兩個不茍言笑、讓人望而怯步的老漢,不許小孩兒隨便進去。只有夏天才能隔一段時間跟隨母親和門前里外的鄰居來這里買一次菜。說是買,其實就是拿大隊發的紅紙、黃紙和綠紙印的菜票兌換。我趁大人們說話聊天的機會,趕緊來回走走看看。</p> <p class="ql-block">我自小就是個四體不勤的笨人,沒有別人那種掠地蹓稍的本事,不愛也不敢去攀高爬樹掏鳥窩,除了當街滾滾鐵環,就是到河邊去耍水。尤其盛夏,河水豐沛而清涼,我經常跟隨一些“大小孩”到東河那邊又是搬石頭,又是挖泥草,在河道里“攔河筑壩”,堵出一個小水庫似的“大汪汪”,然后在里頭撲通撲通的學游泳、打水仗,嘰哇喊叫,把娘胎里帶來的親水天性發揮得淋漓盡致。后來大家越來越覺得在水汪汪里鳧水不過癮,就慢慢的向東河下游的水庫方向轉移。逐漸,背著大人在水庫尾巴戲水撒歡,就成了常態。。</p><p class="ql-block">終于有一次,我憋了口氣悶在水里不知怎么一撲騰,居然漂起來了。頓悟似的驚得我大喊“會了!會了,我會鳧水了!”。這以后,水庫就成了我們這些猴猴蛋蛋耍水斗技的樂園,其熱鬧程度遠勝現在一般的兒童游樂場。大家在水庫里由淺入深,步步為營,向壩前深水挺進。水性技能從初期的狗刨式鳧水,發展到后來的仰泳、側泳和蛙泳,再到跳水、潛水乃至頭頂衣服水中行走的踩水,基本把《水滸》上“浪里白條”的本領學了個遍。現在想來,當時水庫對我們這些人的吸引力,與新世紀“網吧”對中小學生的誘惑力相比,完全有過之而無不及。</p><p class="ql-block">本人自幼不敏,但從小學到初中卻一直都是“三好”學生的典型。偶然幾回挨老師責罰,不為別的,就是玩水過度而誤了上課。幸好,學校大廟的后墻外原有一條較為隱蔽但很險峻的小路,往來水庫比較快捷,事情急了還能派上用場。有天中午我正在水里仰面朝天“悠哉悠哉”時,大廟里突然傳來刺耳的敲鐘聲,驚得我連滾帶爬帶穿褲子的往回趕,上氣不接下氣的連“報告!”都來不及喊就進了教室。老師低沉著嗓子問“中午做甚咯唻?”我說“俺爸爸央我去東沙坡撿羊糞,回來遲了”。老師一邊令我“把褲褪擼起來!”一邊用手在我的小腿上輕輕一撓,三道白指痕清晰可見,老師一聲怒吼:“給我一直站到下課!”因為從水庫里出來的人皮膚發緊,也比較光亮,輕輕一劃便痕跡鮮明,對此老師自然十分清楚。這是我小學期間在大庭廣眾面前撒謊不周而丟人出丑最嚴重的一次。</p><p class="ql-block">有段時間傳說鄰村水庫淹死了人,我們村的老師和家長也都三令五申、高壓嚴管,不許我們再去游泳。但戲水成癮的我,積習難除,再怎么機關算盡、瞞天過海,也要想偷偷摸摸去過一把水癮。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初中畢業。后來,本人有幸被大隊的“貧農協會”推薦出村上了高中,戀水貪歡的任性才有所收斂,直至以后又進一步背井離鄉,負笈遠行。</p><p class="ql-block">記得有次我在京西植物園邊上的杏林山莊學習,周末無事,水興大發,便去了山莊的室內泳池,空曠少人給了我肆意發揮的機會。泳池邊上有位年長的先生,看了半天笑瞇瞇的問我是不是長江或者淮河邊上的人,說我的泳姿動作生猛彪悍,野性十足,一看就是江淮一帶野河里玩大的。他這種說法雖然太過主觀臆斷,但當時卻一下子激起了我心里沉積多年的故園情思。我將自己故鄉之水的記憶、感受和自豪,向老先生一頓狂噴,使其直呼“難以置信,難以置信”。</p> <p class="ql-block">故鄉的河消失于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當時在“放開手腳開發地下資源,大礦大開,小礦放開,不要細水長流,而要有水快流”的形勢下,短短兩三年時間一個一百多戶人的小山村先后開了三個煤窯,村里一伙又一伙掘井挖煤的外地“草灰”(當地人對外省人的稱謂)蜂擁而至,有浙江的、福建的,還有四川和陜西漢中的等等。連我家院里的空房都住滿了浙江草灰。那時的村里,大卡車來來往往,山里山外的機械聲、風機聲和溜煤聲晝夜不停,熱鬧非凡。九十年代中期我再回去的時候,雖然小煤窯關了,但地底下的煤也掏空了,許多地方山裂地陷,溪流干涸,鳥絕獸亡。曾經給予我無限歡樂的小河,一聲不響就無影無蹤了。東河邊的老井連遺址都難覓蹤跡,只是在“大概位置”的附近出現了一口深達七百多米的機井。曲折回環的山河故道,代之而起的是一串巨龍般的嚴密大工棚,外人無法看到里面的勾當。當年在我們院里租住的包工頭,今非昔比成了遠近聞名的大老板。那個曾經碧波蕩漾、讓人無限留戀的水庫,也蛻變成了老板豪宅前的小水塘。</p><p class="ql-block">現在偶一回鄉,除了喪親失友的傷感,還有就是別樣一種“山河破碎”的唏噓。說起那條曲水繞村的倒淌河,同齡人道它似昨日一夢,后邊的人則以為這是個似有若無的傳說。嗚呼!古人云“人生若塵露,天道邈悠悠”,殊不知還有比人生更匆匆易逝的,是我故鄉的河呀。</p><p class="ql-block"><a href="http://www.xsjgww.com/57bikfxs" target="_blank" style="font-size:18px; background-color:rgb(255, 255, 255);">故鄉憶山</a></p>
主站蜘蛛池模板:
枝江市|
哈尔滨市|
武定县|
中方县|
金寨县|
措勤县|
昌图县|
西昌市|
临西县|
广饶县|
桦甸市|
扎赉特旗|
彝良县|
肇庆市|
河池市|
澄江县|
南昌市|
保山市|
霍邱县|
双辽市|
水城县|
黄龙县|
怀集县|
济南市|
石景山区|
岗巴县|
宜州市|
高阳县|
灌云县|
湾仔区|
霍林郭勒市|
吐鲁番市|
张掖市|
寿光市|
上虞市|
青海省|
贵德县|
东港市|
兴城市|
襄樊市|
宣威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