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匆匆

陳治國

不知不覺，三年的時間已經過去。這三年的時間里，我無時無刻都思念著父親，多想回到三年前，還是最普通的一天，回到家，放下行囊，快步奔跑到父親住的房間，喊一聲“爸，我回來了”，可這些只能成為回憶，這一幕永遠不能實現，成為一生的回憶。父親走的急，沒有任何征兆，就永遠的離開了我們，再無見面的機會。 十九歲之前，我一直在讀書，家里的活我沒怎么干過。在我的眼里父親沒有休息，為了這個家，他每天都在忙碌操勞。小時候我認為父親是嚴厲的，在對待我們學習的問題上，沒有商量的余地，教導我們只有學習才是出路。而對待我們生活上，父親是和藹的，為了我們能夠有個幸福的生活，不停的奔波，始終沒有停下忙碌的腳步。 父親年輕時，在公社獸醫站工作，后來回到村里，與一幫有志的年輕社員建起了磚廠，發展生產隊經濟。就在磚廠即將投產時，聯產承包責任制開始了。那些一起和父親辦磚廠的社員紛紛離開，只留下了父親一個人。此時的磚廠，燒磚窯挖了一半，等著生產出磚坯，裝進磚窯，才能砌另一半。而制磚機運到現場，卻沒有了安裝的工人。面對眼前七零八落的景象，年輕的父親沒有退縮，一個人擔起了磚廠的重任，成為那個年代縣里為數不多的第一代個體工商戶。上晉城，下太谷，為了早日生產出磚，父親沒日沒夜的奔波。過去村里都是用青磚蓋房，燒制青磚需要請專門的師傅，在燒制過程中，只要點上火，中間不能停火，還要掌握溫度，恰當的時間封火，開始用水冷卻，最終燒出的才是青磚。而父親的第一窯磚沒有成功，全部是紅磚，在那個年代，紅磚是沒有人購買的，這就意味著第一窯磚賠錢處理。接著第二窯，又是一窯紅磚。很多人勸父親換個燒窯師傅，父親沒有同意，父親覺得燒窯師傅按照程序燒制，應該沒有問題，估計還是細節出了問題。等到第三窯燒制時，父親與燒窯師傅一起吃住在燒窯現場，一點一點的琢磨，并嚴格按照老方法燒制，最終燒制出了清脆的青磚。在此后，父親每次燒窯時，都會吃住在現場，確保每窯的磚都是青磚。我曾經問過父親，當時燒了紅磚為什么不辭退了燒窯師傅，父親告訴我：“他會燒窯，手藝應該沒問題，估計是有些細節沒掌握好，要是我辭退了他，他可能就再也干不了這門手藝了。你想想，誰愿意用一個總燒紅磚的師傅，誰愿意讓他拿自己的錢去做實驗。咱們要是能幫他找出原因，他還能繼續干這門手藝，不至于丟了飯碗。再說，他家是逃荒來到這里，必須讓他通過手藝才能在村里有立足之地，既然讓他干，就應該相信他，不能出點差錯就一棍子打死，這飯碗不就打了”。而這個燒窯師傅，也一直在父親的磚廠負責燒窯工作，從來沒有向父親提出任何條件。雖然家里磚廠后期不干了，家里有什么事，他還是忙前忙后。在父親去世后，有一次碰見他，他還說：“你爸爸是個好人，在我最窘迫的時候，拉了我一把，才使我在這個村有了一席之地”。 父親說的話，我一直記得，讓懂得了信任和幫助別人的重要。在我的工作中，我總是堅持一個原則，只要是信任別人，就不要總是去猜測。只要有需要幫助的人，就伸出援助的手，拉人一把。正是因為信任和善于幫助別人的原因，才使我一路走來有很多信任的戰友、朋友和同事。我信任他，他也信任我，我幫助他，他也幫助我。其實，信任是相互的，幫助也是相互的。父親很多潛移默化的行動，恰恰成為了我人生的導師，指引著我，讓我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走的越遠越好。 記得我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老師通知大家訂兒童雜志，那時候根本不知道兒童雜志是什么，也是我人生第一次訂雜志。我想也沒想，就訂了《小朋友》、《小學生》、《兒童文學》《兒童畫報》等4種雜志。后來校長找到我說，你放學回去問問父母，這幾種兒童雜志需要10多塊錢，看看訂不訂。那時候每學期學費才3.6元，訂這么多雜志，校長還是覺得有點多。我回去問父親，父親沒有絲毫的猶豫說：“只要是學習用的，花多少錢都行”。也就是從那些兒童雜志開始，讓我懂得了一些基本的寫作，開啟了我對文學寫作的大門。此后，訂雜事也成為了我一項愛好。通過這些雜志開闊了我的視野，了解了更多的世界。記憶中，父親只要出門，回來都會給我買筆記本、課外書。父親總告訴我說：“只有知識才能改變命運，只有學習才是你以后的出路”。現在回想起來，父親堅持讓我們學習是多么重要。 那一年，我初中畢業，沒有考上高中。很多人就勸父親，讓我出去學一門技術，也好給家里掙錢。其實，我也是這么想的。可我給父親說了自己的想法，父親沒有同意。他告訴我說：“一個初中畢業生，再過幾年就是文盲，你必須上學，就是我出去借錢，賣房子賣地也要供你上學，只有通過學習，獲得更多的知識，才能跳出農門，才能有你自己的幸福生活”。