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失眠,輾轉半夜依然目光炯炯,毫無睡意,無奈又轉移至書房,靠在寬大的飄窗上,一邊拿起邁克爾·麥爾的《東北游記》隨意翻看,一邊等待睡意到來。可最后等來的卻是窗外早醒鳥兒們的叫聲,叫聲從夢囈般的“哼哼唧唧”到清脆悅耳的“嘰嘰啾啾”。長滿橘樹和李子樹的低矮丘陵也在晨曦中漸漸現出弧形的一抹黛色,接著又漸漸轉為墨綠。橘園中間的魚塘也從一片幽暗中泛起粼粼波光,反射著晨曦的微茫。東方天際逐漸發白,晨曦漸露,遠處的城市燈光漸次暗淡,窗下不遠處的那座小院也漸漸蘇醒,雞鴨走出棚架覓食,有人在院里走動,遠處工地上的施工機械也發出“咣啷啷咣啷啷”聲……睡眠終是沒等到,一個充滿朝氣的清晨卻如約而至。 靠在飄窗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座在晨曦的微茫中尚未蘇醒的小區,聽著鳥兒婉轉動聽十分快活的叫聲, 心里也忍不住地隨之歡喜,歡喜自己與鳥兒為鄰,歡喜也像鳥兒一樣地住在這里,歡喜每天清晨站在陽臺上在鳥兒的和聲里眺望窗外的四季風景。 窗下幾十米開外就是小區圍墻,墻外是一座占地數十畝、四周都有圍墻圈起的獨立果園,園子里有成片的橘子樹和李子樹,間或還有一些枇杷樹和櫻桃樹。環繞圍墻的內側有一條水泥路呈“O”形繞園一周,路旁栽種著高大的桉樹,園子中間有一座小院,院里有一幢兩層高的陳舊小樓,小院一角有兩間低矮的簡易平房,房前有雨棚,棚下晾著衣裳,幾只雞悠閑地在院里覓食踱步……一切都顯得那么靜謐、安詳。我常常喜歡站在陽臺上眺望這座小院,知道小院里常住著兩位老人,守護著這座偌大的園子。他們有時在果園里剪枝,有時在地里種菜,有時用竹帚打掃庭院,有時在院里晾曬收獲的豆莢或油菜……兩個瘦弱又衰老的身影似乎總是在忙碌。只有到了周末或節假日,才會看到一輛或者兩輛汽車來到園子里,從車上走下來幾個年輕男女,還有三兩個孩子,大人們往往坐在院里喝茶聊天或去園里采摘果蔬,孩子們就在園里嬉戲玩耍。——許是在城里工作的孩子們利用休息回家來看望父母。園子的大門開在圍墻的另一側,需走出小區大門百米后左拐再行近百米才能看到。有幾次散步繞到那個門前,想走進去看看。卻只見圍墻高聳,鐵門緊鎖,庭院深深,雞犬不聞,絲毫看不到一點園子里面的光景。這反倒更加令我心生好奇,沒事就站在陽臺上俯瞰腳下的這片果園,遠遠地探究著這園里的雞鴨果蔬,四季炊煙,揣度和編篡這小院主人的背后人生。 緊挨這座果園的旁邊是一家茶館、兩家飯館和一家藥店。茶館和飯館都小且簡陋,僅有幾張木桌和幾把竹椅,供附近居民喝茶吃飯打麻將,吃飯人有幾多不得而知,但那“稀里嘩啦”的麻將聲卻不絕于耳。藥店柜臺后的女子說一口帶外地口音的普通話,一問,知其來自甘肅。多年來曾無數次經過隴原那片狹長的地界,幾乎熟記了沿途所有地名:嘉峪關、酒泉、張掖、金昌、武威、蘭州、定西、渭源、臨洮?、?岷縣?、?武都?、?姚渡?、?青木川?、?康縣?、?成縣?、?天水?、?隴南?……在這兒遇到來自那方的人,心里居然生出了一分類似他鄉遇故知的親近,竟不由得多買了兩盒藥。藥店門前原有一簇三角梅和兩株已然長大成樹的仙人掌。每每經過,那玫紅色的三角梅和金黃色的仙人掌甚是醒目和繁華。