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放牛</p><p class="ql-block"> (原創)閆政剛</p><p class="ql-block"> “放?!焙汀澳僚!庇幸蛔种?,是否與淮南之橘淮北之枳一樣存在著水土之別,我不能妄下斷語?!胺排!倍肿x起來顯得平淡甚至粗鄙,完全缺失水靈靈的滋味,似乎讓人只想到“殘喘”或“茍活”; 而“牧牛”呢,畫面感立即呈現出來,老牛悠閑地啃食著青草和小花,長長的尾巴偶爾愜意地甩幾下,以此表達自己對生活的滿意態度。再看看牧童,衣著整潔,面色光鮮,他手里或是拿著剛剛折下的細細柳條,舞之、足之、蹈之,或是握著一根竹笛,高興起來了,悠揚的笛聲爬上樹梢,漫過山岡,嬉鬧于潺潺的流水之中。所以,古詩有“牧童歸去橫牛背,短笛無腔信口吹”的句子。但我想,那都是慣住于城郭中的士大夫們的新鮮體會。試想:站在壯麗的高坡,極目遠眺,群山環抱,層巒疊翠;近處綠水縈帶,草木繁榮。忽然視域里闖進慢慢走來了溫順的黃牛,以及騎在牛背上的放牛娃,隨著黃牛悠閑的步伐,牧童有節奏地在牛背上擺動,他一定由衷地感嘆:牧童的生活真是自由愜意呀,吾慕之矣!</p><p class="ql-block"> 但那只是有閑階級眼中的場景,雖不敢說有“葉公好龍”之嫌,至少缺少生活體驗。假如叫他放幾天牛,體會真正的放牛生活,感受恐怕全然不同。所以,“放?!笔乔诳嗟拇~,滿是泥土氣息。而“牧?!敝皇鞘看蠓蛞栽娢南擦T了。我的童年就與放牛緊緊聯系在一起。 </p><p class="ql-block"> 暑假時,雞鳴枕上,晨霧還沒有散去之時,我就被叫醒,每次都是在迷離和混沌的狀態下起來。畢竟,對十多歲的孩子來說,土炕是他們最好的伙伴,睡眠是他們永遠不棄的伴侶。提了鞋,涼水沖了把臉,拿起自制的鞭子,走向牛棚。牛們每次都極力地伸長了脖子,圓瞪著銅鈴大的眼睛,用方正的大鼻子呼哧呼哧地嗅著,品嘗著空氣中它們小主人身上的味道。有的則伸出厚實的大舌頭,好像要把遲來的人吃掉似的,偶爾被這舌頭舔到,你的手背或是臉都有火辣辣的感覺。它們似乎永遠都饑餓得難耐。</p><p class="ql-block"> 牛們沖出牛棚,行進在凸凹不平的土路上。它們凌亂的蹄子蕩起滿是灰塵的煙霧,混著清晨的水汽,粘稠而腥臊。它們沾滿污穢的尾巴,無節制地甩來甩去。土路兩旁長滿了郁郁蔥蔥的玉米,寬大的葉子豪放地舒展著,有的狠命地指向天空,有的恣肆地侵占他人的地盤。領頭的牛急急地快走幾步,碩大的頭猛力一晃,半顆玉米桿就在自己的嘴上了,它一邊走著,一邊快速大嚼著,盡管此刻脊背上少不了挨上因出軌而落下的鞭子,而其的牛都會奔過去搶食肉眼可見的玉米桿,混亂的場面塵土飛揚,如古戰場一般。我能做的,就是用手里的鞭子盡量使它們恢復正常的行進秩序。有時我想,它們怎么活得像豬一樣,只記吃,不記打。轉念,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可笑,牛和豬有多大區別呢?一個有角,一個沒角,一個大點,一個小點,它們都用四條腿走路,它們都有形狀相似的蹄子。</p><p class="ql-block"> 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土路上斑駁的野草,常常打濕了破舊的布鞋,在熹微的晨光中,我一會兒跑到這邊驅趕這頭牛,一會兒又跑到那邊鞭策那頭牛,放牛路上,奔走不暇。</p><p class="ql-block"> 只有到了草甸子,才可以稍微放松些。草甸子不算太大,長約三四里,寬約一二里,牛們可以相對自由地尋草覓花。這時候太陽才剛剛露出嬌好的面容,其他的放牛的孩子也陸續來到這里。不同人家的牛是互相敵視的,這點有點像是有些國家間的危險關系,有時覬覦他國的土地,竟然舞槍弄炮。牛們有時出于水草紛爭,常常大大出“角”。我們要防止牛們打架,但偶爾也有猝不及防的時候,導致牛被別人家的牛頂傷。當然,個別人家的牛特別兇悍,在牛的國度中從未嘗到敗績,“大哥”一樣的存在,想吃哪塊草就吃哪塊,想拿哪頭牛出氣就直接頂過去,真可謂“群牛之首”。這牛的小主人也蒙著這牛的恩惠,總能安然地做著自己喜歡做的事情。</p> <p class="ql-block"> 我們這些孩子可以趁牛們吃草的當兒,還可釋放一下天性:采花、臥草、逗蟲、捉青蛙……偶爾,誰拿來一本小人書,大家就快樂至極了。說是小人書,多是殘破不堪,要么少了前一半,要么少了后一部分,完整的幾乎沒有。畫圖都是黑白的,線條優劣不一,下面幾行文字敘述著故事、描寫著場景,我們幾個小腦袋緊密地湊在一起,用臟兮兮的手指著畫圖,時而歡笑,時而低眉……我們總是被圖畫和殘缺的故事深深的吸引,我們很多時候都會臆測故事的走向和人物的命運,想象著主人公是死還是活,敵人是否被消滅……我們這些整天和泥土木棍打交道的野孩子都喜歡看關于戰爭的小人書,無論是古代的還是現代的,在那個時候,我們每個孩子的心里都住著一個英雄夢,愛國夢。