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湘憶之四十《珠海往事（十）》文/吳老滿

吳老滿

《焚香燃燭寄相思》 吳老滿詩一首《念》 　　風輕云淡月如鉤，尺八咽嗚，醉眼朦朧自封候，心念千里外，山風無骨幾多愁，槳蕩江心舟。 弦顫珠落卷殘荷，花開花落，煙雨江南又一秋，倚樓憑欄遠，歲月無痕探清幽，悲歌為誰留。 《念》這首詩，是我幾年前回想起當年在珠海創業的往事而寫的。我的好兄弟，著名書法家吳立忠還專門為我抄錄下來贈與我。掛在家中，每當讀起它，都會讓我思緒萬千，感概不已。 這個世界上最折磨人的是什么？那就是時間！每當一個人遇到跨不過去的坎，不管是成功還是失敗，也不管是生存還是死亡，都喜歡這么說，把一切交給時間吧！而時間卻總是耗盡了你的心力，磨滅了你的希望，最終把你拋進無盡的黑暗之中！我們的一切都是在時間的掌控之中。 傾注了近一年的時間治療，老熊終于回來了！ 但老熊是躺在醫護擔架床上抬回來的。他在重慶治療了幾個月，開始還有點效果，但是到后來，他的病情加重，身體也顯得越來越虛弱，只能躺在病床上。最后他自己主動放棄了治療，一心想著要回家。 可是，像他當時的身體健康狀況，醫院是不可能讓他自行回家的。最后醫院建議只有一個方法，那就是在醫生護士的特別護理下，乘坐飛機回來。經過多方努力，才把相關的飛機護送回珠海的手續辦齊全，航空公司才同意在醫生護士的專業陪護下登機。但究竟乘坐哪個航班，什么時間才能登機，都必須要聽從民航公司的具體安排。由于他的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為了保證他一路上因顛簸，而不要影響到他的病情加重，因此，在得知他要乘坐飛機回來的消息后，我們就按照重慶方面醫院的要求，準備好救護車，在珠海機場守候著，等他的醫護擔架下了飛機，就準備直接用救護車送到最近的醫院。 聽說老熊要回來，大家都迫不及待的趕往機場，焦灼的在漫長的時間里等待著老熊平安歸來。 從下午二點多等到深夜十一點多鐘，飛機終于平安抵達珠海機場。但是，我們誰都沒有在機場見到老熊。因為救護車直接開到了機艙口，由老熊侄兒和兩個醫生，還有倆個護士一起提著輸液瓶將醫護擔架床直接送到救護車上，盡最快的速度將他轉送到珠海市斗門縣人民醫院急癥搶救室。 《一九九四年的吳老滿》 　　直到第二天，我們趕到醫院想見見老熊時，可那一張緊閉著的重癥急救室的大門堵隔在那里，他還在重癥急救室進行搶救，誰也不能見。老熊，我們站在門口等你，我只有這樣了。 我當即到了醫院院長辦公室，我去找院長了解老熊的病情，我問他: “宋院長，您看老熊的現在的身體狀況怎么樣？”平時我們都比較熟悉，所以說話就直接多了。 “吳總，要我說實話，老熊的狀況很差，昨天晚上送過來時，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急急忙忙中把他的輸液管弄脫落了，導致他身體非常的虛脫了，差一點就沒有搶救過來。”他緩了一口氣繼續說: “如果不是這個忽然發生的意外，他還可能多活幾個月。但根據他目前的這個情況，估計撐不了幾天了，這就是命啊！”我聽院長這么一說，心里面徹底涼透了。 “那你看怎么辦呢？”我真的不想放棄，真的希望還有奇跡出現。 “吳總，老熊自己應該是很清楚他的身體狀況的，他這次回來，也可以說就是為了回歸家鄉，為了落葉歸根的啊！”其實我也知道，老熊這次急著非要回來，確實是像宋院長講的，就是怕死在異鄉。落葉歸根，魂歸故里，這是我們每一個人不解的心結。看來事已至此，一切也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在醫院呆了兩天，他的病情稍微穩定了點，他就一直吵著要回家。他說他想回家，他說他知道自己最后的結果了，不想再治療了，你們就送我回家吧。最后實在是沒有辦法，醫生只好同意他回家。 那天晚上，我和孟總工程師一起去到了他家里。這是我們從北京分手幾個月后的第一次見面。他躺在床上，只見他的身子枯瘦如柴，眼窩深陷，己經不成人形了。他見我們來了，還是顯得很開心，他強撐著從床上坐了起來。 “你們來了，快來坐下，都有幾個月不見了啊，公司的情況還好吧？”這就是老熊，他第一時間關心的還是公司的事。 “熊董事長請放心，公司現在一切都正常。”孟工趕緊安慰他。 “哦，那就好，那就好！這段時間辛苦你和吳總了。