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蘭文化史二十題（三）——皇家的蘭苑

幽芳齋羅春昱

（園明園“洞天深處”圖） 蘭苑是指種植蘭草或蘭花的場地，皇家蘭苑指在皇家園林（即皇家花園）中設置的蘭苑。在中國古代，人們認為蘭草是仙草，《神農本草經》中說“（蘭草）通神靈”。在拜神祭祀的活動中，蘭草被廣泛地運用，如搭建祭堂、祭前沐浴、祭中熏香等，蘭草無一不是作為仙草的象征。古代許多皇帝希望象神仙一樣萬壽無疆，或者希望過著神仙般逍遙自在的生活而愛蘭，并在皇家園林中設置蘭苑，以方便賞蘭。西漢漢武帝即位后，在秦代上林苑基礎上，擴建成漢代大型皇家園林“上林苑”，占地總面積達2460平方公里，其主要功能是供皇帝游玩和狩獵。上林苑中有兩處蘭苑，一處在昆明池附近，另一處是位于上林苑北端的上蘭苑。東漢班固《西都賦》在描寫昆明池時說：“茂樹蔭蔚，芳草被堤。蘭茝發色，曄曄猗猗。（注1）”昆明池始建于漢武帝元狩三年（公元前120年），是一個大型人工湖，占地面積達3.3平方公里，主要功能是訓練水軍以及供皇帝游玩，文中的“芳草被堤”是說以蘭草為主的芳草覆蓋了昆明池堤，形容蘭草種植面積相當大。對昆明池附近蘭苑進行描述的文學作品還有西漢揚雄的《羽獵賦》：“啾啾蹌蹌，入西園，切神光；望平樂，徑竹林，蹂蕙圃，踐蘭唐。（注2）”該賦描述了漢成帝在上林苑內狩獵的盛況。因為上林苑最重要的苑門位于長安城西郊（注3），所以在西漢又稱上林苑為“西園”，平樂即上林苑內的平樂館（又稱平樂觀、平樂苑），根據南朝齊文學家謝朓《隋王鼓吹曲.泛水曲》對昆明池及周邊宮觀的描寫：“罷游平樂苑，泛鹢昆明池。（注4）”可以得知平樂館位于昆明池附近，那么，狩獵隊伍從蕙圃、蘭園經過之處，就是昆明池和平樂館一帶的地方，這也證明昆明池附近設有蘭苑。上蘭苑是上林苑中36苑之一，位于上林苑北端，這里有上林苑12門之一的上蘭門，出上蘭門便是漢高祖長陵。南朝梁元帝蕭繹在《縣名詩（注5）》中提及上蘭苑位置：“長陵新市北，鄭衛好容儀。先過上蘭苑，還牽高柳枝。（注6）”詩大意為：一位公子經過上蘭苑，到達長陵邑內一個叫新市的新興市鎮的地方，在新市以北娛樂場所，陪著美曼的歌姬，盡情地娛樂。該詩說明了上蘭苑靠近長陵。上蘭苑是皇帝重要的花園以及獵場，雖然史料和古代文學作品未詳細載明此處種有蘭草，但是根據上林苑內宮觀苑囿命名習慣來分析，凡是宮觀囿苑名與動植物有關聯的，其內一定存在與之同名的動植物，例如，觀賞大象的叫觀象觀，又比如，引種西域葡萄的叫葡萄宮，據此推斷，上蘭苑是一個名符其實的大型蘭苑。此外，還有一處蘭苑設在甘泉宮，甘泉宮為漢武帝僅次于長安未央宮的重要活動場所和避暑勝地，位于陜西省咸陽市淳化縣，宮內也種有蘭草，揚雄所撰《甘泉賦》中有這樣的描述：“發蘭蕙與芎藭。（注7）”表明這里種有蘭蕙等香草植物。東漢京城洛陽皇宮內也種有蘭草。東漢張衡《東京賦》在描寫皇宮中的池沼時說：“芙蓉覆水，秋蘭被涯。”從這里可以看到，洛陽皇宮中的池沼中養有荷花，池邊種有蘭草。三國時期曹魏都城鄴城的宮中園林“西園”內設有大型蘭苑。曹植《公宴》中寫到：“秋蘭被長坂。”表明在西園的高坡上種有大量的蘭草。南北朝時期齊、梁都城建康（今南京）皇家園林“玄圃”內種有蘭草。南朝齊名臣王儉在《侍太子（注8）九日宴玄圃詩》中有描述：“草木搖落（注9），幽蘭獨芳。”南朝梁簡文帝蕭綱在《玄圃納涼詩》中也有描述：“暗草別蘭香（注10）”。以上二詩都是“玄圃”內種有蘭草的證明。唐代皇宮園林中的蘭苑規模很大，唐太宗李世民稱之為“蘭場”。李世民在《芳蘭》詩中寫到：“春暉開紫苑，淑景媚蘭場。（注11）”即是說：在春天的陽光照耀下，皇宮園林放晴了。蘭場的美景讓我心情愉悅。唐代中期德宗時宰相陸贄在《賦得御園芳草》詩中寫到：“風暖蕙初香。”說明在皇宮花苑中種有蕙草。唐代晚期宣宗時官員杜牧在《華清宮三十韻》詩中寫到：“釣筑乘時用，芝蘭在處芳。（注12）”即是說：蘭草的幽香乘機而發，華清宮中處處都可聞到蘭草的香味。