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二棍是導火索

墨涵

一 在J局的眾多職員中，有一位名為米蘭花的女人。一聽這名，好高雅，讓人聯想到“蘭之猗猗，揚揚其香”的美好意境。然而，局里人都叫她“二棍”，這名字聽起來似乎帶著股別樣的味道。因為米蘭花長的比較抽象，言行比較粗魯，大腦CPU總是不夠用，做事情很富有自己特色的 “二性”，這個諢名就在局里傳開了，比原名還響亮！ 二棍在局里可是個“風云人物”，幾年前，二棍與幾位同事被派往 Y 局工作，原本簡單的任務，被她搞得一團糟。Y 局領導找來讓她補救失誤，她一進門便頂撞領導，還索要了打車費，氣得領導血壓飆升。同年，在一個與她不相干的人家辦喜事時，她蹭吃蹭喝還不隨禮，被同事說了幾句，結果竟對同事大打出手，動靜響亮，事態嚴重，害得局長一年內兩次收拾爛攤子，她也因此被予以警告處分。此后，二棍有所收斂，幾年未再出岔子，與身邊的同事相處也還算融洽吧。就像辦公樓陽臺上的一盆米蘭花一樣，在光合作用下，粗枝爛葉掉了不少，變的欣欣向榮了許多。 前年秋天，J局換了個新局長，叫李正義。正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李局長一下就把全局上下燒的火旺，旺的噼里啪啦。把其他人燒的眉毛全焦，倒是二棍，給錘煉厲害了，就像“鋼鐵是怎樣練成的”一樣。血濃于水的關系，讓二棍逐漸膨脹起來，膨脹的都要爆炸了似的。 李局長的小跟班叫馬精，處事過于精明。他在安排工作的時候，特別捋了捋局里存在的血緣關系，頓時就讓李局長刮目相看，喜歡的不得了，什么好處都給了他。馬精自從成為李局長的寵臣后，員工們又在他名字里給多加了一個字，脆亮的很。他在局里混的那叫一個風生水起，不到一年便晉升馬副局長，就連他在局里的三妻四妾也紛紛得到提拔和優厚待遇。于是，各種牢騷和傳聞就像瘟疫一樣散布在J局的每個角落。 去年春天，天格外藍，陽光格外暖，綠瘦紅肥血脈相連，J局辦公樓陽臺上的那盆米蘭花也就盛開的過于得意忘形了。 自從李正義局長來到J局上任后，二棍就得到了馬精的特殊安排，年終又給評了個“先進個人”獎。榮譽和經濟雙倍豐收的她，就如似被烈火淬煉，“二性”重燃，自詡比閻王老子還高出一等。二棍又一次工作失誤，險些釀成大錯。德高望重的常主任出于職責所在，教育了她幾句，結果她站在院子中央跺著腳指著老主任破口辱罵，氣的老人家幾天茶飯不思。常主任念及她與李局長的親戚關系且年輕不懂事，最終選擇原諒。去年秋天，二棍辱罵了一個特別優秀的同事，那個同事惹不起又受不了，氣的哭了好幾天。今年春天，她又辱罵了另外一個同事，這個同事倒是想帶著證據去討伐她，想向上級部門告發她，卻因眾人勸阻，考慮到其背后勢力，無奈作罷。 就這樣，二棍的“二性”在局里時常發作，同事們都在背后罵她是李局長養的一條瘋狗，想咬誰便咬誰。 二 “聽說了嗎，二棍把對她很不錯的室友沈常如打進了醫院，自己也被警察叔叔請去‘喝茶’了。” “啊？真的嗎？她，一個女人怎么這么暴力？怎么能對同事下手呢？太不可思議了！” “哎，那也是個可憐人，聽說經常遭受她老公的家暴，好像受了刺激，精神出了問題......” “我不這么認為，如果一個人本性純真善良的話，就不會把傷害別人當成自己不幸的理由。” “就是，就是！不過咱李局長可是她親戚，這回可有好戲看嘍，這事兒要是處理不好，局長的烏紗帽都得跟著晃悠。” “嗨，你可別太天真。這年頭，哪還有什么公平正義，那些個敢犯事兒、能犯事兒的，背后指不定都有一張盤根錯節的關系網，像那種‘風雨不透’的保護傘，一撐開，啥事兒都能給遮住。” ......聽說......聽說…… 一時間，這事兒就在局里炸開了鍋，比爆米花還熱鬧。二棍就成了局里的焦點，風傳全城。