婺源之緣

老兮頭 9074603

江西-婺源-婺女洲景區(qū)-婺女洲之夜 　　這次我游江西，是小團，兩伙7人——我和自稱的“一家6口”。 我是旅行社“專車接送”，直入“萬卷酒店”，與他們到婺源的車次不同，所以到達那天，我與“一家人”未見面（當晚我坐在酒店前湖邊臺階”側看實景大劇場的“白戲”，與他們曾擦肩而過，這是見面后的覺悟）。第二天早上8點，我在景區(qū)外停車場遇到導游小胡，她正要去景區(qū)門口“迎一下”我們，見有客先到，讓我上了一輛米黃色中巴，她繼續(xù)去迎其余6位。 等了10多分鐘，幾個男女（看上去是我的同輩）懶散地朝車走來：“阿是咯部車子啊？”走在前頭的一個穿紅羽絨服、鼻孔有點外翻的女人站住，回頭問落在后頭的伙伴。瞬間，我已清點了他們的總數(shù)，便搶答：“是咯，是咯，快上車吧。” 6人陸續(xù)上車，有的還客氣地跟我打招呼。 “你們是一起的？”“我們是一家的。”“那好啊，一家人出游，是‘模范家庭’。”我恭維。 “你一個人，我們6個人，相處一起是緣分啊。如果遇到什么事，你說了算！”一位高個子老頭上車就代表“全家”，痛快地向我交出話語權。 “不行、不行。”我連連搖頭：“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何況你們家是絕大多數(shù)。” “不能這么說。”有個前座的家庭成員插話：“咱們都是上海人，不要見外。”這是獨自旅行時我偶能聽到的溫馨鄉(xiāng)語。 記得在南極的游輪“午夜陽光號”上，陪著一位老者游南極、住船上豪華包間的組團旅行社“奢華假期”的高個子的老總（或許是副總）特意給我端來一升啤酒（餐廳不供應免費硬飲料），當時船正在魔鬼海峽里航行，我已勉強吃罷自助午餐（船上約80%的游客已暈得翻江倒海，根本來不了餐廳），我不愿讓人家破費，婉拒，謝他。他也說“都是上海人，不要客氣”。為讓我釋然，他挑明，套房里的酒品全都免費，并問，要不要再來點紅酒？　　今天又逢開明老鄉(xiāng)，我預想此行能順意，這被后來的事實所證明。 婺源-江灣鎮(zhèn)-篁嶺村-懸空的怪房子 　　當天，游完令我失望的江灣鎮(zhèn)篁嶺村（小胡笑了，說不少游客也這么說），下山“享用午餐”——《出團通知書》對餐標僅30元的午飯的美稱。我是“攜程”老客，享“白金待遇”，一般行程是40元或50元餐標，“攜程”分檔操作較嚴，我和老溫第三次進山西，開始我倆單獨享50元餐標，后經(jīng)導游協(xié)調，拉平正餐標準：我倆每人每頓退10元，另幾位每人每頓加10元，同桌吃飯。我倆“4鉆酒店”（含早餐）不變。每天活動結束，司機先將我倆送進“四鉆”。這次旅游圖便宜，我投機奔“途牛”，30元最低餐標是自主選擇。 飯菜以團餐的速度送上。我對吃一向隨便，加上渾身能量已消耗篁嶺村，便搶先盛飯，悶頭就吃。那些炒菜算不上好吃，也不難吃，我很快就讓可憐的小飯碗滿了三次。我的舌苔早測出某些預制菜熱度不夠，這又何妨？不影響下午出游。都說“宰相肚里能撐船”，我看相反：俺百姓肚里才什么都裝得下呢。 那6位邊吃邊議論：這個菜是預制，那個菜沒味道，還有淡了、咸了、辣了之類。有位顯然長期受夫人嚴密統(tǒng)治，肩負“買、汰、燒”重任的白發(fā)男性“馬大嫂”（滬語買、汰、燒的諧音）宣稱：“這桌菜如果讓我燒，用不了100塊（錢）。” 馬大嫂的“親屬”，一個精神十足，喜歡開玩笑、主意多得像“全家”諸葛的高個老頭寬容：“人家不用提利潤啊，旅行社、飯店、導游不要營收？” “那也勿好讓阿拉光吃素啊。”馬大嫂有點言過其實。 多數(shù)男女附議，只有被稱“三姐”、看上去臉上皺紋更細密，走路要拐杖支援的老太深沉，微笑著沒有發(fā)表高見。諸葛見狀，進一步“將”馬大嫂一“軍”：“那我們就把錢要回來，你負責找飯店、點菜。” “好啊，你去把錢要回來，我辦。”馬大嫂是痛快人，拍了胸脯。　　壞了，他們要“暴動”，小胡有麻煩了。我不禁為眉清目秀、身材不高卻不失勻稱的小胡擔心。也為以后的正餐（早餐酒店供自助餐）擔心：游客在人生地不熟的情況下選擇飯館酒樓，外來客面對的可是盲盒，還不如導游明底細哩。 上饒市-婺源縣-大鄣山鄉(xiāng)-菊徑村-我眼里的幸福莊 　　我已讓碗筷歇了。