吳總，你說一下現在公司是一個什么情況？”不知道怎么回事，他還是問了我一道難以回答的難題。 “老熊，現在確實一切都好，你就安心養病吧，我們都在等你養好病快點回公司呢！”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孟工就搶著先說了，我知道她這是為了我解難。他苦笑著揺搖頭說: “我的病情我自己清楚的，我聽說公司新來了一個董事長，這個是真的嗎？”聽他這么一說，我一下子更無法回應他了。 “孟工，你就別安慰我了，我知道有人想頂替我的位子，他們可能都覺得我活不久了，想把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從我們手中搶走。我真的好不甘心啊！”他這幾年的精力和資金都全部投入到了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的建設上，他怎么放心得下啊！我是非常理解他的心情的。 “董事長，你就別想得太多了，你還是安心養病吧。等你身體康復了，我們還是可以一起把星光制藥搞起來的。”我不想加大他的心理壓力，只有這樣來安慰他。 “吳總啊，我告訴你，事情沒有那么簡單的，我是知道他們的想法的。可能今后的事情就要靠你們去做了。我只是有一個要求，你們能不能答應我？”聽他這么一說，看來是有人早給他通氣了。他用一種期待的眼神看著我們。 “你有什么要求就說出來，只要我們能夠做到的，我們一定會答應你。”確實是這樣，在這個時候，他提出的任何要求，只要能夠做到的，我們肯定都會答應他的。 “那就好，你們一定要答應我，如果我不在世了，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不管發生什么事情，你們都不要離開公司好嗎？吳總，你必須答應我，因為這家公司是我們倆個人共同創辦的企業，我們是傾盡了全力的，如果我走了，你一定要留下來，把它繼續辦下去好嗎？”他不斷的叮囑我，但我卻無法答應。因為他如果真的不在世了，那我的去留問題能夠由我來作主嗎？ “我知道你的難處，也只怪我們當初太相信政府了，更沒有想到我自己會病成這樣。但我會去跟何書記講的，你和孟工必須要留下來。”他見我面露難色，更是著急得不停的搓手。 我感覺和他說的話實在是太多了點，擔心他太疲倦了，也不想讓他太操心了，只好表態說，我們一定會留下來。然后準備起身向他告辭。哪知朝著我們搖著手，意思是還想我們留下來陪陪他，我們只好又坐下來了。他非常動情的對我說: “吳總，我真的要感謝你，感謝你來到珠海斗門，與我這個農民一起創建起了星光制藥這家公司，給我在我的家鄉人面前爭足了面子。其實我賺再多的錢，也沒有比創辦星光制藥廠更有價值的了。只是太委屈你了，你付出了這么多，卻可能什么都得不到。真的對不起你了！”他的話說到這里，我心里只有感激與感動。感激他雖然他病成這樣了，他還仍然惦記著我們。感動的是，其實他的心里是非常清楚目前我們的處境的。他還在擔心的是他走后，我們將面臨一個什么樣的結局。 “董事長，你別這樣說啊，我更要感謝你對我的信任，是你讓我在珠海實現了我的人生價值。不管星光制藥公司今后會出現什么結果，但它永遠都是屬于你家鄉的。哪怕我什么都得不到，但我都會坦然接受的。因為我得到的東西，是任何金錢不可以替代的！”我真的是做好了心理準備，坦然面對未知的一切挑戰。 我還對老熊說，我們都應該感到自豪。因為在我們這一生的經歷中，你一個土生土長的農民企業家，我一個從未有過制藥經驗的年輕人，我們緊密聯手，在一片雜草叢生的土地之上，能夠創辦出一個現代化的制藥企業，這份榮耀己經足夠讓我們自豪一生了！ 我們真的可以無愧于心的說，能夠在短短幾年時間內，成功創辦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不能說前無古人，但絕對是后無來者！ 當我說完這些只是為了慰藉他，也是為了慰藉我自己的話后，我終于見到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而當我走出他的家門，心里總感覺今天晚上老熊說的那些話，好像就是我們之間生死離別的最后囑托之言。我卻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悲痛，任淚水嘩嘩地往下流。 《珠海星光制藥開業典禮》 　　世間萬物皆有靈性，人間萬象都是命數。