大家每天上班跟約好了似的，先湊一塊兒嘮嘮這事兒進展咋樣了，沈常如傷得重不重，二棍在派出所里有沒有放出來，李局長是不是急得頭發都快薅禿了。 派出所里，二棍仿佛霜打的茄子，無精打采地坐著。那頭發亂成了一團麻，活脫脫像個鳥窩，本就生得頗具“抽象藝術感”的臉，此刻因情緒波動而愈發扭曲，就像一幅被揉皺了的漫畫。興許直到此刻，她才如夢初醒，意識到自己闖下了怎樣的彌天大禍。又或許，她仍在偏執的迷障中徘徊，兀自堅信自身毫無差池，像在謬誤迷宮中迷途難返的困獸，固執地抗拒著這個無爭的事實。 醫院里，沈常如躺在床上，臉上像被妖怪抓傷般刺痛，腦袋也被敲得嗡嗡響，得好好養著，肉體加心靈的創傷，短期內別想蹦跶了。”同事們一個個咬牙切齒，日夜盼著二棍被審判被開除公職。 李局長在辦公室里焦頭爛額，急得像屁股著了火的猴子，徘徊不定。最近，局里發生了太多的怪事，打架斗毆的，想不開要跳樓的，酗酒賭博被拘留的……一樁樁一件件。李局長十分苦惱：“我的管理向來嚴格，多少年來成績卓越，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一定是這群人不識抬舉，不知天高地厚，對，就是這樣，一定是這樣。”想完這些后心里又一個勁兒地嘟囔：“這該死的蘭花，簡直就是我命里的‘掃把星’，這事兒要是擺不平，我這烏紗帽恐怕就成斷了線的風箏。”抱怨歸抱怨，畢竟二棍是自己血脈相連的親戚，總不能讓她坐牢吧。于是，他又動用關系把二棍保了出來。 沈常如的家人，難以咽下這口惡氣，一定要讓二棍為此付出代價。很快，這事兒就傳到了市領導的耳朵里，市領導大為震驚，要求李局長嚴查此事，必須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迫于各方壓力，李局長最終只能痛下決心，責令二棍暫時停職，在停職期間深刻反省思過，并且全額賠償沈常如的所有醫藥費，期望以此舉來平息眾怒，給各方一個交代。 一切塵埃落定后，局里又一片唏噓不已，大家都義憤填膺，覺得這樣的處罰實在是太輕描淡寫了。這么一個大惡人，怎能僅以暫時停職思過和賠償醫藥費就草草了事？這讓那些平日里兢兢業業、恪守規矩的員工們情何以堪？他們覺得此例一開，仿佛在無聲地宣告規則可以被輕易踐踏，公平正義可以被肆意扭曲。于是，不滿的情緒如暗流涌動，在局里的各個角落蔓延開來，或私下里交頭接耳，或在眼神交匯中傳遞著憤懣，似乎一場更大的風波正在這看似平靜的表象下悄然醞釀。 三 高翔帶著厚重的資料，獨自驅車前往城外的荒山。平日不沾煙酒的他，此時卻點燃了一支煙，剛吸兩口，便被嗆得劇烈咳嗽，淚水直流。他掐滅煙頭，緩緩走向山頭，望向霧霾沉沉的A城，思緒萬千。他是喝著A城的水吃著A城的飯在飛速發展中的A城工作了整整三年，心中滿是眷戀與不舍。而此刻，他手中的資料，是師傅托付的重任，耗費了他整整三年心血，這些資料與 A 城的民生福祉息息相關。他深知其重要性，也明白一旦公開，涉及面太廣，必將會掀起軒然大波。 風在耳邊呼嘯而過，他緊了緊外衣，仿佛這樣就能抵御內心的不安。他在心中權衡著利弊，一方面是對這座城市的熱愛與責任，另一方面則是揭露真相可能面臨的巨大壓力與未知后果。他的手心滿是汗水，把資料袋攥得更緊了。 凸落的樹枝上，寒鴉凄切的哀叫一聲接著一聲，高翔深吸一口氣，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然。他決定不再猶豫，無論前方有多少艱難險阻，他都要將這份資料帶給師傅。 “師傅，該收網了！” “小高，干得好，我們是時候出擊了！” 電話那頭傳來師傅鏗鏘堅定的語氣，宛如洪鐘大呂，瞬間驅散了高翔心中的陰霾。那堅定的話語背后，是師徒二人多年來的艱辛努力，是對正義的不懈追求，是省委書記和無數民眾的期盼。 高翔轉身走下山頭，腳步堅定而有力，身影漸漸消失在山路的盡頭，只留下那座荒山在風中沉默不語。 