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娘在念佛)</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今年我差不多是俺媽歿了時的年齡,夜不能寐時,常想一個問題,我那苦命的娘,一輩子到底有沒有幸福時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我娘姓熊,名青蓮,小名石榴,兩歲沒了娘。五歲被爹背在背上犁地逃荒。十歲時被爹哄著到山外逛景,被二斗麥子還是玉米,賣給了我們李家。</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那時,我父親是二十歲的小伙子,但因為被土匪用蘸著油的掃帚燒過,造成了胳膊皮肉沾連,干不成農(nóng)活,只好成了挎籃子走村串戶賣燒餅的小商販。這在儒風(fēng)濃郁的關(guān)中農(nóng)村,絕對是個不務(wù)正業(yè)的另類,所以找媳婦很難。我奶奶對我舅爺說把娘當(dāng)姑娘養(yǎng),實際上是給父親買了個童養(yǎng)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十歲的小姑娘,又瘦又小,不僅要喂豬丶燒火做飯,還要伺候我奶奶,挨打挨罵是常有的事。照我娘后來跟我說,那是苦楝加黃蓮熬的苦日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先是出天花差點死掉,臉上留下一臉麻點,讓奶奶天天嫌棄,后來差點讓狼吃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有一天,她提著籃子到東洼的地里打豬草,一頭餓狼從墳地里竄出來,咬起她就跑,幸虧鄰居三嫂子路過,舉著鋤頭追了三里地,才把娘從狼嘴里救下來。</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親和母親合影)</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十六歲與爹合了房,本以為有了依靠,能在李家有了立腳的地方,可連生三個女娃,讓奶奶更不滿意,見天指桑罵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有天,我八歲的大姐在炕上翻了幾個滾,說肚子疼,一會兒就斷了氣,我媽哭得撕心裂肺,我奶奶還罵她,“哭啥,提籃子扔后溝去!齊齊一個想絕了李家后的囊囊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直到娘三十歲時生下我,才敢在李家直起腰說話。我是李家長房長孫,奶奶疼愛有加,可以說是溺愛。她炕上窯窩里常年有兩個罐子,一個裝著白糖,一個裝著肉稍子,都是兩個兒子孝順的。她見堂姐堂妹過來,嘴一撇“活短壽的,都是賠錢貨!”見我過來,不是往我嘴上抹一把白糖,就是往我碗里埋一勺子稍子,把她重男輕女的思維表現(xiàn)的一覽無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我的童年是一株瘋長的野草,無拘無束且肆無忌憚。為了偷吃懸在空中給奶奶吃的白饃,蹬翻了地上一缸老陳醋。為了練彈弓,打碎了公社門口路燈和村里場上探照燈。父親多次舉起手來痛揍我,好象我隨時都在奶奶的目光中,她總能急時趕到,把我拉到身后化險為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老娘卻不慣著我,她希望我成材。她給我講猴子冒雪進山給母親撿核桃,兒子咬掉母親乳房的故事。我干了壞事,她在我夜里等脫了衣服,才毫不客氣用掃炕條帚抽我屁股,用手捏我大腿跟,把我揍的體無完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她大字不識一個,卻對我們四個兒女學(xué)文化有著超乎嚴格的期望。我和弟弟妹妹在煤油燈下寫作業(yè),她一邊紡線一邊監(jiān)督我們。不讓我們撕帶字的紙,不讓我們邁過帶字的書本,說是對老夫子不敬。二年級我被女老師一教桿敲得滿頭是血,我娘給抹了一點藥水,淡然說,"該打!‘’我從此學(xué)習(xí)如醍醐灌頂般好起來,娘欣慰說,“看,好學(xué)生就是打出來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在老娘嚴勵教導(dǎo)之下,我們家四個孩子,我和弟妹出了三個高中生,這在當(dāng)肘村里首屈一指。</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姐姐給父母敬酒)</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十三歲那一年,我突發(fā)孝心,借了輛自行車把我娘拉到十公里外的湯峪洗了一次溫泉澡。那是我記憶中老娘最激動最高興的一天。我們破例沒有洗臭氣熏天的官池,而是每人花一角錢洗了大池。娘從澡池出來,頭發(fā)濕碌碌的,滿臉紅光,我發(fā)現(xiàn)平時亂發(fā)中沾草的老娘,竟也那么美麗。在街上亂轉(zhuǎn),意外的發(fā)現(xiàn)我一個親戚在路邊賣雞蛋耢糟。美美的咥了兩碗。回來路上,一溜小坡,娘把臉一直貼在我的后背上,像個幸福的小媳婦。