最近再經過時卻發現三角梅連同兩株仙人掌竟都枯萎了,心中頗覺可惜,不知它們的枯死與旁邊那家新開小面館的刷鍋水是否有關? 藥店距小區大門不過百米,中間隔著一段馬路,路兩旁有很多小攤,出售雞鴨活魚、臘腸熏肉、蔬菜水果、四時花卉,還有兩家修補拉鏈和修鎖配鑰的攤位。攤主多為周圍居民,出售一些產自自家田間地頭的應季菜蔬:一堆土豆、幾根黃瓜、數斤豆角、一籃辣椒、三五個卷心菜、一捆小香蔥、一袋嫩玉米、一堆紅番茄。春有竹筍、蘆筍、香椿芽,夏有豌豆尖、番薯尖、魚腥草、南瓜秧;秋有紅薯、南瓜、芋頭、蓮藕;初冬更有滿眼黃橙橙的柑橘愛媛和臍橙。家住附近回龍社區的陳大姐幾乎每天都要用三輪車拉幾筐自家果園產的愛媛橙來小區大門口售賣。買了幾次她家的橙子后便成了熟人,每次散步經過攤位時大姐總要熱情地招呼:“今天的橙子好吃,來嘗一個嘛,不買也沒得關系哦!”一邊說一邊就往手里塞一個又大又黃的橙子。怎好白吃?于是趕緊拿手機掃碼買兩斤。還有一個年屆八十的老者,清瘦干癟,常穿一身分不出顏色的舊衣,面前鋪一只標有“尿素”字樣的編織袋,上面擺著幾只胡瓜、三五蓮白、數個番薯、一把韭菜,腳邊是一只同樣辨不出顏色的布兜,裝著些許零錢,遇到沒有紙幣的顧客就央求旁邊的攤主允許使用人家的微信付款,然后再換紙幣轉他。問他:“您都這把年紀了,咋子還出來賣菜?也賺不了幾多錢嘛!”老人張開沒牙的嘴笑答:不得閑。每天把地頭吃不完的菜拿出來換錢好去買酒喝。說著從腳下布袋里掏出一只礦泉水瓶,搖一搖說:“看嘛,這里裝的白酒,想喝的時候就喝一口,巴適的板!”說完露出沒牙的嘴巴開心地笑了。后來每次經過老人的攤位,看著老人兀自快樂的眼神,心里便不再覺得他孤單寒酸,倒希望他就這樣快樂知足下去。 也有一些外面來的小商販開著小貨車來兜售商品,他們將小貨車三面擋板放下來就成了一個臨時攤位,或一車蘋果,或一車榴蓮,或一車甘蔗,或一車椰果,或一車西瓜,或一車甜橙,或一車香蕉、或一車葡萄、或一車水蜜桃、或一車藍莓、楊梅、枇杷、柚子……四季應時,應有盡有。有個年輕人每年秋天都會拉一車鹽源蘋果來賣。鹽源蘋果偏暗紅色,看著不水靈,賣相不好看,但味道甘甜。年輕人好像很佛系,既不攬客,也不吆喝,沒人來他就坐一旁低頭看手機,有人來買就起身過秤、收錢。賣到剩一半時,立在車旁黑板上的手寫標價會比之前的每斤降一元。到了最后只剩一些小蘋果時,就會被分裝成一袋袋打包處理。待全部售空后就再去拉一車來賣,小黑板上的標價復又回到原價,年輕人依然少言寡語低頭看手機,鹽源還是那個鹽源,蘋果卻已不再是那個蘋果。 另外還有賣盆栽和果樹的,玫瑰、薔薇、繡球、杜鵑、三角梅、桃樹、梨樹、橘樹、檸檬、柚子樹……一車車花團錦簇,芳香怡人。這些大多都被住在別墅的人買了去,因為人家有地種。 小區四周幾乎被橘園包圍。出大門走不過百米的左邊有一條水渠,渠水時大時小,偶爾可以看到水里有魚。渠兩邊是大片的柑橘園和李子園,園子多不設圍欄,可以直接走到樹下和果園深處,樹上常能看到寫有“私摘一果罰款100”字樣的木牌。果園主人說:“這也只能是給君子看而小人無視!”。 沿著水渠走幾百米后有一條通向右邊果園的小路,那里有一座十分氣派的精致小樓,粉墻黛瓦,門樓高聳,飛檐翹角,扶欄獨具,旁邊還有一座玲瓏花園和舒適茶座,鐵藝籬笆上爬滿了盛開的薔薇和凌霄花。可如此漂亮的宅院建在這方圓數百米內不見鄰居的橘園深處,總有一種明珠暗藏、寶劍隱鞘的埋沒和枉費。 