四 李局長掃了一眼辦公桌上的辭職信，隨手便丟在了一旁，心想這么一個聘用的小職員不干就走人還寫什么辭職信，正省得專門解聘了。 最近一個月，整個A城風平浪靜，冬日的暖陽格外地關照著J局。李局長每天風光無限，市里的領導小組前來視察時，對 J 局的工作成果贊譽有加，那聲聲夸贊如悅耳的音符，讓李局長的心靈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市長也在公開場合對他極力褒獎，稱其治理有方，成績卓著，堪為全市楷模，理應由其他單位效仿學習。在這一片頌揚聲中，J 局成為了全市矚目的焦點，市長甚至大張旗鼓地召集全市黨員干部前來觀摩，欲將 J 局的“成功經驗”廣泛傳播。 就在李局長還沉浸在一片喜悅中不能自拔時，市長打來了電話： “正義啊，省公安機關、檢察院和紀檢委將在咱們市明查暗訪一個月，你讓你單位的人給咱省事點，千萬別在這個節骨眼上捅婁子！” “市長大人，您就把心放的寬寬的，我的治理能力別人不知，您還不知嘛！” “額，呵呵！” 李局長馬上集中全局干部召開了干部作風整頓大會，會上一而三再而三地強調著全體干部一定要謹言慎行，遵守局里的各種規章制度，誰要是在省領導小組明查暗訪中出了差池，定追責問責到底。 窗外，鉛灰色的云層沉甸甸地壓在城市的上空，仿佛一塊巨大的幕布，隨時可能將這座城市的一切都遮蔽起來。狂風在樓宇間呼嘯穿梭，吹得窗戶哐當作響。會議室的燈光在這陰沉的天色映襯下顯得格外昏黃黯淡，每個人的臉上都被陰影籠罩，看不清表情的細微變化，唯有李局長的聲音在空曠的會議室里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卻又在這風聲的干擾下，隱隱透著一絲不安，仿佛一場風暴即將來臨。 一輛警車開道，幾輛白色汽車齊刷刷地停在J局的大門外，車身冷硬的金屬光澤讓人心里直發寒。車門相繼打開，從車上穩步走下幾人，為首者，臉龐猶如雕刻家手下最得意的作品，輪廓分明，一雙眸深邃而銳利，猶如寒星閃爍，仿佛能洞察世間一切隱匿的真相。劍眉斜飛入鬢，微微上揚的眉梢為他的面容增添了幾分冷峻與威嚴。薄唇緊抿，嘴角的弧度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堅毅。額前的幾縷碎發在風中晃動，卻絲毫不減他整個人散發出來的嚴肅與莊重。他微微抬手，動作簡潔有力，順勢推開了會議室那扇熟悉而又厚重的大門。門軸轉動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在寂靜的走廊里顯得格外清晰，也讓會議室里原本凝重的氣氛愈發壓抑起來。 他踏入的瞬間，無數雙驚愕的眼睛齊刷刷地射向他。他穩步邁向李局長，從容地出示工作證： “李局長，麻煩您跟我們走一趟。” 李局長震驚得半晌吐不出一個字：“你……你……” “高翔居然是省檢察院的人，這太讓人難以置信了……” “怎么可能呢？” 李局長被帶走，會議室頓時像炸開了鍋，一片嘩然，議論紛紛中還夾雜著幾聲歡呼。幾位正襟危坐的領導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就在李局長被帶走一星期后，省政府發布了一份罷免開除公職人員的公告。 其中牽涉到兩名大保護傘，一位省公安廳副廳長和一位副市長。另有 A 城貪污受賄，徇私枉法的兩位校長、三位局長，開除違法亂紀的公職人員四十余名。 當然，李公正和與他血脈相連的二棍米蘭花，也名列其中。 陳榮，筆名墨涵，來自黃土高原，常年筆耕不輟的寫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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