然后好奇地觀察著桌上每個人。發(fā)現(xiàn)其中只有一男（馬大嫂）一女（紅羽絨服）長相有點像姐弟或兄妹，其他的臉上搜索不到相似之處。難道這6口之家，只有一對兄妹（或姐弟），其他人并無血緣關系？ 下午，司機先在一個秀麗的村莊附近停車。我們下車，站在公路邊，居高臨下，欣賞當年國家領導人來江西視察過的一個村莊。村莊的房子幾乎都是徽式的白墻黛瓦，村后油菜花開得正歡，一片金黃。整個村莊被碧清的綠水環(huán)繞。像浙江各地一樣，水位被矮壩抬起（壩中安置小型水輪機），壩上水流緩慢、平靜，清澈、凈美得像湖面；過壩的水流則一瀉而下，形成小瀑布。多美的村莊！我立即想起兒時唱的《幸福莊》：清清小河旁有個幸福莊，蒼松翠竹長、稻田肥又壯,自從辦起了公社,生活日日強……這個村的美麗，已超上世紀50年代我的想象。　　離開幸福莊，我們被送到月亮灣。 婺源-秋口鎮(zhèn)-石門村-月亮灣景區(qū) 　　月亮灣與非典型景區(qū)“幸福莊”不同，是規(guī)范性景觀。原來的公路改道，留下的路段經(jīng)重修、整容，變身為景區(qū)干道。道路沿淺綠色的段莘水（河流名）緩慢上升，高處設玻璃圍欄的觀景臺。站在臺上東望，可以拍攝水中綠色的新月形小島的彎鉤照片，非常漂亮。 緊靠景區(qū)的是婺源縣秋口鎮(zhèn)金盤村。村里正大興土木，一片白色小樓后頭，至少有4座塔式起重機在起高樓。沿著碧綠的段莘水，長長的景區(qū)棧道正在山腰用力延伸，玻璃廊道已經(jīng)可以接待游客。據(jù)說，景區(qū)內工作人員、勞工，多為金盤村土著。 按小胡安排，我們登上游船在段莘水觀景。 游覽期間，奪回吃飯主權的“密謀”仍在斷斷續(xù)續(xù)地進行。登船以后與小胡零距離，密謀會暫停。大家忙著觀景拍照。那“一家”的諸葛，則與船尾喜歡開玩笑的舵手、一個半老徐娘玩鬧起來。 “你家住在哪里？”“就是那個村子。”舵手用手指了指對岸村莊：“河邊那幢造了一半的房子，就是我家新樓。”話語中是滿滿的炫耀。因距離很遠，我看不清她家的工程。諸葛對那新項目也不感興趣：“我是問你現(xiàn)在的家住哪里。”“你問這個做啥?” “我想到你家去看看，行不行？”“你去我家想看什么？”　　邊上的“家人”立刻七嘴八舌地搶答：“他要好好看看你啊。”“他看上你了！”“你老公在不在家啊？” 月亮灣景區(qū)-在小船上游覽靜美的段莘水 “行啊，你去我家，給多少錢？微信轉款還是現(xiàn)金？”齙牙凸嘴小眼睛的黑臉徐娘倒也痛快，笑著揪住諸葛不放。 “隨你，都行。”“我要現(xiàn)金。”“那說好了，下船就去！”“那不行，你得等我下班。我要遵守村里勞動紀律。”“等你下班我早走了。”“不許走，你走就不是人養(yǎng)的！” 顯然，諸葛遇上了厲害茬子，他不是對手。 “等你下班你老公也下班了，不方便。”諸葛還想頑抗。 “他管不著我，只要你給錢就行！” 船上，我和他們全家一直在哈哈大笑，小胡也憋不住，抿嘴直笑。這時，一條小舢板靠上了緩慢巡航的游船，送來了供游船推銷的小商品。 偉大舵手此時放肆大笑，指著劃舢板、老實巴交的小老頭：“這就是我老公！” 諸葛立刻傻了，臉上的笑紋被速凍。我們笑聲瞬間起高潮，像爆炸。 <div>　　晚餐，是在入住的“錦琛山莊”附近的一家“土菜館”。小胡可能聽到了大家中午的議論，上桌的10盤菜中葷菜明顯增加，尤其是或燉或炒的肉。可講究吃喝的那“一家人”還是不滿意，決議呼之欲出。 　　“我們商量好了。你看這樣行嗎，明天開始，咱們把餐費要回來，自己點菜自己吃。可能會增加點費用，但吃得肯定比現(xiàn)在好。”馬大嫂既誠懇又民主地征求我這“極少數(shù)”的意見。 　　我不便暴露自己的擔心，表示支持。緊接著，我說出了對他們家的疑惑：“你們家經(jīng)常一起出游，挺好。可我怎么看，也只有你和你像兄妹或姐弟。”我指著馬大嫂和紅羽絨服，“其他人實在看不到一點相像之處啊。” 　　“一家人”立刻開心地笑了。 </div> 錦琛山莊附近的餐館-密謀奪取吃飯自主權的地方 　　諸葛收了笑容，說：“你看得很準。不過他倆也不是兄妹，是夫妻，有點夫妻相吧。