繼續沿著小路往前走,穿過一片濕地沼澤,再穿過一座鐵路橋洞,眼前是一大片長滿各種雜草灌木的濕地。前年閑逛的時候看到有個老農正在一片稻田里插秧。停下腳步上前閑聊,知老人是這里的原住民,年近七十,老伴去世多年。據悉這片土地原屬新津區,幾年前被當作商業用地征收,房屋被拆,村民遷往安置房。失去土地的農民紛紛外出打工。老人曾去過新疆,在不同的建筑工地和棉田里輾轉打工。后來經濟低迷,打工環境變差,只能又回到家鄉。可位于縣城附近的安置樓房面積太小,與兒子一家住在一起有諸多不便,于是自己又回到已經沒了房屋的老宅,用撿來的各種廢棄材料在老宅那片尚存幾尺見方的水泥地基上搭起一座簡易窩棚,一個人住在這里,并利用門前這塊雖已被征收卻還尚未開發的水田栽種一些油菜和水稻,除了自給自足,剩余部分拿去換一些零花錢。說這話時,老人滄桑的臉上漾著滿足的笑容。老人那座簡易窩棚,是用幾根木棍和一些塑料篷布臨時搭建的,沒有門窗,四處透光,用幾塊木板拼湊的一張床上胡亂堆放著一團簡單的行李,除了床前一把小板凳及門前一把舊躺椅外,再無其它家具。靠墻——如果那片塑料布也算一面墻的話——有一塊木板搭起的條案,上面堆著一些鍋碗瓢盆和一臺老式電視機。老人說:他安了一個電視信號接收器,可以看若干個臺的電視節目。接著他又帶我們去窩棚后面看那臺隱在樹叢里的接收器。在這里還有一口他自己打的水井,每逢用水,拉下電閘就有水從一條管道里“汩汩”流出。在狹小又雜亂的屋里,最醒目的是兩只碩大的鋁合金圓桶,老人說那是他的糧倉,用來盛放稻米。另外還有一摞糧袋,里面是春季新收的油菜籽。老人說,這些油菜籽除了自己一年的吃用,還能賣兩千多元。門前那片尚未成熟的水稻,除了留足一年的吃用,也能再賺兩千元,加上自己每月近三千元的養老補助,日子過得很是知足無憂。說著,老人又從床下一堆舊紙盒里摸出一瓶酒笑說:自己每天都要喝兩盅。那滿足的神情如同一個部落酋長。可我看著他滄桑的面容、襤褸的衣著、飄搖的窩棚、簡陋的家什以及衰老孤單的身影,只覺眼眶濕潤,心里泛酸。 在小路拐角處還有一小片蓮荷,雖未開花,卻已滿池碧綠,蓮葉田田,一陣風起,搖擺的荷葉婆娑搖弋,別有一番風韻。池畔有十幾棵李子樹,也是碩果累累。老人說:這些蓮藕和李子也都是他所栽種。不知在這片蓮花和李子樹下,老人是如何一個人度過了一個個孤單又寂寞的白天和夜晚? 路上還遇到一中年人,也是這里的農民。土地和房屋被征收和拆遷后,做過搬運工、保安、小商販。空閑時也去水洼里釣幾簍小龍蝦或捉幾只黃鱔拿去售賣。他指了指不遠處一個簡易窩棚說:他的父母住在窩棚里。問為什么不住城里的樓房?回答:樓房太小,老人住不習慣。再問:將來呢?他無奈地回答:不讓住的時候再說吧!——臉上透著一絲憂慮的沉重。 今年春天舊地重游,發現那片水稻和窩棚已被平整和拆除,大型機械正在那片土地上忙碌施工,老者與中年人也已不知去向。前幾日復又散步過去,不想剛走到水渠邊就被受阻,水泥路已被挖斷,寫著“某某鐵路建設指揮部”的藍色牌子立在旁邊,橋頭上原來住著一對老兩口的水泥磚房被用來做了工程指揮部,旁邊那座種著大片愛媛橙的丘陵已被劈開一道寬幾十米的大口子,挖掘機等大型機械正在轟隆隆忙碌,眼看就要挖到魚塘了。早聽說這里要修建一條鐵路,果然已經動工了。