此后，我又開始了初中復讀，最終考上了高中。也是有了高中學習的基礎，在我入伍后順利的考上了警校。每每想起這些都感謝父親，是父親的堅持，才有了我今天的幸福生活。 父親在生活中不論對誰都是熱心腸，從來不談條件。父親年輕的時候當過獸醫，技術還是很過硬。有一次傍晚，臨近鄉鎮的養豬大戶，找到父親，讓父親去給他家的豬看看病。當時天已經快黑了，家里只有父親一個人。父親說等明天再去，可養殖戶說怕救治不及時，傳染給其他豬。父親聽了沒有什么，上車就跟著去了。當時沒有手機，家里沒有人知道父親去了哪里，眼看都過了晚上十二點，可還是不見父親回來，一家人都在家里著急的等待，可又不知道去哪里找。直到凌晨2點多才回到家，家里人懸著的心才放下。母親急忙問父親去了哪里，父親才說去了山區的一個鄉里。母親聽說去了哪里，就說父親：“這往返幾十公里的路，你也不說一聲，還都是山路，黑夜里走山路多不安全”。父親說：“看他們著急的樣子，就想讓養殖戶少點損失，也沒想那么多，到了哪里又是取藥，又是打針，折騰好幾個小時，加上路途，到現在才回來”。這就是父親，不管在什么時候，總是一副熱心腸，總在為別人著想。 有句話說的好“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師”，父母的言行影響著孩子。父親這一生，年輕時當過獸醫，干過個體戶，當過村主任，可不管干什么，總是替別人考慮，總想干點名堂。他有過自己的豪情萬丈，有著敢闖敢干不服輸的一股勁。而中年的父親，種植蘋果，開過推土機，此時的父親，歸于平靜，一切以家庭為主，盡一切力量供我們這些子女上學，讓我們兄弟姊妹都接受到了中高等教育。年老的父親，平淡生活，一切看的很坦然。專心研究自己研制的燒傷藥，使燒傷藥的功效達到了最好。在用藥過程中，他沒有追求金錢的價值，只為消除十里八鄉百姓燒傷的痛苦。父親總告訴我：“人不能讓錢左右，不能讓別人牽著自己的鼻子走，干什么事要有自己的主意，不要祈求別人的幫助，凡事要靠自己”。父親的很多話我都一一記著，這些話也成為我人生路上重要的教導。 歷史滾滾，歲月悠悠，這一路走來，父親始終堅持教育才是子女唯一的出路這一理念，在家庭生活最困難的時候沒有放棄子女讀書的機會，才有今天的幸福生活。我很感謝父親，他沒有留給我物質財富，更多是來自精神的指導，在他的影響下，使我有了一個“獨力，自立，時刻為別人著想的性格”。我有時候在想，可能在我成長的道路上失去了太多，但我從來不后悔，始終以平常心來看待成長過程中的失去與得到。父親用他自己的言行教育著我，影響著我，指引著我。如今，父親離開了，可我始終覺得他就在我身邊，每當自己生活上遇到困難，工作中遇到挫折，我總會想起父親，想起他對我生活的啟迪，讓我靜下心，始終以飽滿的熱情迎接挑戰，創造著屬于自己的未來。 父親這一生很簡單，年輕時有理想，有抱負。中年后還有種不服輸的干勁。而到了老年，一切都歸于平靜。正是有了他這種經歷，知道了生活的艱難，才讓我們堅持上學，徹底改變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命運。恰恰是父親的堅持，我們兄妹三人命運徹底改變，得以走出農村。我每次享受幸福生活時，總會想到父親，想到他帶給我們的精神財富。不經意間父親離開我已經三年的時間，三年前得到父親去世的消息，我馬不停蹄的開車往家趕，雖然路上沒有休息，可還是用了兩天的時間。那一刻，我感覺離父親是那么遠，想伸手就拉住父親怎么這么難。路上我心里埋怨過父親，為什么把我送這么遠，讓我在他離世時，都沒有來得及親親他的臉頰，感受他身體最后的余溫。我也心里譴責自己，為什么沒有抽出太多時間陪陪父親，哪怕是靜靜的陪著他坐一會，可以一切都是夢，父親一句話也沒有留，就匆匆的離開了我。父親走了，每次回到家里，看著家里熟悉陳設，就會想到父親。父親在家活動的情景歷歷在目，就像是眼前發生一樣。可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想象，父親真的離開了自己，留給自己的只有父親的教導。人生沒有如果，一切都成為過往煙云。而父親對我的影響卻是一生的，永遠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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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匆匆

陳治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