</p><p class="ql-block"> 放牛的時候,也會有一些“奇遇”。記憶中,我躺在草坡上,嘴里叼著一棵柔軟的草莖,習風輕輕從耳邊掠過,捎來大自然奏出的合鳴。水洗般的碧藍的天空中的幾片流云間或從微睜的眼前閃現,忽然兩個巨大的的影子從天上劃過,我一下子坐起來,仔細觀看,竟然是兩只大鳥,它們在天上盤旋。細細的脖子向前探著,兩只黑色的腿盡量向后伸展,碩大的翅膀向兩側平直地延展著,偶爾輕緩地扇動著,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優雅和自由。看著、看著,這兩只大鳥居然落了下來,距我七八十米之遠。我就立在原地,它們也立在原地,它們的頸子是黑色的,有著優美的弧線,尾部也是黑色的,墨染的一樣,翎尾長短不一,有點像歐洲女人羽毛裝飾的帽子(這是我以后才知道的),它們的頭頂負著極其醒目的鮮紅,猶如一小撮跳動的火焰。這時,我才醒悟:它們是丹頂鶴。我極力掩飾著內心的喜悅與激動,盡量讓自己保持不動,甚至連呼吸都控制到最小。它們靜立在那里,打量著它們腳下的這片并不豐饒的水草。也許在它們盤旋之際,就曾耳語過是否該落下來,也許那幾頭并不潔凈的黑白花的大東西和一個臥在土坡上的“閑適”的小東西,才惹出它們的好奇心,才使這兩只精靈駐足于此。我看不見它們的眼睛,但我猜想,它們正在用我看它們的眼神看著我,驚異、好奇。正所謂:我見它們多嫵媚,料它們見我應如是。在短短的一兩分鐘后,它們身體輕輕一低,蒲扇大的翅膀猛力地扇動,直沖向碧藍的天空,帶著我不舍的目光,飛向遙遠的天際……</p> <p class="ql-block"> 如果說美麗優雅的丹頂鶴的倩影一直在回憶的不遠處縈紆,那么一顆不起眼的鵪鶉蛋則是最近距離的與我邂逅。那是一個很普通的黃昏,我趕著牛往家里走,夕陽染紅了一大片天空。放牛的人都知道,越是到了歸家的時候,牛們越是拼命地吃草,盡管這個時候,它們的肚子早已渾圓。因為它們知道,有一個漫漫長夜在前面的不遠處將他們接引,它們會找準一切機會啃食,你需用鞭子不住地驅使。就在走過一片玉米地的地頭時,牛們混亂的蹄子驚飛起一只鵪鶉。我趕緊奔過去,防止牛們啃食玉米桿,當我奔到地頭時,一顆玉米的下面橫著一個不成樣子的草窩,干枯的草和少許的羽毛預示著剛才它還是一只鵪鶉溫暖的家?,F在想想,“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這個詞能準確地反映出我當時的疑慮。我快速地掃視一下,居然在干草旁邊發現一顆斑駁的鵪鶉蛋。我趕緊撿起它,一邊追著牛們,一邊檢查著蛋。這是一顆完整的、比拇指指甲大不了多少的蛋。我將蛋小心地放到火柴盒里,揣進了兜。走了一會兒,我還是想好好看看“我的收獲”,打開火柴盒,那顆蛋躺在里邊,灰不溜秋的,上邊附著著大小不一的淺黑斑塊。驀地,蛋殼上有一點破了皮。那個小米粒大的破皮是向外翻的,我一下子意識到這顆蛋里住著一個生命。我難掩心中的激動。當牛們進了它們的家時,我急忙把火柴盒打開,一個鮮紅的小肉球呈現出來——小鵪鶉出生了。</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鳥是需要食物才能活命的,就像人一樣。只是我當時想當然地認為人吃的鳥自然也可以吃。所以我把和好的玉米面喂給它,盡管費盡周折。在被精心侍弄兩天后,這只可憐的小家伙的生命完結了。見慣了林間的飛鳥,聽熟了草間的歌唱,我是多么希望有朝一日這只小鳥也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呀!一切惘然!</p><p class="ql-block"> 風和日麗或是炎炎烈日的日子還好過,但狂風大作,暴雨如注的時候就難捱了。那時,每個放牛的孩子都沒有像樣的雨具,只需片刻,我們就狼狽得如落湯雞,電閃雷鳴,風雨交加,牛根本無法吃草,它們總是自保地順著風行走,但有時往家走時,需是逆風的,這樣弓著脊背艱難跋涉的牛們老是想掉轉頭,我們在劈頭蓋臉的雨水中費力地趕著它們。寒冷的感受似乎完全拋之腦后。好不容易到家,我們才哆哆嗦嗦地換上干燥的衣服。</p><p class="ql-block"> 放牛很辛苦,辛苦的日子需要忍耐,忍耐需要毅力,毅力是一種良好的品行。這種品行在以后的學習和工作中淋漓地發揮了效用,使我不懼人生中的風霜雨雪。馬爾克斯曾經說過:“趁年輕,好好利用這個機會,盡力去嘗遍所有痛苦,這種事不是一輩子什么時候都會遇到的?!蔽覀儾桓桧炂D苦,但我們能在艱苦中慢慢熬煮,將生活漸漸醞釀,醞釀成我們想要的模樣。也許這就是“放?!钡牧硪粋€大收獲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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