遠處的農田和橘園也正在被一片片不斷擴張的樓群一點點蠶食,城市天際線正一步步逼近窗口,只怕不久的將來很難再站在陽臺看夕照橘園、池水漣漪的景色了。橘園、荷塘、老屋、小徑,那些寧靜又自然的景色正在隨著城市的擴張而一步步遠離。 小區北大門的右側也是大片的柑橘園,有一條小路通向另一座村子hi沿路有很多魚塘,周末常有人來釣魚。成群的白鷺棲息在魚塘不遠處的樹梢上,它們都是為了池塘里的魚而來。看到有人走近,白鷺就會飛到更遠的樹上。 魚塘旁邊有一片水稻。有一天散步經過時看到有人正從魚塘旁邊的一條小水溝里往外撈魚,并將撈出的魚扔進旁邊已經收割過的稻田里。我們走上前好奇地問:“為什么不把魚放進魚塘卻要扔在稻田里?”那人笑而不語,只自顧一個勁兒地撈魚、拋魚,隨后又把這些魚胡亂裝進一只編織袋中。問他:“你這是要去賣魚?!”那人依然笑而不答。又問:“賣給我們幾條行嗎?”那人回說:“要得!”但卻說稱在家里,須跟他到家里稱了斤再賣。再問:“家遠嗎?”回答:“不遠。”于是便隨了他去。 走出稻田,經過一片魚塘,再越過一家門口栽有很多桃樹的人家。樹上果實累累,很多桃子已經開始泛紅,眼看就要成熟,很是誘人。最后又拐了一個彎,那人才說:到了。說著就在一座院門外的一片小池塘前停下腳步,放下背上的編織袋,倒出里面的魚,又一條條拋進池塘里,同時問我們:“要好多哦?”我們納悶:“為什么要把這些魚從大池塘捉來放進小池塘?”那人一臉狡黠,依舊笑而不答。這時的我們才恍然大悟:原來彼魚塘是人家的,此魚塘才是他家的。魚也本是人家的,進了此塘就成了他家的。——原來這魚都是偷來的呀! 經過交談知道這人年紀六十有七,是個鰥夫,一對兒女都在城里上班,自己和已經八十多歲的同胞哥哥住在一起。看著眼前這座面積不小房屋不少卻已然破敗不堪凌亂無序的院子,再看看這人那破舊的衣衫、沒了后跟的布鞋、粗糙的雙手和滄桑的面孔,還有他那個拄著木棍步履蹣跚滿頭白發的年邁哥哥,不禁悲從心起,竟對這個偷魚的男人生出了幾許同情和憐恤,為他的偷魚找了很多借口,并留下幾張鈔票,買了兩條草魚和鯉魚。 走過橘園和池塘,可見一片竹林,一片雜樹林,雜樹林里有不少高大豐盛的藍花楹。五月正是藍花楹花開季節,一片片羽狀的鮮綠葉片投下美麗的投影,枝頭上一串串紫藍色的花朵在風中搖曳,滿眼妖嬈;柿子樹也花落果成,青綠的果實如一枚枚綠色袖珍小燈籠;板栗樹則剛剛脫下長長的花序,結出一個個長滿綠刺的小絨球;高大的桉樹在楊樹、樟樹、榆樹、構樹、天竺桂等樹木的映襯下尤顯高大挺拔,如鶴立雞群;柑橘樹在桉樹腳下則矮小的如同一片灌木叢。一老者在柑橘園一角,手持一把榔頭正在打木樁,說是用來固定圈圍柑橘園的鐵絲網。閑聊間知道這老者已年屆八十。在這本該頤養天年的耄耋年紀還要在田間勞作,不知是該投去敬佩,還是該送上嘆息?如今的年輕人都紛紛涌進了城市,沒人愿意留在鄉下耕田種地,土地只能由這些正在老去的一代人苦苦掙扎播種。卻不知還能留守多久?! 雖在咫尺,然小區里卻有著與柑橘園不同的風景。雕塑、鐘樓、尖塔、湖水、噴泉、大理石臺階、羅馬柱、八角閣樓、穹頂酒店等歐式元素的建筑風格和異國情調,無疑在視覺上給人耳目一新的享受,讓最初來這里看房的人們一下子就喜歡并立刻決定在這里買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而忽略了其它的不足,諸如它深藏橘園,孤懸郊外,缺少商業,交通不便,距市區太遠等。