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湘憶之三十九《珠海往事（九）》文/吳老滿

吳老滿

我記得我離開北京的那一天，一直晴朗的北京下雨了。回到珠海斗門，每一個遇到我的人都非常關心老熊的病情，向我詢問治療的結果。而公司的員工更是關心老熊的病情，因為他們都是老熊招進公司的遠親近鄰。雖然他們沒有什么文化，但是他們都是老實巴交的當地農民。是老熊給了他們一份穩定的工作，所以他們一個個做事都非常的認真扎實，平時老熊對他們也都非常關照，他們對老熊都有著一份特別真誠樸實的深厚感情。 當然，要說最關心老熊病情的還是珠海市斗門縣井岸鎮鎮政府的那幫領導們了。我剛回來不久，鎮黨委何書記就專門來公司找我來談話了。當然首先還是關切的詢問老熊的治療情況，然后就跟我談起了公司的工作安排上的一些事。 “吳總，你看現在老熊病成這樣了，估計他一年半載都回不來公司了，我想公司的工作又不能停頓，你說我們是不是考慮先派一個董事長過來協助你的工作？”我一聽他這么一說，心里不覺一驚，這不是你們政府想乘著老熊患病這個情況，而急著來公司搶班奪權吧？ “何書記，老熊剛剛患病，正在北京住院治療，你們就想著把他換下來，不太合適吧？你們這樣做是不是也顯得太不近人情了？”我當即就一口回絕了。 “吳總，你別誤會，我們都是為了公司的工作來作想的，也是為了協助你的工作，并不是說要把老熊撤換了，這個董事長也只是臨時派過來的?！睍浕琶χo我解釋，他還說這只是他個人的想法，是來跟我商量的。但我卻知道，他們就是想借著這個機會，插手到我們公司的管理工作中來。 “如果是這樣，那我感謝書記對我們工作上的支持，我們現在公司的運作一切都正常。如果真的有什么事，還有阿耀協助我呢?！蔽抑篮螘浛隙ú皇请S口說的，他們政府領導層肯定有商量的。但是我更清楚，只要老熊的病不治好，政府遲早都會委派一個董事長來替代他。 其實這就是我和老熊當初一起創辦“中美合資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時，給自己留下的隱患，也可以說是我們自己給自挖下來的一個大坑，終歸我們都會跳進去的。 因為我們當初去廣東省醫藥管理局報批創建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這個項目時，他們就說了，國家有政策明文規定，私人和個體都是不能創辦醫藥公司和制藥廠的。沒有辦法，我們這個公司要通過報批，就只有掛靠在斗門縣井岸鎮政府的鄉鎮企業辦，作為斗門縣井岸鎮政府的鄉鎮企業去申報。我們所有申報的書面材料上面，都是以斗門縣井岸鎮政府鄉鎮企業辦的名義去申報的。而老熊的董事長和我的總經理職務，也都是井岸鎮政府任命的。 其實政府方面都知道，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就是我和老熊倆個人創辦的私營企業。 而現在，我只有一個心愿，那就是祈福老熊的白血病能夠快點治愈好，能夠平安歸來！ 不管未來的結果怎么樣，我只有義無反顧的走下去。但連續發生的一些事，好像似乎越來越顯得怪異反常。那是我去長沙辦完事，剛回到公司，就有人告訴我，說公司里面鬧鬼了。說的是我去長沙的第二天晚上12點多鐘，值夜班的工作人員習慣性的拿著一只特大號的手電簡去廠區內巡查，這是每天晚上都要例行做的事情。當他走到廠區內的鍋爐房旁邊的那個大水池時，他看到了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的年輕女子背對著他，正在水池邊上梳理著一頭烏黑色的長發。 公司早有明文規定，并且在井臺邊上豎有警示牌，為了保證水源清潔不受污染，水池旁邊是嚴禁任何人洗漱的。他用手電筒一邊照過去，一邊對著那個姑娘大聲喊道: “喂，你這個姑娘是哪里的??？你難道不知道這里是不能洗漱的嗎？請你趕快離開，不然是要罰款的。”他一邊喊一邊朝著那個女子走過去。但還沒有等他走近，就見那女子轉過身子，朝著他望了過來。哪知道她這回頭一望，卻讓他大驚失色。因為他看到那個女子臉色蒼白如紙，沒有眼睛沒有眉毛，也沒有鼻子和嘴巴，整個臉部就是一塊白板。嚇得他丟掉手電筒，轉身就朝著值班室跑。