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釋然

周六上午，我惦念著南院門口種的菜必須得澆了。于是一吃完早飯便領略著路邊綠油油的蔬菜、剛剛冒頭兒的麥苗、飄飛的黃樹葉飛奔回家。感覺回老家的感覺真好，連空氣也是親切的! 我在南院鏟了嬌嫩的雪里紅、拔了綠盈盈的上海青，收獲頗豐。再拉出長長的軟管，電閘一推，看著清冽冽的井水從水管里汩汩冒出，干旱的蒜苗菠菜等“咕咚、咕咚”喝了個夠。我憧憬著下周末再來拔菜時它們一派蔥蘢的樣子，心底滿是期待。我滿當當地裝了三大兜蔬菜放在車踏板上，啟程回去。 　　經過北院門口時我不由自主地停住了，有事沒事就是想進去看看。爸媽年齡大了生活不便，搬進城也兩三年了，這個院子也就荒著了。用鑰匙擰開落滿灰塵的鎖口，沉重的大門發出渾厚的響聲。我站在院子中央，看看上房屋頂上黛青色的屋瓦層層疊疊還是那樣靜謐地守著，看看東西廂房房檐下墻上掛滿的鋤頭鐵刮十齒耙，風吹日曬早已木把發白耙頭生銹。想當年爸媽布滿老繭的雙手一天到晚地握著它們種糧食種菜。到了收獲的時候再裝滿電動三輪車，一袋袋一兜兜一桶桶地給我們姊妹五個送來。這些農具把兒被磨得起明發亮，鐵質家伙頭兒也總是亮锃锃的，如今卻早已銹跡斑斑。再看看葡萄架上纏繞著枯萎的絲瓜藤，竟然還掛著幾根翠綠的小絲瓜，顯得生機盎然。葡萄架下野草橫生，藤蔓肆意延展結成草網。忽然我發現以前媽栽下的幾叢韭菜綠油油地茂盛了許多。曾經聽說韭菜是發根的，只要有根，它會不斷繁衍越長越多。我從來是愛惜菜的，當然也不會舍棄它不要，趕緊去堂屋窗臺上找剪刀。爸媽總是把剪刀小鏟等小工具放在往后院去過道口的那個窗臺上。果然，我一找倆準兒，剪刀上落滿了灰塵，當然也生銹了。我小心翼翼地撥開亂草，找到韭菜纖細的根，一根一根剪起來，竟然也剪了一大把。 ? 忽然，我想到往年這個時候后院都綠瑩瑩地長滿了雪里紅，跟綠地毯一樣煞是喜人。應該還有蒲公英呢！我通過幽暗的過道，拉開木頭門栓，“咯噔”這一聲門栓的聲音還是這樣地清脆響亮。隨著門軸發出的長長的吱扭聲，映入我眼簾的是半人高的荒草。枯黃的狗尾巴草在秋風中搖曳，艾草更高了，已經一邊倒半匍匐了，青色的葉子微微發白，頂端還結了許多白色的籽籽，我在想現在的艾葉采下來不知道有沒有功效。蒲公英呢？我雙手撥著荒草艱難地從草叢中闖過來繼續往后去，滿腿都是芝麻似的草籽，拍打拍打趕緊找蒲公英。天哪!這還是蒲公英嗎？這葉子的長度都能和油麥菜有一拼了，足有八寸吧，那顏色說它青翠欲滴也不過分，它們一根根從荒草不同位置的縫隙中穿過來，倔強地享受著最上面的陽光，在黃草的映襯下，每一簇都是那么嬌嫩、新鮮。我像一個拆彈專家，小心地從亂草堆里抽絲剝繭，輕輕地把每一片蒲公英的葉子從亂草中扒拉出來捋平展，生怕它有任何損傷。當整棵蒲公英利利索索呈現在面前，我才用小鏟深深地鏟進松軟的土地，把它連根拔起。我是非常喜歡蒲公英的，在我看來，它是消炎去火的良藥，上周我感冒了，在單位的小花園里挖了十來棵，泡在水里當茶喝，猛喝了兩天，感冒竟然好了。蒲公英是春秋兩季發新芽，我一次也不會錯過。不到時候我就不斷地念想它，到時候我就到處挖呀挖呀挖，累到膝蓋疼也樂此不疲。