可它的廣大、空曠、綠樹成蔭、小徑清幽、湖水星羅、草地遼闊,又足以抵消了它的不足。對于既不喜歡熱鬧,又向往田園寧靜,還有大把時間享受慢生活的退休人來說,這里無疑最是理想之所。何況小區里自有學校、酒店、藥店、超市、小吃店等,日常所需,并無不便。 漫步小區,所到之處皆碧草如茵,湖光漣漪,高大的黃葛樹枝繁葉茂,如同一個個巨傘為人們遮風避雨抵擋驕陽。垂吊著無數氣根的榕樹像一個個頭頂綠發的美髯公。春羽那一片片巨大的葉子似乎都能夠裁剪出一件件漂亮的公主裙。湖畔如彩色織錦一般的三角梅倒影如霞。銀杏樹燦爛秋天,香樟樹四季常綠,丹朱桂葉如翡翠,棕櫚樹熱帶風情,皂角樹尖刺如劍,藍桉樹高聳如云,石楠紅葉似火,女貞花開如瀑……到了八月,這里更是桂花飄香,滿園皆醉。還有那些美麗的羊蹄甲樹,嫩葉新綠,蓬勃葳蕤,花開如蝶,翩然起舞。這里四季輪轉,花開不斷。春有玉蘭櫻花海棠,夏有玫瑰薔薇石榴,秋有桂花黃菊芙蓉,冬有臘梅紅梅山茶。行走其中,如同走進一座植物園,看花識草,聞香認樹。 大草坪更是一片美麗的去處。方圓數十萬平方米的大草坪連綿起伏,碧草如茵,池水漣漪,野花連片。據說最初的小區規劃設計這里應該是一座高爾夫球場,后來不知何故放棄了高爾夫,改為如今的休閑草坪,為小區居民提供了一個可以散步慢跑、賞月野餐、放飛風箏、遛狗溜娃的休閑去處。春天四葉草花開連片,草長鶯飛。秋末冬初,青草結子,羽毛似的白色茅花迎風招展,搖曳生姿,簡直美的不可方物。 去往草坪要穿過一片別墅區,每一排別墅的前后都有一條小路,每一條路都栽種著不同的樹木,按照其樹種的不同我們會習慣地稱這些小路為:榕樹路、銀杏路、香樟路、黃葛路、杜英路、天竺桂路、棕櫚路、海桐路、加那利海棗路……卻從未在意那些立在每個路口的路牌,以至于有一次去一位大姐家別墅做客時,看著大姐提供的門牌號愣是不知道它究竟是在榕樹路?還是在銀杏路?抑或是在香樟路?高德導航在小區內部縱橫交錯的小徑里幾乎完全不起作用……我們在別墅區如同希特勒納粹符合的變形“卐”字一般的迷宮小路里轉悠了一個多小時也沒找到那個門牌號,直累到汗流浹背,腿腳酸痛,只好電話改約他日再訪。不過,所有的小路最終都能通往大草坪。有一天,我們隨意選擇一條小路去往大草坪。正行走間,突然一陣濃郁的黃果蘭花香隨風襲來,循著花香走到小路拐角處一株高大的黃果蘭樹下,在黃昏的天光下,隱在一片片繁葉間的白色黃果蘭花尤似美人翹起的蘭花指,輕輕地用指尖向空中彈放著花香。就在我們一個不經意轉身的同時,卻赫然發現那日尋而未果的大姐家就在這株黃果蘭的旁邊。真是:眾里尋它千百度,驀然回首,你家依傍蘭花樹。這日恰逢大姐家中無人,大門緊鎖,只有一株葡萄的藤曼攀過柵欄伸出院外,花園里的繡球花在靜靜綻放,菜畦里的西紅柿豆莢蓬勃生長,一盆叫不出名的綠植垂掛在露天茶亭的檐下……清新雅致,安然寂靜。 這里的大多別墅都裝修精美,或簡潔大方,或雍容華貴,或異域風情,或浪漫幽靜,綠藤成蓬,花團錦簇,每一家都透著一種富足與靜好。但也有眾多的別墅荒蕪多年,無人入住。小院鐵門大敞,油漆剝脫,花園里雜草叢生,藤蔓糾錯,經年的野生蘆葦高及屋檐,枝頭結出一串串寂寞的白花。一扇扇黑黝黝的門窗如同一個個張開大嘴的怪獸,幽暗詭異,陰森神秘,令人望而卻步。有一次同好友娟兒在夜幕時分路過一幢空置別墅,那黑黝黝的門洞和窗戶看上去深不可測,危機重重。