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師和他的唱歌班

無雙

在九月的主題黨日學習會上，坐我對面的一位老先生看著面熟，想和他打個招呼卻又不知怎么稱呼，剛好聽見有人喊他白老師，問他這周唱歌班在哪里上課，殷秀還是中山。 聽見唱歌二字，我眼睛亮了，立馬起身跟他套起了近乎： 白老師您好！還認識我嗎？我曾經去過您家。 白老師睜了睜他的大眼睛，看著我仔細辨認了一番，搖搖頭，說不記得，沒有印象。 我繼續介紹：我和您住同一個小區，我上過您家做人口普查，您待人特別友善，我印象很深。您是南京人吧？ 白老師一臉茫然地聽著，好像我說的是別人。可能是我說的太突兀，白老師并沒有顯示出期待中的熱絡回應，反而隱約多了一層距離感，他也不知道我套近乎的醉翁之意。 曾幾何時，我也是熱衷于唱歌，讀書時候是學校合唱團成員，還擔任過學校廣播站每周一歌的教唱。工作后在單位是工會委員，經常白天抓生產晚上搞文藝，在家也是一高興就唱歌。奇怪的是，現在退休在家卻不唱了，沒那個氛圍就唱不起來。看樣子就要進入到"早飯吃了吃中飯，中飯吃了吃夜飯，吃了夜飯困覺哉"的坐吃等死模式。整天悶頭干家務，狀態急轉直下，氣也短了，聲也黯啞了，嗓子也打不開了，唱起來不僅難聽，還沒唱上兩句就氣喘吁吁。一直苦惱，是不是該去老年大學報名上個唱歌班。 所以，剛才猛一聽說眼前這位白老師，教著社區的唱歌班，不由分說想抓住機會。我說白老師我也很喜歡唱歌，我能來您的班上課嗎？我以前也算是個。。。。我說著自己的以前，不停往臉上貼金，我以為白老師聽了會馬上很高興收下我,不料他卻說，要跟班長報備，微信也要讓班長加我，讓我等消息。我急著打聽星期幾有課，幾點上課，在哪里上課，他也支支吾吾，不肯爽快告訴我。 這我還是第一次主動要求加群被拒，面子上倒有點難堪了。這是什么高大上的班群，這么難進？好奇心同時也是好勝心使然，這下我等于是硬纏著白老師，非進他的班不可。 第一次去上課，因為不知道上課時間，遲到了一刻鐘。教室就在社區二樓的會議廳，那日到了有十幾位學生，全跟我一樣都是大媽，不過我一位也不認識，退休后我自然退化成了社交小白。這些大媽們倒是彼此熟悉，互相寒暄，互相照應，談笑風生。白老師正在給大家復習教過的一些歌，這些歌我一首也不會，只能怔怔坐著聽，感覺自己跟社會已經脫節，像個外來物種，一時難以融入。 盡管我一首都不會，但我依然自視甚高，對這個唱歌班有所看法。唱歌班沒有任何的音樂器材，白老師也是光桿司令一個，聽說以前有一個琴師，上課給大家彈琴伴奏，但琴師生病住院很久了，所以現在僅有一支麥克風，就是話筒，拿捏在白老師手中。白老師一手拿話筒，一手翻歌紙，筆直地站著，近乎赤手空拳給我們上課。我們建議老師坐下來，這么大年紀了，坐著省點力氣，他不，就站著，在站著上課方面白老師從不馬虎。 沒有樂器，沒有伴奏，老師唱一句，大家跟一句，先學曲，再唱詞，那情形仿佛進入了學之初的幼兒園。調的問題，音準的問題，加上拍子的長短，唱著唱著有時就跑沒邊了。白老師是男高，他一起調我們一幫老太太要么唱的特別尖，要么低八度了。白老師也謙遜，見此情景，干脆讓老太太里的翹楚自己起個調。此時的我依然眼高手低，不給我起調前奏就擔心開不準口，也就只配混在人堆里跟著濫竽充數。 白老師要抽查教學效果，點了我讓我唱。我雖然喜歡唱歌，但我不喜歡表現，特別在陌生環境里，本能讓我更加收縮自己，處女座的我追求完美，沒有把握的事不肯去做。見白老師抽查我，我百般推脫。我說我氣短，聲啞，還沒學會，就不唱了。在我看來，清唱像似游戲里的困難模式，太難了。哎當初怎么給自己貼的金，現在就是怎么給自己打的臉！ 而唱歌班里誰也不在乎有沒有樂器有沒有伴奏，唱就是了。只有我，心里想著調呀音準呀，困在了自建的局里破不了陣。班上有幾位實力唱將，老師拿話筒指誰，誰就站起來，接過話筒，清清嗓子就唱。有一個大媽，魁梧壯實，指不定是北方人，唱的特別好，特別有味，唱“山丹丹開花紅艷艷”，一嗓子把大家帶到黃土高坡，那是吳儂軟語地區的我等怎么也唱不出的味道。她們接過話筒，一點也不怵，也不扭捏，自信滿滿，落落大方，自己起調定音清唱，中氣十足，余音繞梁。她們幾位是白老師的得意門生，經常拉去參加各種演出，活躍在社區敬老院慰問慶祝等各種的小舞臺上，還四處征戰比賽。白老師自己也經常這里那里獻歌，到了節日活動就更多，忙的上午跑一個地方下午跑另一個地方晚上再堅持跑一個，八十多歲的年紀，著實厲害。 白老師選教的歌曲，有這么幾類：帶有鮮明的藝術性革命性的紅歌；耳熟能詳影視劇的插曲；再就是游子思鄉的歌曲。孝敬爹和媽，久別的草原，家鄉的月亮等等，都是經常要重溫的，從中可以窺見，白老師借歌曲抒發思念故鄉之情，人老了特別會這樣，也特別能引起異鄉人的共鳴。 白老師在社區擔任唱歌班老師已逾十年，剛開始社區為他申請了上課補貼，他沒要，全捐了。他非但不收取任何的報酬，還自己往里貼錢為大家服務，十年如一日無私付出，這種樂于奉獻精神，熱心公益的善舉，得到大家的尊敬和愛戴，也因此登上了社區的義舉榜。 十一月的一個周五，社區組織了一場匯演，簡樸到又是赤手空拳的清唱。白老師和他的實力唱將們輪番上場，清唱也難不倒大家。臺下的觀眾看著這清湯寡水的演出，照樣瞇著眼津津有味喜笑顏開。最后唱歌班師生全體上場，以一曲紅歌聯唱嗨翻全場： 花籃的花兒香，聽我來唱一唱。。。雪山啊，霞光萬丈，雄鷹啊，展翅飛翔。。。 那一刻，我們暢抒情懷，放聲歌唱，以歌聲擁抱美好的生活。歌聲里有我們不老的青春，熊熊的熱情，向上的力量，積極的人生，有我們的健康與快樂！ 在老去的時光里，我們歌唱不停。晚霞如花如灼，流年聽我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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