去年此時，我就是在后院挖了好多，回去揀干凈，用剪刀把根剪掉，然后把葉子和根分開淘洗五六次直至干干凈凈。接著把葉子一棵棵從中間分開，騎搭在一個個衣架上掛在陽臺。十來個衣架都搭滿了整整齊齊的綠瀑，還散發著淡淡的青草味，簡直是既壯觀又美味。而根洗干凈后則擺放在漏筐里放在窗外。等到根和葉子都晾干了，我就一縷一縷取下來，端端正正擺放在袋子里，一兜一兜送給哥姐和弟。我覺得這是在我們家的后院采的，當然我們姊妹幾個都要有，就算是草，也得人人有份。一會兒功夫，我就挖了一大堆。擔心袋子裝不下，就停下不再挖了。 剛直起腰，發現草叢里有一個核桃，經過雨水的沖刷，白白凈凈的，放在手心沉甸甸的，應該能吃。哦，我已到了核桃樹下，想必是嫂子來家敲核桃時，最高處的敲不到，過后它自己掉落下來的吧。心里想著什么眼前才有什么，我已忽略蒲公英，開始尋找核桃。兩個、三個……我貓著腰在干枯的藤蔓間鉆來鉆去，腳底下沙沙作響，臉上手上被劃拉得生疼。我像個荒島求生者，每撿起一個都忍不住驚喜。很快，衣服上的兩個口袋裝得滿滿的了。終于尋找不到了，我慢慢直起腰來，這才感覺著肚子咕咕叫著，一看時間都十二點多了。 我環顧著破敗不堪的后院，橫七豎八的枯草淹沒了一尺寬的小路，半截院墻上風中作響的絲瓜藤也已和泥磚一樣的顏色，枝條上掛滿了蜘蛛網一樣枯藤的核桃樹只剩下暗淡無光的敗葉，烏黃烏黃的葡萄藤蜿蜒曲折，無力地趴在陳舊的水泥柱上，盡顯歲月的滄桑，心中突然有了沉重的失落與傷感。想想以前爸媽把后院打理得多么的茂盛。面積雖然不大，可菜品應有盡有，一行行，一畦畦，井井有條；一季季，一茬茬，四季常青。只要我們回來，一走到院子里喊“爸~媽~”，如果沒有人回應，他們定在后院忙活著呢，要么是爸掂著長長的皮軟管從前院扯到后院澆水，要么是他們在菜地逮蟲拔草，要么正在給成長期的豆角茄子搭架，也或許是知道今天是周末，正在剪亭亭玉立的芹菜。媽常說，人勤地不懶，這繁華的后院便是最真實的寫照吧。那些年，后院一年到頭郁郁蔥蔥，我冰箱里也一年到頭滿滿當當。午飯后，只要我們說要走哩，爸媽還得半小時忙活，他們說這也要帶那也要帶，一兜兜一樣樣都擺在整潔的院子中央。就算到了馬上要出發那一刻，爸又想起冰箱里還給我們存著兩兜呢，馬上扭過身快步回屋里取，留給我們的是他腿腳不快，上身趁勢而右肩膀低了更多的背影。我淚目了。 　　一陣瑟瑟的秋風拂著我的額頭，有點涼意了。回過神來，我該走了，再看看荒涼中卻展現生機的蒲公英，再看看意外得到的這一堆核桃，還有能驅寒活脈的艾草，以及堂屋斑駁的后墻……心里又涌起莫名的感動。雖然沒人打理，但這片肥沃的土地永遠存在，有生生不息的生命在等著你，給你以饋贈，給你以驚喜。雖然這個老屋現在沒人住，但我們一大家子同甘苦的記憶永遠存在，有爸媽穿梭操勞的身影，有和我們朝夕相處的物件。漸行漸遠的是人和物，而越沉淀越厚重的是愛!是父母的慈愛，是姊妹的手足情。 無論你走多遠，都不要忘了家，不要忘了根! 秋風把我的眼眶打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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