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札記》（節選）——羊卓雍錯

雨田

早晨閱讀宗薩的書，有感悟：羊卓雍錯的湖那么藍，藍得不真實，藍得讓人驚呼。藍，讓不遠萬里的人來一睹芳容。然而藍是它的實相嗎？ 司機師傅說，有時遇到風雨，湖水也是沒法看的。運氣好時，就會看到瓦藍的湖水。那么就是說這個世界給了我們一個夢幻：可以藍，也可以不藍；可以美，也可以不美。這中間沒有什么必然性，一切都是隨機的選擇。 然而人們還是愿意選擇自己喜歡的去看見，為自己喜歡的事物賦予意義。湖水顏色的變化受氣候、季節、溫度、陽光等因素的影響，沒有一天是一模一樣的。而人們只要自己心目中的藍。 為什么今天要重新提起這個湖呢？是因為昨天我坐在湖邊傷心地哭過。我的心被湖觸動了，青綠的山坡、碧藍的湖水、滑翔的飛鳥、湛藍的天空、潔白的云朵，在這美麗背后有一份更震撼人心的答案：萬物自有天序，不解釋。 我被啟發、觸動，而愧疚、自責，我的生命是怎么面對“天序”的呢？以人腦有限的思維去推測無限的因果，以有限去認定無限，很可笑，很可悲，是嗎？ 　　對于高反，我也有了重新的認識。長期以來人們身心分離，要不然就覺得自己的身體沒有問題，成天胡吃海喝；要不然就覺得自己的身體有很大問題，命活不久。唯獨沒有問問身體自己的感受。 高反是身體和大自然環境的交流交換。身體發現外界環境變了，它慢慢識別然后作出調整。這個調整的過程有一些是外在的表象，如頭疼、嗓干、嘔吐。有些是內在的運轉，如血壓、血糖、心機等等。然而人們只想要舒服、舒適，不給身體反應的機會和時間，所以造成了很多痛苦和矛盾。我們慢慢遺失了觀察自我、理解自我、接納自我的能力。 昨天高反“死”了一回，今天能量極高，一切不一樣了。 照常五點多起床靜坐，觀察頭疼，觀察嘔吐。我仍然對通過靜坐回歸身體的練習方法有信心，于是繼續坐下去。可能是缺氧，頭腦容易犯困，容易產生夢境。覺察，再回到當下，半小時之后身體舒服很多，頭疼、嘔吐癥狀減輕。體內氣流通暢。 　　天好藍，讓人心舒展，遠處扎什倫布寺廟紅頂白墻，好像微型布達拉宮。 山，植被極少。山，赤裸本色。山，君王一般。山，不怕什么。一座大山，一個國王；一群大山，一個王國。 山，什么都不說。 人在偌大無人的山坡上豎起標語牌子。一瞬間，我明白了人是如何活在頭腦中的。 山太大了，伸出雙手無論如何抱不住。山群太大了，極目遠眺無論如何覽不盡。而人類非要把這無限大地域化、標簽化，切割成你的我的、你們的我們的。動物們都不會這樣做。 突然，想到自己怎么會來到這里？瞬間，我看到了種種機緣巧合帶領我越走越遠，越走越勇。很感動，原來在生命的修行路上一直都會有人接應我。感恩一切。 　　心中有情緒，看不到雅魯藏布江的美。滿空的云壓下來，在山巒鋪起網格狀的影子。 我覺察到自己有情緒，試著調節，回到呼吸，情緒是會散去的，但還是貪戀著沉溺在情緒里的美麗的自己，就像這深淺變化的云層，透過它們的間隙，總能看到瓦藍的天。我的情緒有滋有味，且多姿多彩，那就沉浸進去吧，盡情去悲、去喜、去愛、去念。于是路也顛簸，山也起伏，云也聚散。 煨桑的女子，在湖邊燃起煙火。山邊的大石頭上畫滿了白色天梯。 一處觀景臺，面對著大山的溝壑。牧民牽來照相的牦牛，后面一排藏獒昂著獅子頭，戴著墨鏡，自豪地臉沖天。 因為頭腦對自己產生了評判，所以想哭，覺得自己不被人喜愛。在這青山白云下，一個小靈魂在哭泣。 越爬越高，可是山的那邊好像還有另一個世界，云威嚴地簇擁著它。 突然理解為什么云可以無拘無束地玩耍，因為它們無我啊。 終于看到了自己卡到這里了，不被愛，不敢主動愛。大天、大地、大河、大山也打不開我，我被自己的內心鎖死了，怎么出來？不知道。 　　千里之外全是山，全是云。山無形無狀，云無語無言。 羊卓雍措湖水碧藍，像條溫柔的絲綢，平靜而柔軟，在青山的懷抱中。它美著，不需要你去評判，不需要你去留戀，不需要你去贊美。它如其所是。它不搭理任何語言。羊卓雍錯告訴我什么？我不需要在外面投射出一個像（相）去愛我。 我的頭疼，眼鏡刺痛，但湖太美了。這種美里面沒有思維邏輯，但我想哭。我克服了很多世俗的困難，來到這里，為了什么？ 此刻讀文章的你，有沒有看過圣湖的鳥怎么飛？用盡全身力量振翅，然后平靜滑翔，再用盡全身力量振翅會，再平靜滑翔，劃過碧藍的湖水，劃過廣袤的天空，所飛過的路線都是風一樣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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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札記》（節選）——羊卓雍錯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