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陳氏生于民國八年,故于公元二零一四年四月八日晨,享壽九十六歲。葉陳氏經歷了她生前言簡意賅卻無比辛酸的前半生,她出生貧窮,起于壟田,一生不偷不盜,忠厚待人,默默躬耕。豆蔻年華早早嫁至葉家,作為童養媳耐以活命,一生未曾擁有自己之名。期頤之年的葉陳氏身歷經兩朝更迭,看慣朝花夕拾和人世的榮辱壽夭,有大智慧,耄耋年輪之后無大喜大悲,遇事超脫,臨大事有靜氣,接近佛。<div><br>葉陳氏漫長的九十六年人生長路中,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丈夫和母親,竟在同一天去世。喪夫失恃的她,明白自己不能垮,她要拉扯著這個家一個不少地走進那渺茫的明天。祖父離世后,人世間還有無數的艱難和無奈,需要葉陳氏用余生去面對,面對著茅椽蓬牖,瓦灶繩床,唯一的活法就是望天收,老天不為難就多打三五斗,遇上饑荒時節,一生不低頭的葉陳氏為了家中年少的子女們哀婉乞求,去臨近句容鄉界借糧討飯,她又不愿讓兒女們看到一個母親的窘迫和尷尬,只好將淚水默默吞下。葉陳氏以她大半生的災年生存經驗來對抗著人世間的無窮劫難,她拖著饑乏的身體在貧瘠的土地上艱難播撒求生的種子,那些荒年雜糧也常常食不裹腹,貧窮就像沙漠里的漏斗一樣,似乎永難填補,但她似乎比其他農民多點主意,知道刀耕火種難以養活家庭,何況家中故去祖父遺留下的田地也甚為微薄。于是她鄉鄰刈禾、漧濯、縫補、炊爨、掃除之役,以貼補糧食的不足。</div><div><br>葉陳氏生前已經很衰老了,她一生的堅強無畏似乎在她進入彌留之際時蕩然無存,竟至一下虛弱得像一個害怕孤獨的孩子。煙嵐彌漫在她渾濁的老眼里,臨終前,她看見了一大群死亡的浮雕像一部露天的日記,記載著她日漸淡忘的艱難歲月。她霜白發鬢,布滿老人斑的褶皮面孔,宛若干烘皮囊,氣若游絲的叮囑,期間夾雜的話語已不清晰。我心中繃的很緊,以至于怕輕輕一撫就潸然淚落,葉陳氏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的叮囑,足以砸碎我寄命塵世這一點點虛妄的自足。</div><div><br>葉陳氏故去后,被按照村里的喪禮備極哀榮,在孝歌嗩吶的頌唱里被埋進了前頭園的自留地里。從附近村子請來的陰陽先生將她的墳頭調向東北與祖父墳塋合葬,墳塋面對著迢遞北干溝之外是連綿的千頃良田。葉陳氏再也不用縮衣節食了,再也不用擔心糧食不夠了,再也不用擔心家里的子孫了,她可以枕著土地入睡了。葉陳氏入土為安后,按照村里的習俗,故者長子需在村里的神道邊點燃三把火,意在為逝者照亮那漫長的冥路,在冥界可以用火刀耕火種,自給自足。我哽咽的啼哭在晚風中搖曳,村莊寂靜蕭條,我立于葉陳氏的遺像旁,仿佛達到一個死亡的高度在俯瞰眾生,但我終究不能參透生死的奧妙,不知道那是怎樣一條黑暗的甬道,其盡頭究竟是怎樣的世界。</div><div><br>永言孝思,思孝惟則,是為誄文。</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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