我們所經歷所看到的那些人和事，很多時候都以為是奇遇，是巧合。而實際上都是前世早注定，也都是命運之神早就安排好的。 誰又會想到，我們和老熊的那天晚上的見面，卻是我們見的最后一面。就在我們離開他家的第二天早上，老熊的兒子跑過來告訴我，他父親已于今天凌晨三點多鐘不幸與世長辭了！我趕到他家時，只見他已經靜靜地躺在了床上，仿佛是睡著了。他還只有四十七歲的年紀，就這么匆匆的離開了這個世界，真的走得太早了啊！ 他逝世的這一天，正巧是一年前，他家的祖墳被挖的前一天。你們說，這究竟是巧合還是命運的安排？是不是一切都是天意？ 這近一年的時間，奔赴各地進行治療，但終歸沒有挽救回他的生命，老熊還是帶著太多的牽掛和不舍走了。當我們公司的全體員工向他作最后的告別時，沒有一個人不是哭得撕心裂肺的。他們不少人都在嘶啞的哭喊著，熊董事長啊，你一路走好啊，但愿你在另外那個世界里，再無病痛纏身。 老熊這個人平時為人低調好交友，他的人脈廣，人緣好，凡是得知他不幸逝世的消息的人，都紛紛趕過來送他最后一程。當他們走過他的棺槨向他作最后的告別時，一個個都泣不成聲。他們走出靈堂聚在一起時，都會由衷的感概一聲: “唉，老熊真是一個好人啊！怎么這么好的人，他的壽命卻怎么不長啊！這老天爺也太不公平了啊！” 我就佇立在他的遺體旁邊，一直都在陪伴著他，為他守靈。當我看到他靜靜的躺在那里，聽到旁邊的人都在發出“老熊真是一個好人啊”的感嘆之聲時，我的思緒一下子飛回到了幾個月前的北京，飛回到了我們入住的那家賓館。當時房間里就我和老熊倆個人。窗外的陽光照進來，使他的臉色看起來還有點紅潤。 “小吳，你說好人究竟是什么樣的人？”我很奇怪他怎么忽然會問起這么一個問題。 “什么是好人？好人就是像你這樣的人啊！”我未經考慮，就一下子脫口而出了。 “是嗎？大家都說我是好人，可為什么這好人都命不長呃？我要是一個惡人是一個壞人，我是不是就不會坐在這里了？”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有點蒼白了，語氣也一下子變得抑郁了。我也一下子覺得自己回應得太快了，這房間里面的空氣也仿佛一下子凝固了。我不敢接他的話，也不知怎么去回答他的話。 “小吳，你不必擔心我，我扛得住任何打擊的。告訴你，我只是一個在窮苦家庭里長大的鄉下仔，也沒有讀過什么書。為了給家里減輕一點生活負擔，我十幾歲就跟著漁船出海打魚，有時候在海上一飄就是幾個月才能回家。”平時他話語是很少的，我和他是很少這么樣聊天的。真的是太難得了。今天他似乎打開了話匣子，我就靜靜的看著他，靜心的聽他說。 “確實是改革開放的政策給我帶來了發展機遇，特別是珠海成為經濟開發特區后，又搞珠海西部大開發，給我帶來了發財的機會。當時我辦了一個鋼窗廠，后來又自己搞了一個房開公司接基建工程，自己也建房子買房子，還幫助房開商拿土地。那幾年錢確實沒有少賺，但我總覺得那都不是長久之計。特別是我在深圳蛇口區聽袁庚先生說過，別看當前的房地產很火爆，但那都是屬于夕陽性產業，因為土地資源是極其有限的，買一點就少一點，總有資源枯竭的時候。真正我們要搞的還是朝陽性企業，像制藥廠這樣的就是屬于朝陽性企業。”他講得一點都沒有錯，雖然他沒有什么文化，但他的思維很超前，并且很清晰。 “小吳，直到我遇見了你，是你幫我打開了我的心結，讓我找到了自己想要發展的方向。早就有人說過，要想當縣長，先去辦藥廠。制藥廠才是真正的朝陽企業！只要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存在，就離不開醫藥和醫療。”其實我剛來斗門時，我們就聊過這個話是，這確實是我們之間難得的緣分。 “老熊，我也要真心的感謝你，是你給了我一個實現夢想的機會。如果沒有你對我的全力支持和對我的充分信任，我也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把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建立起來！”他朝我笑著說: “小吳，你話不能這么說，信任都是相互的。如果你不信任我，你會在對我毫不了解的情況下，你卻遠離長沙的親朋戚友，一個人來到珠海斗門，跟著我這么艱苦地創業嗎？”是的，這人與人之間的相互信任，相互包容，它才是共創事業最堅實的基礎。 “老熊，我問你一個問題，當時你怎么就那么的相信我？