跑進值班室鎖緊房門，渾身發抖的癱倒在床上。 我們都知道這個年輕的保安，他是老熊的老家人，他一米八幾的個子，是一名剛退役不久的軍人，聽說還是一名特種兵。他平時就喜歡拳擊格斗，長得非常健碩壯實。沒想到這一次驚嚇，把他的魂魄都嚇散了。經過了這一次驚魂之夜，也讓他大病了一場。幾個月后他再來公司上班時，那個朝氣蓬勃的年輕人不見了，他仿佛一下子己經蒼老了好多。當然這些都是后話。 這時熊董事長的夫人朱大姐也來到辦公室，就找我說: “吳總，我想準備一些香燭，水果等供品去廠里面的那個井臺祭拜一下，你看可以嗎？我知道這也是熊夫人的一片好心，當然可以的。 第二天，她帶著公司一幫人來到井臺旁，把香燭圍著井臺插滿，并一路撒滿糖果。然后擺設好一個祭臺，由她領頭面朝井臺一邊作揖祭拜，一邊嘴里念念有詞的說著什么。雖然我聽不清楚她們在說些什么，但我卻感覺到了她們的虔誠！ 接二連三發生的這些詭異的事件，在我心里留下了一層陰影，并且是越來越嚴重。似乎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纏繞著我，讓我徹夜難眠，難以接受。我是越來越擔心老熊的病情了，也越來越擔心，如果老熊真的有了什么不測，這公司還是我們的嗎？真的不敢想?。?lt;/p> 《饒局長與何書記給公司揭牌》 　　該來的終歸總是會到來的，那是連門板都擋不住的。我記得那天下午，斗門縣井岸鎮黨委何書記叫我召集公司中層以上的干部開會，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我知道這是遲早的事，但還是覺得他們太性急了一些。 “今天我們召集大家過來，召開這個會，主要就是因為熊董事長一直患病住院治療，不能正常履行董事長的職責，因此，經鎮黨委和鎮政府研究決定，現任命吳長連同志為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董事長。當然，這是一個因為我們的工作需要而作的臨時任命，如果老熊治愈回來了，那我們再作出相應的調整?！蔽倚睦锖芮宄?，何書記的話雖然是這么說，說什么等老熊的病治好了，再來重新任命他當董事長，那只不過是他的一個托辭，一個再也不可能更改的托辭。 今天參會的中高層管理干部，絕大部分都是我從長沙帶過來的，他們都是跟著我一起艱辛創業幾年的實干家。大家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就是一心要創辦一家一流的制藥企業，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為自己的人生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何書記，我們暫時不需要什么董事長，我們的熊董事長本就很少來公司指導我們的工作！我們完全可以在吳總領導下，把我們的工作完成好！”這是張東升廠長第一個站出來抵制。他原來是湖南省醫工所的高級工程師，是最早跟著我來珠海的。 “我贊成張廠長的意見，我們只認熊董事長和吳總。你們政府這樣做是不是太不講情義了？也太令人寒心了??！”這是我們公司總工程師孟湘的發言。她原是從湖南制藥廠的總工，是一個辦事極其認真負責極講原則的女強人。是我三顧茅廬聘請過來的，平時對我都是一切按原則辦事。他們倆個人都是我們公司的核心骨干。 不管我們怎么說，怎么解釋著目前公司沒有必要臨時換一個董事長?？墒呛螘浰麄儠爮奈覀兊囊庖妴?？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他們早就作好了安排，吳長連這個臨時董事長還是任命下來了，我們不接受也得接受。 我知道，從今以后，屬于我和老熊共創一個屬于我們自己的最好的制藥企業的愿望是不可能再實現了！既算我們把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建設得再好，那它己經不再屬于我們的了！ 也許又一次，我又再一次為他人做了嫁衣裳！那一刻，我的心涼了！但也放下了，釋然了！ 人生無悔！每一個人來到這個世上，就是為了去經歷人生，去感悟人生！