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村記憶之某些人（三）下

且行且珍惜！

歲月在更迭的四季中游走，小學(xué)的時光很快結(jié)束了。秀秀娘托關(guān)系求親戚，把秀秀送到了縣城里的中學(xué)讀書。生活的重擊改變了秀秀娘的容顏，卻打不敗她的心氣兒。周六日，秀秀回家后就來我家玩。她穿的褲子依舊是打著布丁，有時穿的外罩，垮垮大大的，袖子后面還扯著一個口子。她說，換下校服來，沒有找到別的衣服，只好將就著穿來了。秀秀還是那樣，村里誰家她都不去，見了別人基本上也不說話?；貋砗蠛臀覈\嘰喳喳地說個沒完。外面的世界，于我更是新鮮的，她滔滔不絕地說，我饒有興趣地聽。秀秀說，學(xué)校收費的時候，其實是她最彷徨的時候。她知道她的娘手里沒有錢，可回家又不得不開口去要。好在她娘每次都能想出法子把錢湊齊。秀秀娘雖守寡多年，地里的農(nóng)活兒卻做不了多少。農(nóng)忙的時候，秀秀的大伯叔叔們就會從市里回來，戴著草帽扛著鐮刀，幫著收完了莊稼才回去。平日地里的活兒，秀秀娘就托左鄰右舍幫忙，她總是挑著人家愛聽的話說，哄得大人孩子都高興，秀秀娘的目的也就達到了，她不愧是一個精明的人呀！秀秀家的日子過得還是緊緊巴巴的。盡管城里的中學(xué)減免了諸多費用，盡管大伯叔叔們給予了很多的物質(zhì)幫助，可是吃穿住行依舊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呀！秀秀說，她和同學(xué)借了一本物理課外閱讀書，沒日沒夜地抄呀抄呀，費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終于抄完了，然后珍寶般地每天拿著，有點兒空閑的時候就看幾道題。有一天去廁所，把它放在了外面的樓梯臺階上，等到回來拿時，那抄滿自己心血的本子卻沒了蹤影。秀秀說，她當(dāng)時特別想哭，可是眼淚一滴也掉不下來。周末，當(dāng)秀秀和我再次提及此事時，她的眼睛里含著淚，臉上卻是掛著淡淡的笑，那事，成了云淡風(fēng)輕后的過往。初中的三年，忙碌而又緊張，日子過得比小學(xué)快多了。秀秀考上了縣里的高中，我要去外地讀師范中專了。記得秀秀娘蒸了一鍋白菜肉的大包子，兩家的大人孩子們聚在她家飽飽地吃了一頓，那日的熱鬧場景，三十年過后還歷歷在目。娘在我和秀秀開學(xué)前，也包了一頓餃子宴請秀秀，外加20元錢，算作是回禮。用來表示祝賀和歡喜，這是莊戶人家最樸實最真摯的情感。以后的日子聚少離多，逢年過節(jié)，我和秀秀還是湊在一起。高中的花費更大，家里的日子愈是艱難，秀秀讀書愈是刻苦。她從不請假回家，除非生病扛不住的時候。等到開學(xué)的日子，她便搭乘村里做買賣的三馬車，擠在那透風(fēng)撒氣的后車廂里，一路顛簸著趕到學(xué)校，節(jié)省下那5元的班車費。秀秀終于熬完了高中，她要去南方讀大學(xué)。我畢業(yè)了，又回到了家鄉(xiāng)。相聚的日子是歡樂的，也是短暫的，無話不說的我倆兒，還是像兒時一樣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我疲于找工作，東奔西走投親靠友；秀秀則踏上了南下的火車，命運的火車，至此，漸行漸遠……秀秀走的時候，身上僅帶著500元，二十歲的她孤身一人，前往幾千里外的大學(xué)報道。她說，火車飛馳的時候，她的內(nèi)心平生第一次真正感覺到了的快樂，盡管前路漫漫一切都是未知。大學(xué)四年的學(xué)費是貸款來的，四年的生活費是自己做家教掙的。每到周五的晚上，當(dāng)同學(xué)們都沉浸在輕松愉悅的周末時光中，秀秀開始了她的奔波。大城市的燈紅酒綠，沒有晃暈秀秀的眼睛。她依舊是兒時那個不迎不送、不寒暄不客套的秀秀。兩天里，掐著時間點兒地換乘著各式的交通工具，一直忙到周日晚上，最累的時候一天要走三戶人家，來回算起來有一百多里的路程。那幾年，不知道她有沒有遇到過蠻橫無理的雇主，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落下過眼淚，總之，她從來沒有提起過。秀秀把歲月的苦，用她的高傲和堅強，一點兒一點兒地熬進了甜。有一年寒假，秀秀回來了，那是我已在鄉(xiāng)鎮(zhèn)中學(xué)教書。二十多歲的秀秀依舊沒有長個兒，南方的水土使她更加秀氣，我總覺得她的眉眼里頗有幾分鄧麗君的影子。她穿了一件新的白色短款羽絨服，臉上掛著真誠的笑。當(dāng)秀秀湊到我的耳邊，悄悄地告訴我價格時，我的眼睛猛然間睜大，隨即臉上也露出和秀秀一樣的笑容。這笑容發(fā)自內(nèi)心，這笑容熱烈得像深秋的菊花，這笑容干凈得像初春的山泉。這一千八的衣服，秀秀值得擁有……大學(xué)畢業(yè)后，秀秀去了娃哈哈集團，她說等她還完了所有的貸款，再攢夠了一百萬，還要去北京讀書。當(dāng)時說的時候，以為是信口開河的豪言壯語，哪成想?yún)s是破釜沉舟的誓言。秀秀到底去了北京，考了北大的研究生，然后留在了北京做財務(wù)工作，經(jīng)常出差往返美國。她在通州買了房，把秀秀娘也接了過去，每月給她娘3000元的生活費。秀秀讀書的日子有多苦，她三言兩語的訴說只是表象，曾經(jīng)的心酸無助，或許旁人永遠也體會不到。她那不足一米六的小個子，靠著什么樣的意志，硬生生地把命運翻了盤。正所謂，苦盡甘來……在大兒月子期間，秀秀托娘給我捎過一個紙條，是她的手機號。那時耳邊整日響著孩子的哭哭啼啼，身心疲憊，竟把那紙條兒忘到九霄云外去。等到想起來的時候，早已無處可尋。從那以后，秀秀與我，就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杳無音訊。等到15年微信大興的時候，秀秀多方打聽，終于要到我的微信號，我們成了微信好友。曾經(jīng)的點點滴滴就在眼前，如昨天一般真切清晰。可命運的軌跡卻像兩條平行線，無限地延伸下去，永不相交……生命中遇到的很多人，本身就是過客，相遇別離……唯有珍惜、唯有回憶、唯有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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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xiāng)村記憶之某些人（三）下

且行且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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