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 這里是山區,車站一直很少,火車既就是停了也不開門,那是為另一列車讓道的。永貴心里既著急又后悔害怕,躲在車廂連接處,還偷偷流了淚。火車終于到了一個小站停了,他急忙下了車。這里是個山區小站,不遠處有幾座煤礦,這個站是專門為礦區設立的,下車的人除了永貴還有一對夫婦。小站上停著幾節裝滿煤炭的車皮。那對夫婦走后車站上只剩下永貴孤零零的一個人了,他望著前后那長龍似的鐵軌真不知道他該咋辦。他的心里還是清楚的,知道他從那個方向來,一咬牙順著鐵軌朝相反方向走去,現在他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死也要死在家鄉,家里有他的親人,他還要再見見他們。</h3></br><h3>? ? 永貴就這么走著,由于幾天來,在火車上他幾乎沒吃什么東西,他嫌那盒飯太貴了,一盒要兩塊錢,這是他二十天的勞動公分,他咽不下去。那時坐在火車上不動不出力還能堅持住,可下了車,在地上走起路來就漸漸感到體力嚴重不支,不但饑餓,而且頭暈眼花,幾次差點栽倒在鐵軌上,他不得不下來,踩踏著鐵軌邊的石子向前走。現在他心里只有一個信念,先咬緊牙往前走,等找到人家先要點吃的,哪怕是幾口黑饃也行,只要他餓不死,餓不死他就能回到家里。他搖搖晃晃地往前走著,眼前一直是媳婦巧麗那好看的身材和面影,她一直在朝他笑著,似乎在鼓勵他,不能倒下。還有他可愛的兒子旦旦也在不住地叫他爸爸。可是鐵路邊一直沒有住戶,連想喝口水都沒有。他又向前走了一段,這里有個道岔,他拿不準該往那個方向走了,正好有一列拉煤的火車從右邊的鐵軌上向他走來,他不得不躲到一邊讓行。火車的車皮很多,開得也很慢,急忙過不了,他就在路邊的草坡上躺下,想休息一會兒。這里是個斜坡,坡上長滿了毛茸茸的小草,躺在上邊很舒服,誰知他一躺下就再也起不來了。</h3></br><h3>? ? ? ? ?3</h3></br><h3>? ? 當他再睜開眼時,他發現自己躺在別人家里,身邊坐著個女人。房子太小,光線也不是太好,他看不清這個女人的面影,想坐起來,女人從背后扶起他問:“你終于醒了?”永貴感激地問:“我這是在哪兒?”女人并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問:“你感覺好些了嗎?”永貴說他感覺好多了,問女人他咋會在這里。女人叫亞梅,這才對他解釋說是她早上跟兒子去放羊,看見他昏倒在鐵路邊的草坡上,見他還有一口氣就把他背回來,礦上的大夫說他沒有病,是餓昏了。</h3></br><h3>? ? 永貴溜下炕噗嗒給亞梅跪下了,說:“大姐,你是好人,我沒有啥感謝的。”說完咚咚磕了幾個頭。</h3></br><h3>? ? 亞梅拉起他說:“看你這人咋是這,我也和你一樣是出門人。”</h3></br><h3>? ? 永貴站起身感到渾身都有了勁,說:“大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請給我留個姓名,我如果能活下去的話,將來一定好好報答你。”</h3></br><h3>? ? 亞梅嘆了口氣說:“說這些話干啥,只要你沒事就好。”</h3></br><h3>? ? 永貴見亞梅不肯說出自己的姓名,心里很過意不去,見她身邊還站著個小男孩,孩子比他兒子旦旦小,也就是四歲左右的樣子,小男孩顯然對他剛才的舉動很不理解,睜著一對黑亮的眼睛,一直看著他,永貴舉起手親熱地在他小頭上摸了摸,蹲下身把他拉進自己懷里,問:“你叫啥名字?”孩子說:“我叫羊羊,媽媽說我是用羊奶養大的。”永貴明白了,抬頭看了看亞梅,說:“你兒子跟我孩子旦旦一樣,都長得聰明可愛。你們一家都是好人,我會記住你們的。給你們添麻煩了。”站起身向門外走去。</h3></br><h3>? ? 亞梅在身后哎了一聲,叫住他問:“你去哪兒?”</h3></br><h3>? ? 永貴說:“我回家去。”