風霜雪雨，你經歷了，酸甜苦辣，你嘗過了，這就是人生無悔的價值！所以，無論如何我都必須走下去！ 拋開一切往前走，我感到驕傲的是，不到三年的時間，在這片雜草叢生的荒地上，一家高標準的現代化的制藥企業建起來了，我們的第一個產品“碘王”消毒液生產出來了。它雖然只是一個二類醫療器械中的“消毒保潔器械”產品，但卻是我們收獲的第一個成果。 《吳老滿與公司管理干部合影》 　　說實話，當“碘王”消毒液這個產品生產出來，我當初的謀劃布局就起到作用了。當我給全國各地那些曾來公司考察游玩的醫藥公司的經理打電話，他們都紛紛給我下訂單。并且還說，只要是我們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生產的產品，他們都會盡力幫助我們推銷。 當然，我覺得最讓我感到高興的是，我們的“碘王”消毒液不僅僅是推銷進了醫院，推銷進了藥房，我還把它推銷進了廣九客運段的廣州至香港九龍的客運火車上，作為他們專門指定的餐車消毒滅菌用品。這事還真的要感謝我的湖南岳陽老鄉，也是我的一個好友王偉。他因為是廣九客運段段長，所以是經他拍板才能順利成交的。 說起王偉，他可以說是八九十年代中國鐵路系統里面的一個傳奇人物。他十多歲從湖南岳陽一個小火車站走出來，三十多歲就是長沙機務段段長，而不久又當上了隸屬廣州鐵路局的株洲貨運站站長。株洲貸運站可是連接京廣和滬昆鐵路運輸的樞紐大站，屬于鐵路運輸系統的特級站。那個年代中國鐵路運輸的兩大樞紐站，一個是北方的鄭州貨運站，一個就是我們南方的株洲貨運站。由此可見，他年輕有為，工作能力之強了。 說來也巧，我剛去珠海斗門創辦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不久，他也被調到了廣州，當任廣州鐵路局羊城鐵路總公司廣九客運段段長。我每次來廣州，只要有時間，我們都會聚一下。我記得有一次，我聽說廣州鐵路局羊城鐵路總公司的楊董事長要退休了，我就約了他和王偉到廣州東山賓館聚餐，這里離廣州鐵路局辦公大樓很近。因為楊董事長也是岳陽人，平時我都喊他楊叔叔。大家都是老鄉，他和王偉也非常熟悉。我和王偉先到賓館的包房內喝茶。這個包房是落地玻璃窗的，正對著廣州鐵路局辦公大樓大門那條路。時間已過中午十二點，才見楊董事長夾著一個文件包，朝著我們這個方向緩緩走了過來。王偉不禁感嘆的對我說: “吳總，你看到的，這就是我們黨的干部。你在位時，前呼后擁，風光無限。但是一旦你下臺了，誰也不理你了，你就什么都不是了?！蔽铱吹搅耍_實是像他說的這樣。想起楊叔叔他在位時，無論是什么時候，都是帶著秘書，帶有專職司機。到任何地方都是專車接送，哪里見到過像現在這樣，他一個人落寞孤寂的行走在路上？ “吳總啊，不要以為我們平時有好多人抬著捧著，其實我們都只是一個不足輕重的一紙官?。∫粡堈{令下來，那張紙上的一個箭頭朝上，你就輝煌騰達，如果那一張紙上的那個箭頭朝下，你就成了一介草民，再無人理睬你了！”我從王偉的語氣里感覺到了他的心情有點復雜難言，我更從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他的失落和沮喪。這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神態。 我想起有好幾次，他帶著我一起去赴宴趕席，都是一大幫人圍著他轉，吃好喝足后就去歌舞廳。每次歌舞節目演到中途，都有現場抽獎。而每次都是他抽到特等獎，獎品不是金手鐲就是金戒子。我說偉哥你這手氣也真的是太好了，不到澳門賭兩把都可惜了。他卻完全不在意的對我說: “講什么卵手氣啰，咯都是他們主動送給我的！如果我不是坐在這個位子上，如果他們不是有事要求我，我哪來的咯好的手氣？”我當然知道這不是他的手氣好，而是他的官運亨通。我還知道他是當年官場上一顆冉冉升起的希望之星，好多人都想巴結他。 只是讓大家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仕途通暢無阻之時，他卻忽然人間蒸發了！沒過多久，人們才發現，他似乎早就為自己的后路作了精心安排。幾年前他離婚了，他的妻兒也早就移民國外，與他斷絕了任何關系。