院子里高及屋頂的雜草層層疊疊密密匝匝,里面似隱藏著無數雙不懷好意的眼睛。娟兒悄聲問:若有人說這幢屋里有十萬元讓你此刻進去拿,你敢嗎?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不要。——這鬼魅的地方,此刻就是有人拿槍頂著也斷不敢貿然走進。每每看著這些別墅小院,心里總是忍不住想:究竟是誰人在此購房,卻又經年空置。百萬家產,就這么隨手一擲,任其荒蕪,以至于成了昆蟲野鳥的棲息之所,豈不可惜?——世間萬千人生,不同世界的人之間終是深壑相隔,山高路遠,無從抵達彼此的世界里去一探究竟。 幽馨湖在大草坪的一端,其湖面寬闊,平靜如鏡,映著遠近的高樓別墅花草樹木,水天一色,景色如畫。草坪的另一側則是一座星級酒店。這座歐式建筑的酒店據說當年也曾車水馬龍,紅極一時。門前高大茂密的榕樹、水杉、欒樹、香樟、黃葛、天竺桂郁郁蔥蔥、遮天蔽日。一身制服的門童永遠都身板筆直,笑容可掬。酒店前是一片清澈的湖水。花樹倒影,風光旖旎。酒店旁邊曾是小區高大上的康樂會所,各種健體娛樂咖啡屋電影院應有盡有。無奈隨著經濟低迷時代的到來,受市場影響,加上恒大帝國的衰落崩塌,資金鏈斷裂,酒店生意日益慘淡,舉步維艱,門童撤去,體面不再。旁邊的康樂會所里很多營業項目也都關門歇業,人去樓空。后來曾一度入住的一家超市,終是門庭冷落,經營慘淡,不久又關門走人了。只有酒店還在勉強苦撐,偶爾接待一些會議組織和團建活動,慘淡地茍活著。門前的花草無人打理,樹木正在凋零,那尊橫刀立馬的羅馬騎士雕塑也落寞地注視著眼前日漸蕭索湖面,滿眼都是繁華后的寂寞悲涼。不知它還能撐多久? 距酒店不遠是小區內的一所全日制私立寄宿學校,編制從幼兒園到高中部。不同于普通學校,這里的學生很少,幾乎聽不到讀書聲及嘈雜聲,如果不看門口的牌子,都不知道這是一所學校。偶爾經過時,透過圍墻柵欄可以看到操場上有學生在打球或跑步。緊挨這所私立學校的另一座航空學院就在一墻之外,隔著木柵能夠俯瞰(小區建在一處較為平緩的丘陵地帶,房屋有高低錯落起伏。學校建在較低處)學院校區內的大片紅色建筑及圍繞操場的紅色跑道。男男女女的大學生們在校園里走動忙碌,顯得格外朝氣蓬勃,充滿生機與活力。看著他們,會忘記身邊那些一時的低迷和衰落,相信一切都還會好起來。 <p class="ql-block"> 另外還有幾處小型湖泊和池塘散落在小區各處,天光水色,風月競秀。郁郁蔥蔥的花草樹木覆蓋了除房屋道路之外的所有空地,使整座小區看上去就是一座美麗的公園。閑暇時——似乎總在閑暇時——四處走走看看,在這座占地五千畝的小區里流連徘徊,尋芳探幽,總會識得一些花草,邂逅一些驚喜,偶遇一些有趣的人,發現一些有趣的事,讓每一個平凡的日子變得生動有趣,色彩繽紛,并值得細細回味。</p> 天亮了,在動聽的鳥叫聲里迎來新的一天。霧鎖桉樹,雨落橘園,縱然小區不夠完美,可我依然喜歡它。<br><br><div style="text-align: right;">2024年11月25日星期一再稿</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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