</h3></br><h3>? ? 亞梅轉身從小案板上的竹筐里抓了三個半黑不白的蒸饃對他說:“聽你的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這幾個饃饃帶上,路上要不到了也好救個命。”</h3></br><h3>? ? 永貴很感動,他這才看清楚,原來這個女人很年輕,也就二十多歲不到三十歲的樣子,比他的巧麗還小。她人長得不難看,有模有樣的,只是臉上的表情顯得有幾分憂郁。永貴接過那三個饃揣進衣服口袋,一彎腰說:“妹子,你們一家都是大好人,大兄弟回來你對他說我謝謝他了。”深深鞠了一躬,抹了把淚,轉身下了山坡,向鐵道邊走去。</h3></br><h3>? ? 永貴走到鐵道邊時,忍不住又回過頭朝山坡上看了看,他想記住這個房子的位置。誰知此時他發現亞梅和羊羊還都站在小房子的一側看著他,他不由得舉起手朝他們揮了揮,可就在這時,小羊羊像一只兔子從山坡上向他跑來。亞梅在身后喊著:“羊羊,快回來,你要干啥?”羊羊一直跑到永貴跟前站住了,喘著氣問永貴:“叔叔,你還回來嗎?”永貴不知該怎么回答孩子,蹲下身,拉著小羊羊的小手說:“叔叔一定會回來看你們的。你爸爸回來你就對他說,叔叔一定會再回來謝你們的。”小羊羊撲閃著一對黑眼睛說:“我爸爸不會回來了,媽媽說他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永貴的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抬頭看了看站在坡上的亞梅一眼,問:“你爸爸他是干啥的?”羊羊說:“我爸是挖煤的。”永貴的心像是被針刺了一下,想起亞梅送給他的干糧,拉著孩子的小手,向山坡上走去。</h3></br><h3>? ? 亞梅見永貴把兒子送了回來,責怪羊羊說:“叔叔還得趕路,你咋這么不懂事?”永貴掏出那三個蒸饃說:“妹子,我不知道你……你一個女人家帶著個孩子也不容易。”亞梅知道兒子肯定把他爸爸不在了的事說給了永貴,看了兒子一眼說:“你帶上吧,路遠了,不一定到處都有人家,要不到了還可以救救命。”永貴說:“我是個大小伙,還可以給人干活。”</h3></br><h3>? ? 亞梅并不知道永貴怎么會落到了這種地步,永貴就把他的遭遇細細講給了亞梅。亞梅聽了后說,礦上說不定有開往你們省城的運煤車,要不我去給你問問,如果有的話你就趴煤車回去。</h3></br><h3>? ? 永貴聽說可能有開往省城的拉煤車,心里很高興,就讓亞梅去給他問問。亞梅鎖上門,帶著兒子下了另一邊的小山坡,朝礦區走去,永貴就坐在她家門前的石墩子上等候。這時他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三百塊錢和一百多斤全國通用糧票,還有那份蓋著縣革委會大紅公章的介紹信,一想到這些他心里就難過,恨那個小偷;后悔自己不該睡得那么死。接著他又想到回去后咋向社員和隊長交待,說自己讓小偷偷了,他們能信嗎。他眼前又閃現著前年三隊的出納,挪用了八塊錢,被查出后,先是大會批小會斗,后來聽說隊上還想把他送去勞改,結果這個出納被嚇得上吊自殺了,而他弄丟的是這個出納的幾十陪,如果他回去了的話肯定會馬上把他送去坐牢,弄不好就是死刑,他越想越害怕,越想越不敢回去了,可他不回去又咋辦,他總不能這樣在外流浪,流浪也得吃飯,他到哪兒吃飯去,再說他也想他兒子和父母,還有媳婦巧麗,想到此他把牙一咬,心說,回去哪怕就是死了,只要能見上家人一面他也就心干了。</h3></br><h3>? ? 永貴閑著沒事,看見房前有片菜地,地里新載了茄子苗和小蔥,但地里沒鋤,草和菜苗比賽著長,他心想,失去男人的女人跟他丟了錢一樣,心里都是慌的,啥也做不上干,就借等侯消息的空,走進菜地,開始拔草。</h3></br><h3>? ? 亞梅終于帶著兒子回來了,見永貴為她拔了菜地里的草,有些不好意思說:“我問過了,明天早上就有一列專車。”</h3></br><h3>? ? 