我說我要回長沙招聘技術員工，需要一筆錢，你毫不猶豫的就給了我五萬元現金。你就不怕我拿了你的錢跑路嗎？” “這個我當然對你放一百個心，確實當時是有人提醒過我，叫我派一個人跟著你回長沙，我說沒有必要啦！我知道你是一個想干一番大事業的人，你才不會為了這點小錢來動我的歪腦筋。你說我說的是實話嗎？”聽他說到這里，我的眼睛一下子濕潤了。人世間難遇者知己矣！他真的是我生命中以難遇到的知己，是我人生中的伯樂啊！ “謝謝你，大哥，你真的是一個心懷寬廣的好人！”這是我第一次喊他大哥，這也是我第一次感覺到，當人與人之間充分信任著，相互支持著，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好人，好人，我是一個好人！唉，可我這個好人就是人好命不好啊！”我真想扇自己幾個耳光，本來聊得蠻開心的，又被我這一句不合時宜的話給沖散了。他的情緒一下子就顯得低落了。我和他都沒有了再聊下去的興趣，倆個人都各顧各的看著電視。 一陣哀樂，把我的思緒又拉回到了現實之中。此時，看著躺在這里的這么好的一個好人，我人生中難遇的知己，我生命中的伯樂，我的好大哥，只有在心里默念著，老熊，你就這么永遠的離開了我們，你讓我今后的路該怎么走啊？此時的我，心里面是一片茫然的。面對失去了他的未來，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該何處何從？我真的無法想像。 《吳老滿陪同鎮領導》 　　有那么一段時間，我都一直陷入在難以自拔的對老熊的思念之中。每當我坐在辦公室，就總是會走神的望著門外的走廊，只要聽到有腳步聲響起，就會想像著老熊走到門口，朝我一招手: “走，吳總，我們去海邊吃海鮮去。” “走，小吳，我找了一個朋友，約好去麗珠得樂制藥廠考察一下。”他總是風風火火的，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他的音容笑貌猶在眼前，確實令人難以忘懷。 但生活還是要繼續，未來的路還是要繼續往前走。只是一切都不是原來的模樣了。吳長連現在是名正言順的公司董事長了，他也就可以毫無顧忌的開始實施鎮政府所作出的工作計劃了。原來老熊是公司董事長時，一般情況下都是由我來主持公司的日常工作，他基本上都是在他的房開公司很少過來。只有公司這邊遇到一些重大事情，我們才會碰在一起商量一下。 而現在就不一樣了，吳董事長在公司專門設立了一個董事長辦公室，凡事他都要插手。他又不懂業務，又對公司的情況和員工都不熟悉，平時也沒有什么交流，就完全按照他在政府部門的辦事作風來處事。動不動就是行政命令式的訓斥，搞得公司上下都是人心惶惶。而對我從長沙帶過來的技術管理人員，那更是橫豎看不順眼，總是想方設法的找毛病，然后給我講，這個不行，那個不行，叫我把他們管嚴點。當我給他講，公司是總經理責任制，公司管理上的事你不要插手時，他就抬出政府的牌子，說政府就是派他過來主持公司全面工作的，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去找何書記。 我去了鎮政府，找到了鎮黨委的何書記，向他講明了公司不該由一個外行來管理，不然公司會搞亂套的。現在已經搞得不少員工都想離職了。何書記聽我這么一說，卻總是笑瞇瞇的勸導我，說什么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是我們珠海市斗門縣的重點企業，更是我們井岸鎮最重要的鄉鎮企業，我們挑選吳長連當任公司董事長，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多方面考察的，他是一名優秀的共產黨員，他一直都是以講黨性作為他的工作標準，他的工作能力還是很強的。可能是你們這些外鄉來的人，與他的溝通不夠，才會在工作上產生一些誤會，你們慢慢磨合一段時間，我相信就會好起來的。當然，如果有些人真的不想干了，你們也不要強留著他們，想走就讓他們走吧。 他這可是一語道破了他內心最真實的想法，我和老熊倆個人辛苦幾年創辦下的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在老熊逝世還不到一個月，轉眼間就變成了他們井岸鎮鎮政府的鄉鎮企業了。這下我也就知道了，他派吳長連去到公司任董事長，并不是想著把公司的工作做好往前推進，而是一心想著把我身邊的人一個個擠走。