其實我們都是當年一起到崇明的知青，彼此相處得好，回滬后還一直聯(lián)系，包括外出游覽，就像一家人。”然后他指著另一位不怎么說話的綠衣老婦：“她是我老婆，那位是三姐（指拐杖老婦），在自己家排行老三，我們中她是大姐，先生去世了。那個年輕人（約30多歲）是三姐的侄女，陪三姐來的。” 原來如此，真相大白。 這一路行車，三姐的座位在我左側。后來閑談，我知道她是68屆高中生（與另5位70年以后畢業(yè)的“初中生”比較，是當然的知識分子）。她告訴我，兒子兒媳都是同濟計算機系的高材生，原是一家美國公司的高薪員工，不久前公司撤離，夫婦雙雙下崗在家。他倆并非無法再就業(yè)，只是待遇差較大，不如集中精力培養(yǎng)孩子，準備出國。 第二天攀援、游覽三清山。小胡去“游客中心”辦票，吩咐我們在景區(qū)大門口等她。　　景區(qū)門口有很多賣簡易拐杖的小販，帶橫把手的木棍5元，一截青竹竿2元。我沒帶登山杖，考慮保護膝蓋，想買根木棍，小販說他不會手機收款，只收現(xiàn)金。我給了他一張紅票子，他說沒法找。這可怎么辦？正當我想轉投別人時，諸葛迅速塞給小販5元紙幣。我一通謝謝，即給他轉錢，他說什么也不肯收，“現(xiàn)在5塊錢能干什么，不用那么認真。”見我堅持，他便聲稱自己也沒有微信、支付寶。這當然是謊話，我一時又無法化解這難題，便想到補交伙食費時再解決。 江西-婺源-三清山-這就是那“一家人”的背影 　　游覽三清山，需要上上下下走的路很長，虧了這一根簡易木杖。第二天我們住望仙谷民宿，那是漫山遍野分布、重重疊疊構筑在山崖上的高檔客房。我的房間是大床套房，在服務大廳下部，團內主力6人住3個標間，都在服務大廳上部。無論上下，出門都要費力通過不短的臺階路，游覽“望仙谷”更要攀援高山、下探谷底，仍需拐杖。幸虧我離開三清山景區(qū)時沒有倒賣（小販回收價2元，然后再以5元出售）或扔掉這寶貝。 出了三清山，步行回到錦琛山莊附近。馬大嫂們還是明智的，他們到底還是沒敢徹底自主，只是請小胡另找了一家飯店，改革的僅是團餐變點餐，馬大嫂主持，眾人積極參與。 路上，小胡已悄悄對我說過，以后正餐餐費退回，你們自己點餐。他們說你只須負擔退回的團餐費，超支部分免收，并且還要我和司機與你們同桌吃飯，免收餐費。 看來，這“一家人”既明事理，也慷慨，東北話說就是辦事敞亮。在一個轉變吃飯機制的小事上，還細心平衡各方利益。這種精明和善意，或許只有上海人才具備。既如此，我當然更得謹慎行事。 他們點了粉蒸肉、白水魚、小草蝦（不知上海人為什么都喜歡這種小河蝦，都是殼啊，我們原17連滬籍人員出游，也喜歡這最貴的菜，據(jù)說“鮮”，可我從未夾過。家里也從來不買——帶殼吃太糙，剝殼吃麻煩）。他們喝了瓶黃酒（我謝絕了他們的斟酒），吃得津津有味，對我而言，這“宴席”與團餐的性價比并不具優(yōu)勢。　　他們很客氣，一個勁地招呼我和小胡、司機吃菜，還把他們點的“硬菜”特意端給我，讓我往小吃碟里夾。粉蒸肉我禮儀性地夾過兩片，白水魚刺多，我謝絕，小草蝦則敬而遠之。 望仙谷景區(qū)-光彩奪目的建在山崖上的民宿 　　事后看，他們爭取獨立自主的運動發(fā)起得太晚：當晚旅行社不供餐，推薦去望仙谷小吃街邊走邊吃。第二天早上是民宿大餐廳的自助餐，中午不知為什么，還由小胡安排團餐，6位團友再沒不和諧聲音。晚飯我是下午3點多乘兩個多小時高鐵回家后吃的（那快樂“一家人”預定的高鐵班次，則要在我抵達上海以后才發(fā)車）。經(jīng)長時間密謀爭取吃飯主權的運動，雖然完勝，可只主權了一次。然而，那場“運動”中每個人的真實、真誠，開明和善意，尤其是“重視少數(shù)人利益”的現(xiàn)代精神格局，都得到了充分表現(xiàn)。最終，諸葛也沒肯收我那簡易拐杖的錢和那次勝利大會餐的差價。 用他們的話說，都是上海人，相遇是緣分。　　于是，我的婺源之行又融入了婺源之緣。 望仙谷景區(qū)-谷底美景 2024年5月20日上海<div> 2024年12月15日修改</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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