華清宮是中國古代四大皇家園林之一，該詩說明唐宣宗時華清宮內種有蘭草。北宋的都城汴京（今河南開封）皇宮園林里專門設有蘭苑。北宋神宗時太學生周邦彥撰寫的《汴都賦》，在描寫神宗皇帝居住的后宮園林時說：“其下則有申葉蘭茝，蕓芝荃蓀，發布絲勻，馥郁清芬，其氣襲人。（注13）”說明神宗后宮園林中種有蘭草等香草。北宋最后一位皇帝徽宗的宮中園林中也設有蘭苑，徽宗在《宮詞其四十六》中寫到：“蕙圃蘭畦恣擷英。”意為宋徽宗在宮中蘭苑中盡興地賞蘭，體現出徽宗悠閑的宮中生活。明代黃省曾在《洪武宮詞》中，對京城北京皇宮后花園“宮后苑”的蘭苑有提及：“長春門里清明日，上苑蘭風花鳥繁。焚卻紙錢啼泣罷，又隨龍輦向西園。”長春門指皇宮西六宮之一的長春宮的宮門，上苑指皇宮內的后花園，與西六宮相鄰。該詩表現了皇宮中舉行的清明祭祀活動情景，皇帝及后宮一行先在長春宮舉行祭祀，然后游覽了附近的后花園，詩中說長春宮外的后花園的空氣中飄蕩著蘭花香，說明花園中種有蘭花。清代皇家園林中有數處蘭苑。第一處蘭苑位于皇宮“禁苑”（即御花園，亦即明代皇宮后花園“宮后苑”）內，順治皇帝《圣母皇太后萬壽詩其五》詩中有描述：“上林柳嫩鶯初囀，禁苑蘭新蝶始飛。”反映了春天的御花園內蘭花開放的情景，說明此處有蘭苑。第二處蘭苑位于皇家御苑——中南海（即西苑）的流杯亭附近，乾隆皇帝《賜宴后用流杯亭集臣工四十五人聯句用十一真韻》詩中有描述：“香氣霏蘭茝，清音殷鼓錞。（注14）”說明此處種有蘭花。第三處蘭苑位于清代大型皇家園林——圓明園景區“洞天深處”附近。洞天深處，位于圓明園宮門區東南隅福園門內，是一處以皇子書房和住所為主體的建筑風景群。乾隆皇帝在《圓明園四十景.洞天深處》詩序言中，將這里描繪為“別有天地非人間”的仙境，詩中說：“幽蘭泛重阿，喬柯幕憩榭。（注15）”說明在此處的高丘上種滿了蘭花。北京不產蘭花，那么皇家園林里的蘭花從何而來？原來它是由南方產蘭區進貢而來，道光元年（1821年）福建巡撫顏檢上疏建議停止（建蘭）素心蘭的進貢，以減輕人民負擔，被皇帝批準（注16），這件事說明清代存在貢蘭。在四川、云南，民間也廣為流傳古代本地素心蘭進貢的故事。古代皇家蘭苑是最高等級的蘭苑，曾經擁有輝煌的歷史，但是經過時代變遷，它們早已消失殆盡，這令人十分惋惜。慶幸的是一些古代皇帝和文人為我們留下了許多皇家蘭苑的文獻資料，使得我們能以另一種方式追尋到它們那美妙的芳蹤。 （故宮御花園） —————————————————————注1、蔭蔚：枝葉繁茂貌。發色：花苞開放。曄曄：發光的樣子。猗猗：美盛貌。注2、啾啾：馬嘶聲。蹌蹌：飛躍奔騰貌。切：貼進。神光：漢代宮名。徑：經過。蹂：踐踏。踐：踏踩。唐：園地。注3、見東漢班固《西都賦》：“西郊則有上囿禁苑。”注4、罷：完畢。泛：浮游。鹢：一種能飛的水鳥。注5、縣：古代天子所治之地，在京都周圍千里之內，即王畿。這里指長陵邑新市。注6、鄭衛：鄭國、衛國的音樂，具有美妙的聲色；比喻歌女。柳枝：猶柳腰，比喻美女柔軟的細腰；特指美女。牽高柳枝：手牽大美女。注7、芎藭：川芎，香草。注8、太子：南朝齊太子蕭賾，即位后，號齊武帝。注9、搖落：凋殘。注10、暗：隱秘。別：辨別。注11、春暉：春天的陽光。紫：皇宮。開：放晴。淑景：美景。媚：取悅。注12、釣筑：漁釣和版筑。用周呂尚（即姜太公）釣于磻溪和傅說舉于版筑的故事。后因用以指隱居的賢人。乘時：乘機。用：運用。行事。在處：到處，處處。注13、申：申茮，香草。蕓：蕓香，香草。荃蓀：即菖蒲，香草。發布：傳布，傳播。絲：比喻極細微的東西。勻：均勻。馥郁：形容香氣濃厚。注14、霏：飄揚。殷：盛樂。錞：一種銅制打擊樂器，形如圓筒，上大下小。注15、重阿：高丘。喬柯：高枝。幕：覆蓋。憩：休息。榭：水榭，臨水或在水上的供人游玩和休息的房屋。注16、見《清史稿》卷三五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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