這樣就可以順理成章的將公司吞并了。 他們使的這一招，真的是太陰險了，也真的是太不要臉了！但既算我清楚他們的意圖，但我卻無能為力來改變這目前的局面。 真的沒有想到，這么快就變天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公司的一切都變了。變得最快最早的就是財務管理權。原來我和老熊約定的是，財務上由雙方派人共同管理。他派了一個出納，而我從長沙把我的一位同事小喻帶過來任會計。他們一直以來都配合得很好，工作上都是兢兢業業，井井有條的。可現在，政府那邊重新增加了一個會計，說是來跟著小喻學習的，而實際上卻是來妨礙小喻的工作的，有事沒事就向吳董事長匯報，說小喻做的帳這不對那不對，搞得小喻只好來找我說，吳總，這個工作我實在是無法繼續干下去了，做完這個月，我就回長沙去了。我想留住他，但我知道我是無法留住他的。他本來就是一個非常優秀的會計師，跟了我這幾年，為公司的財務工作做了很大的貢獻，我們原本想著是一起走下去，在珠海安家立業的。但殘酷的現實打破了我們的計劃。 當他離開公司的那一天，我不敢下樓去送他，我只有一個人站在辦公室的窗前，默默的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那條被秋風冷雨掠過的彎曲小道的盡頭。我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 這是我來珠海創業以來，最感到孤獨失落的一刻，也是最讓我心痛無助的一刻。止不住的淚水打濕了我的眼眶，我心里的苦楚只有一句話，我的好兄弟，我真的對不起你啊！ 吳長連越來越肆無忌憚了，因為他的背后有政府撐腰，他把我的人權財權都控制了。凡是我提出來要辦理的事情，他都會找各種理由來忽悠你，他不會說不同意，但他就是拖著不辦。而對我身邊的那些從長沙過來的人，他也不會主動叫你走人，而是在工作上給你暗中使絆子，設障礙，最終逼著你自己開口離職。隔不了幾天，就有我的一個兄弟過來向我告別。最讓我終身難以忘記的是，他們走時都毫無怨言，還在一再的囑咐我多加保重，因為他們都知道，我己經是自身不保，更談不上去保護他們了。這些都是跟著我干了五年的兄弟啊！他們無怨無悔的在這里跟著我奮斗了整整五年，可當他們臨走時，卻什么都沒有得到。你說我的心有多痛，我怎么去面對他們啊！ 我最擔心的是孟工還是來辦公室找我了，提出來她要走了。她六十多歲來公司，從湖南制藥廠總工程師的職位上退休后，不久就被我誠邀來到了珠海。這幾年她全力以赴的幫助我，沒有她，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是不可能這么快建立起來的。走進辦公室，她說: “吳總，我曾經答應過老熊留下來的，但現在我不得不毀約了。不是我不想留，而是我看到這個制藥廠己經不是我想像中的制藥廠了。希望你能夠理解我。”我趕緊拿把椅子給她坐，并且非常誠懇的對她說: “孟工，您千萬不要這么說，您己經給了我最大的支持了，我都不知道要如何來感激您了。我還希望您多多理解我呢。”說心里話，她的敬業精神，她的專業知識水平，都是我們公司最頂尖的。我一直把她當成我最尊敬的大姐。 “吳總，今天我是來與你說說心里話的。其實我剛來公司時，我是一點都不看好你和老熊的。你們倆個人，沒有一個人是懂藥的，還居然想辦制藥廠，我覺得你們純粹就是瞎胡鬧。但是張學祺所長和饒健局長叫我過來幫你們一下，他們都是我們南京藥學院的校友，礙著面子我才過來了。當時我就想著呆幾個月就回長沙去。因為我根本就不相信你們能夠把這個制藥廠辦起來。”我知道孟工說的都是大實話，當時確實沒有幾個人會相信。 “孟工，我知道您說的都是實話，但您最終還是留下來了。這是我最要感謝您的！”我也說的是心里話。 “吳總，你不要感謝我，而是你的吃苦耐勞的精神感動了我。是你讓我看到了一個年輕人的執著，看到了你對制藥事業的不懈追求。我要告訴你的是，我來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的這幾年的收獲，是我在湖南制藥廠工作幾十年都不可能得到的。也是我的一生中工作生活最開心愉快的幾年。所以，真正要說感謝，是我要感謝你和老熊給了我一個豐富精彩的晚年。”她說著說著，淚水涌出了眼眶。而我聽著聽著，更是淚如泉涌。 “本來我是打算跟著你干一輩子的，我都跟我老伴講好了，等公司開始正式投產了，我就準備叫他一起過來，在斗門安家度晚年的。可誰又能夠想到，老熊這一走，一切都變了。真的可惜了，太可惜了啊！”確實是這樣的，那些離職而去的兄弟們，他們不都是抱著這樣的想法來到珠海的嗎？ “但是，吳總我要告訴你，那個姓吳的董事長陰險得很，你是斗不過他的，我看你終究會要被他算計的。你還是要多給自己留一條后路，不要一根筋非得留下來，我是相信你的能力的。”給我自己留一條后路，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地步，我還有退路嗎？聽到孟工善意的提醒，我卻只有苦笑。 何書記聽說孟工要走，他專門到公司來做工作，希望孟工留下來，因為他也知道孟工的價值。但孟工沒有給他一點面子，當著我們的面，指著那個吳董事長，對何書記說: “何書記，你們找來這么一個拆臺的，一心不干好事的董事長，這個公司只會毀在你們手里的，你們這么做，對得起老熊嗎？對得起吳總和我們這么多從長沙過來打拼創業的人嗎？”她一口氣說完，頭也不回就直接走了。 孟工是一個搞技術的人，她是不會懂得何書記他們所玩的這些套路的。他們就是要想方設法把一個個陪伴在我身旁的這既能吃苦又能干實事的兄弟們都趕走！為的就是玩偷天換日的空手道，最后達到一口吞并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的目的。 《吳老滿與公司管理干部》 　　我曾經豪情萬丈，可現在卻心冷如冰。我還有留下來的意義嗎？走之前，我還是去找了何書記。原只想把公司的事情說清楚，我只想明明白白的告訴他，人在做，天在看，凡事都是有報應的。 “吳總，你來了，快坐快坐，我還正準備想去找你呢。”見我來了，他表面上還是顯得很熱情的，并且還親自給我泡上一杯茶。 “何書記，你也別客氣，我只是想給你說明一個情況。我和老熊倆個人當時創辦的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是純粹的民營企業，怎么他過世了不到幾個月，這個公司就變成了你們井岸鎮鎮政府下屬的鄉鎮企業了呢？” “吳總，你應該知道，你們本來就是我們鄉鎮辦的人啊，你們當時注冊公司的上報資料，都是以我們斗門縣井岸鎮鄉鎮企業辦的名義上報的，沒有我們井岸鎮鄉鎮企業辦的紅頭文件，你們這個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能辦起來嗎？” “當時不是跟你們說好了，由于私人不能辦藥廠，只是把公司暫時掛靠在鄉鎮企業辦名下來報批。這個公司資金是老熊出的，藥廠的技術資料和人員都是我帶過來的，我和他各占公司股份的50%，實際上跟你們政府沒有一點關系啊！” “吳總，話不能這么說吧？你說跟我們政府沒有關系，那你去查工商局的注冊資料，你去查廣東省藥監局的備案資料，哪里有你們的股份分配存檔，不都是我們政府的紅頭章蓋著的嗎？連你和老熊的職務任命令都還存檔在這里面，你說怎么就沒有關系了？至于你和老熊簽訂的什么雙方合作協議約定的股份分配，那是你們的個人行為，是不受任何法律保護的。” 其實他何書記是最清楚真實情況的，他和老熊就像一對親兄弟。當時就是他拍著胸脯給我們倆個人保證的，說只要你們把藥廠建起來了，公司所有的一切都是歸你們所有的，我們政府絕對不會插手。但現在他卻翻臉不認帳了。他們肯定是早已作了精心準備的，聽他說起話來真的是滴水不漏。 本來我還想拿出我和老熊當時簽訂的雙方合作協議，上面白紙黑字，清楚的寫著我們倆個人各占50%的股份，也就是說我占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50%的股份。但我知道，老熊都已經走了，而這份協議都是我們倆個人私下簽訂的，并沒有放進工商局注冊資金的報告里，我們這份雙方合作協議也就是一張廢紙了。誰還會認這個帳？我也就只有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吳總，不管怎么說，你都是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的創始人，我們還是希望你能夠留下來，繼續當公司的總經理，與吳董事長一起把公司的工作抓起來，你說可以嗎？”我覺得一個人虛偽得像他這么樣的，也真的是不容易。 “何書記，你覺得真的可以嗎？