永貴聽了這話卻沒有一點高興勁,停下手傻愣在哪兒。</h3></br><h3>? ? 亞梅問他咋了,永貴嘆了口氣說了他的難處。</h3></br><h3>? ? 亞梅想了想說:“你是個大小伙,活人總不能叫尿憋死。既然回去是死還不如不回去,只要你肯出力,先在外掙錢,把錢掙下了再回去還給隊上不就啥事都沒有了。”</h3></br><h3>? ? 永貴為難地說:“這么多錢我上哪里掙去;再說介紹信也沒有了,讓派出所抓住了不把我遣送回去才怪呢。”</h3></br><h3>? ? 亞梅頓了頓說:“如果你不怕死的話就下井去。”</h3></br><h3>? ? “挖煤?”</h3></br><h3>? ? “對,干我男人原來干的活。”</h3></br><h3>? ? 永貴說:“哪都是工人干的活,我一個農民,人生地不熟的,誰要我。”</h3></br><h3>? ? 亞梅說:“如果你想去,我找礦上領導說說,就說你是我娘家哥哥,家里遭了災逃出來的。我丈夫遇了難死在了井下,礦上應該照顧我。”</h3></br><h3>? ? 永貴也沒多想,感激地不知說什么好。</h3></br><h3>? ? 亞梅當天下午就去了礦部,這次出門是找領導辦事,她不但換了衣服,還洗了臉,給臉上擦了點粉,于是人就更顯得年輕漂亮了,渾身上下也充滿了青春活力。由于她要找領導辦事,就不能再帶孩子,臨走時就把兒子羊羊交給了永貴,讓他幫她看著,羊羊也很聽話。永貴是個閑不住的人,見亞梅不但救了他的命,還為了他的事跑前跑后,拔完地里的雜草就用镢頭開始挖地;羊羊就像他的兒子一樣快樂地圍在他身邊玩著。</h3></br><h3>? ? 亞梅去了整整一個下午,直到傍晚才回來,回來后永貴看到她出門時梳理得很整齊的頭發有些零散,臉上還紅仆仆的,完全沒有了因失去丈夫后的憂郁痛苦表情,見了永貴似乎還有些很不自然的表情,目光總是躲躲閃閃的,但她還是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說:“我費了好大勁總算給書記和領導都說好了。”說著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張表格,給永貴說,“他們讓你明天早上別吃飯,先去礦上的醫院體檢。”</h3></br><h3>? ? 永貴接到表格后才發現亞梅把他的姓由黃永貴改成了姜永貴,他這才知道這個女人的名字原來叫姜亞梅。永貴激動地望著亞梅,一股暖流涌上心頭說:“亞梅,你真是個大好人。沒想到,我遇了難卻遇到了你這個好妹妹,如果我真的能進礦的話,第一年的工資全給你,做為我對你的報答。”</h3></br><h3>? ? 亞梅說:“這倒不必。我們都是出門人,誰還能不有個大事小情的。我估計你體檢肯定沒問題,如果過關的話你后天就可以下井了。”</h3></br><h3>這天晚上永貴又在亞梅家吃了晚飯,亞梅把他領到坡下礦區的單身宿舍,對駝子老伍說永貴是她娘家哥,逃難到了這里,想在礦上找個活干,明天去體檢,晚上叫他跟大家在這兒擠一晚。老伍弓著背,翻起眼睛看了看亞梅,又看看永貴,說:“隨便睡,上夜班的床都空著。”亞梅問都是誰上夜班,老伍指了指南邊空著的一排木板床說:“喜娃,昌盛他們那一班。”亞梅就讓永貴去睡喜娃的床。</h3></br><h3>作者簡介: 方建輝陜西省作協會員,西安市作協會員,長篇小說《煙雨彩虹》出版后在社會上反響強烈,現在由華夏長鴻出版集團上線“微信讀書”,“京東讀書”,“知乎”等讀書APP。另有長篇小說《孤獨的打工人》,《相約二十年》等。</h3></br> <a href="https://mp.weixin.qq.com/s/1B6CJSEdp5s4gQlp-YAhiQ" >查看原文</a> 原文轉載自微信公眾號,著作權歸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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