</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十八歲,我想當(dāng)兵到外邊闖蕩,奶奶哭天抹淚堅決不讓,那天媽媽表現(xiàn)了罕見的執(zhí)拗,吼奶奶,“您老糊涂了?娃上這么年學(xué),你不讓出去,您讓娃娃老死在你身邊?”爹媽支持,偷著把我送出了家參了軍。據(jù)我爹后來告訴我,我娘在炕上哭了兩天,起來做飯還燒了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自從我參軍,老娘皈依佛門,說是路遠了,她管不了,委托菩薩在天上照看我的平安。為此她半夜三點起來上香,不沾一點油腥。我寄點錢,她也大多捐到廟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1985年,我兩赴云南前線參戰(zhàn),張興奎烈士骨灰回到眉縣,有人便傳我也犧牲了,烈士牌子都到鄉(xiāng)上了,政府怕我家人受不了,不敢給送來。我娘嘴上說不信,硬是跪在菩薩面前兩天兩晚不吃不喝,直到媳婦從蘭州趕回來,親口告訴她我平安,她才肯從地上站起來。我媳婦扶她,老娘的腳癱煥一樣,咋都站不起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我娘囑媳婦告我,要照一張全身照回來。我從前線回來,老娘一會兒搖搖我的胳膊,一會兒揑揑我的腿,然后哇地哭出聲來,“娃呀,你把媽的心都挖走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我調(diào)蘭州軍區(qū)分了房,立即回去接了娘來,娘來根本不習(xí)慣,不干農(nóng)活沒有老人聊天,住了一個月就堅決要回去,回到農(nóng)村卻逢人就說,把城市和我倆口夸得像一朵花。</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35歲上,我當(dāng)了蘭州軍區(qū)宣傳部處長,我娘知曉腰桿挺的逼直,手背后邊走路的日子明顯多了。十里八鄉(xiāng)的鄉(xiāng)親以為我能辦天大的事,想到我手下當(dāng)兵的,當(dāng)了兵想轉(zhuǎn)志愿兵的,甚至大學(xué)畢業(yè)安排工作。都找我這個“大官"幫忙,到家里就幫助拾掇柴磊丶收麥子,禮品盒送來一大堆。我娘卻連門都不讓進,義正辭嚴地告訴他們,“我兒端共產(chǎn)黨的飯碗不容易。你們誰也別想砸了他的飯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我后來到了遙遠的甘肅酒泉,只能每年春節(jié)回家看她一次。老爹告訴我,從臘月初三開始,你娘就天天跟集,坐在長途汽車站邊,眼巴巴看著人上車下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老娘69歲那年,吃了黒線鼠咬了的饅頭,就患上了出血熱。這是秦嶺腳下周至眉縣一帶地方病,吃了感冒藥就喪命。想必娘就是這樣加重了病情。我趕回家鄉(xiāng),立即把她送到寶雞解放軍184醫(yī)院(傳染病醫(yī)院),衣不解帶地陪護八天七夜,還是沒挽回老娘的性命。她臉色異常安祥地離開了這個世界!</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和父母合影)</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我回到家的第一個晚上,一般都是睡在爹娘的炕上,娘和我躺著面對面地說話,不時摸摸我的臉,揑揑我的胳膊,好象我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嬰孩。我夜深熬不住呼呼大睡了,娘必定是悄悄翻身下炕,給炕眼添柴去了,怕冬天寒冷把兒子凍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時光如梭,轉(zhuǎn)眼我也到了娘歿的年紀,想想娘一生貧困委屈的生活,就心痛的刀割一樣。回到老家,沒了娘燒的熱炕,沒了那一碗油潑辣子寬面,沒了那一聲聲巴心巴肝的問候,再好的家也不會有溫暖如春的感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我娘一輩子到底有沒有幸福時光?我想是有的!往往活的越間單的人幸福來的越快。生活越艱難的人,幸福的感受越直接。從我降生那一天起,她的頭頂就有了一線亮光。她的命和我的命血肉相連,構(gòu)成了她生活的全部。我的幸福就是她的幸福,我的命就是她的命。就是到了天堂上,她也菩薩一般護佑著我,否則,我不會在這次腥風(fēng)血雨的疫情中完然無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老娘啊,十月懷胎恩似海,半生養(yǎng)育大于天。我實實確確想念您了!</b></p> <p class="ql-block">(親戚朋友給老娘過60歲生日)</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李志勇,大校軍銜,西安市軍休干部,喜歡攝影文學(xué),偶有作品見諸報刋。</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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