我現在已經只是孤家寡人一個了，你們把我身邊的得力助手都趕走了，我一個人還留得下來嗎？” “你還是認真考慮一下吧，如果你這么一走，我還真的覺得對不起老熊啊。”聽他這么一說，我真的是無語了。 “何書記啊，你說你現在這樣做就對得起老熊了？你們所做的這些沒有道德底線的事，你就對得起我了？今天我就是來告訴你的，我肯定要走絕對不會留！只是希望你們善待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也善待公司里面的那些員工。別讓這么好的一家公司毀在了你們的手里！” 我再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了。 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原以為我們走了，他們會重新招人把公司搞起來。哪曉得我們的善心確實是低估了他們的貪婪。就在我們離開公司不到幾個月的時間，他們這些敗家子，就將公司以4300萬的價格買給了珠海市的一個個體老板。那一個個體老板放在手里捂了幾個月，就又以1.2億元的買給了一家制藥企業。而那家制藥企業搞了不到二年多的時間，又以2.2億元的價格買給了廣西的一家制藥廠。就這樣經過幾番倒騰轉手，在不到五年的時間里，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就由最初的4300多萬元，一下子升值到了2.2億元，差不多翻了10倍。當然這都是后話。但由此可以看到當時的鎮政府是多么的愚蠢而又短視。當有朋友告訴我這幾次轉買的過程時，都要好心的加問一句，吳總，這家制藥廠都是你一手創辦的，他們也給你分到一點錢了嗎？我只有苦笑一聲，反問一句，你看到有幾個建房子的住進了自己建的房子里面去的？ 臨到離開公司前，我獨自一個人來到了老熊的墳頭前，就想與他再作一個最后的道別，就想好好陪一下他。唉，老熊，這時間一恍，五年就過去了。你走了，我也沒有什么牽掛了，我也不得不離開公司了。感謝我們今生有緣相識相交，如果有來生，我們再相聚吧！ 莫再糾結，朝前看。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有的是來賺錢當官的，有的是來背債犯事的，而我呢？只不過是人生旅途中的一個過客，在人生的旅途中去體驗生活，感悟人生，你們覺得這樣不也是很好的嗎？ 揮揮手，不帶走一片云彩，來時已是青年客，歸去亦是少年郎！ 別說了，當時我哪里來的這么一股灑脫勁？其實還是有點落寞又失落的，這才是我當時最真實的感受。又該給我珠海的五年往事劃上一個句號了，我又一次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 前程漫漫，路在何方？如果你們感興趣，請關注我的長湘憶之四十一之《廣州故事（一）》。 2024.12.21日于貴陽貝地 《吳老滿》吳老滿，湖南長沙人，本名吳振武。1985年畢業于中央電大漢語言文學專業，2000年畢業于中央黨校函授學院法律本科。1989年下海，1992年曾創辦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2003年來貴陽創業，現為貴陽福萬家大藥房有限公司董事長，貴州省藥品零售行業商會執委，貴州省詩人協會理事，中國書畫院貴州分院總顧問。 早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吳老滿就與友人在長沙創辦《希翼》《田野》等民間刊物。當年曾寫下大量的文學評論，2018年出版文學評論集《隨心而憶》，2021年出版文學評論集《隨心而記》。現正在創作《隨心而覓》，《長湘憶》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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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湘憶之四十《珠海往事（十）》文/吳老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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