而他居然采用乾坤大挪移的手法，把廣州羊城鐵路總公司駐香港的一棟辦公大樓買掉了，他那得手的幾億錢財也跟著他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謀劃的？他又是為了什么要放棄自己的大好前途，做出這驚天大案的？他又是怎么能夠在嚴格的體制內，做到瞞天過海，這么天衣無縫地完身而退的？他究竟又怎么脫身的？又究竟隱身去了什么地方？這些一個個當時解不開的謎，至今仍然還是沒有解開的謎！并且這些謎面和謎底都從來沒有公開過。 當我聽到他隱身外逃的消息時，我第一時間就想起了他對我說過的那個什么“一紙官”的感概。也不知道怎么啦，我也一下子聯想到了我現在的處境。我難道不也是被一張紙牽著扯著嗎？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忽然間一張紙從鎮政府的相關部門發下來，我這總經理也就什么都不是了。那么我付出了幾年的心血，辛辛苦苦創辦下來的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也許就與我沒有半毛錢的關系了！ 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我的這個“一紙官”卻是被那個特殊年代的特殊政策強行貼在我背上的。是身不由己的無奈選擇！ 《老熊與吳老滿在張家界》 　　經過幾個月的治療，老熊的病情并沒有什么好轉。陸道培教授說了，由于找不到匹配的骨髓，所以只有采用化療療法。但老熊的體質又不太好，化療的副作用反應特別大，導致他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了。我說那怎么辦啊？陸道培教授只有說實話了。 “吳總，我們己經盡力了，真的再也找不到別的治療方法了。” “那請您告訴我，他還有多少時間？”我無法接受，但我又無法改變。 “這個我真的無法說清楚，也可能會有一年多的時間，也可能只有幾個月?！甭牭疥懡淌谶@么一說，等于是宣判了老熊的最后結果了。我真的是心如刀割，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既然陸教授說實話了，我們己經沒有退路了，也就不想退路了。有人說重慶有家醫院用中藥治療白血病效果不錯，我趕緊叫老熊的侄兒陪他去重慶。只要有一絲絲希望，我們都必須傾盡全力去爭取。一切都是為了老熊的康復！ 但是，一切都能如愿嗎？老熊去了重慶治療，最終的結果又是什么呢？一切都是未知的。如知最終結果如何，請看長湘憶之四十《珠海往事（十）》……。 2024.12.14于貴陽貝地 《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開業典禮》 吳老滿》吳老滿，湖南長沙人，本名吳振武。1985年畢業于中央電大漢語言文學專業，2000年畢業于中央黨校函授學院法律本科。1989年下海，1992年曾創辦珠海星光制藥有限公司。2003年來貴陽創業，現為貴陽福萬家大藥房有限公司董事長，貴州省藥品零售行業商會執委，貴州省詩人協會理事，中國書畫院貴州分院總顧問。 早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吳老滿就與友人在長沙創辦《希翼》《田野》等民間刊物。當年曾寫下大量的文學評論，2018年出版文學評論集《隨心而憶》，2021年出版文學評論集《隨心而記》。現正在創作《隨心而覓》，《長湘憶》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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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湘憶之三十九《珠海往事（九）》文/吳老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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